翌日一早,连春因着心中有事比平时早醒了不少,睁眼看到苏予初仍在她眼前才松了一口气。
可一想起昨日那枚玉佩,她这颗心又悬了起来。
她作为秦府长大的丫鬟,之后又和秦悦一起嫁入苏家做将军府的掌事,见过的东西自是不少,昨日苏予初带回来的那枚玉佩,她一眼便看出这是皇室之物,在想到给这枚玉佩之人,姓皇姓李,让她根本不敢去想。
且听苏予初形容的年纪,这人分明大不了她几岁,如若是皇室子,那很有可能是李贺的某位皇子!那苏予初岂不是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这个猜测让她根本不敢去赌此人的身份,只盼着他早日远离遥宁村。
好在接连两日,苏予初都听从她的话,并未出门,只是侍奉在她左右。
直至第三日,天气凉爽,村庄里的百姓都起早出来劳作,安静两日的小院中也终于传来了少女甜软的声音。
“谢谢王福哥,昨日你给我的安神汤很管用,我娘终于好好休息了一晚。”
苏予初走到院墙边,看着面前红着脸的少年,柔声伏身行礼。
“没,没事,对连春婶子有用就行,我,我先去地里了,去晚了我娘又要骂我了!”
她轻轻点头,目送王福离开后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把门落锁后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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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宁村清澈的湖泊前,李渊主仆正在漫步。
“公子,我们都在这里待了四日了,此处并未有我们要找之人,我们是否应该早日离开。”
主子不疾不徐,松岩却在身旁急的团团转。
“你…”
“嘶!”
李渊正想改改松岩这副急性子,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
“这不是拿走您玉佩的那位姑娘吗?好像不小心摔倒了。”
声响来源正是不小心崴了脚的苏予初,此刻她整个人跌坐在地,细白手指轻按脚踝,整个人因为疼痛让瓷白小脸上无半分血色。
李渊见她这幅模样,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姑娘可还好?”
苏予初被声音吓得一惊,忙放下已经挽起的裙摆,见来人后眼神闪过一丝怯意,神情委屈的看向他的双眼,
“原来是李公子,不小心崴了一下,不妨事。”
李渊看着从眼前闪过的一抹白色,剑眉轻挑,
“姑娘与我实在有缘,我看姑娘这样多有不便,可用在下去通知家人前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予初急急打断。
“不用了公子!家中母亲病重,见此定会担心,若是公子方便,恳请您,您身边这位小公子可否扶我去到那块石头上,我歇息片刻就好。”
说完便指了指一旁的一块平滑石砖,像是不好意思般低下了头。
李渊没再说话,示意松岩过去,见她被搀扶在石砖上坐下时,这才再度开口,
“姑娘在此休息吧,在下去别处逛逛。”
“村落不大,公子这几日可能逛的差不多了,为何还未离去?”
李渊本已转身,却听见身后那位极易害羞的姑娘问出这句话,嘴角笑意更深,人却是继续向前走去。
“有些美景还未参透,自是舍不得走的。”
“世子,您刚才说的话是合意?”
走到四下无人处,松岩终于叫出了主子的真实身份。
“松岩,你若一辈子长在京都,可还会觉得京都繁华?”
“我自五岁被世子接到京都,如今十几年,不说看尽了所有繁华之处,可大多也不会提起兴致。”
“是啊,可你若一辈子长在乡野,你同样不会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何景象。”
说到这,男人突然收起笑意,面无表情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
“去查一下那个秦初。”
“是!”
静谧的道路上根本见不到他人,而干净利落的回答却证实此处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可主仆二人对此却没任何反应,仿佛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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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初儿?!”
连春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格外好,可睁眼之后却没看到苏予初,这让她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挣扎着就想起身。
“娘。我在这。”
这时苏予初刚好熬了药端进来,见连春如此她赶忙往床前跑来,完全看不出脚踝受伤的样子。
连春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可泪水还是忍不住从眼里流出来。苏予初放下药碗把连春扶好,随后细致擦干眼泪给她喂药。
而这边前去打探苏予初的人也回去复命。
只是听完他的话,李渊神色晦暗不明。
“你是说秦初和她娘是十三年前突然来到这个村子的,安置下来过后从未离开过?也并未再与外人接触?”
“正是!世子,可是这对母女有何不妥?”
李渊没回答他,只是挥了挥手,眼前回话的男人便又消失不见。
“竟然是十三年前。”
“松岩,去准备点东西,我准备去探望一下秦姑娘的母亲。”
“是!”
连春喝完药,可还是觉得心慌的厉害,苏予初只好拿了本书坐在了床边陪着她。
母女二人就这样安静待了一个时辰过后,院门口突然传来了村长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就是初丫头和她娘的住处了,她娘病着,你能送来这些药材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村长很是高兴,村里本就很少能来外人,如今一下子来了一个出手这么阔绰的,而且还知恩图报,听说秦初丫头她娘生病,自己就准备好药材,让他带着来探望!
村长的话苏予初听得一清二楚,眼里划过一丝讶然,随即便起身收起书籍,把连春扶了起来。
“您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她低下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打开了门,不料刚好和走进院中的男人对视。
“别来无恙,秦姑娘,脚踝可有大碍?”
男人先开口打破宁静,视线却未从换上粗布衣裳的少女身上移走。
“无碍,李公子这是?”
“哎呀!初丫头,这位李公子听说你娘现在卧病不起,就带着些药材来看看!好些东西老头子我见都没见过,还不快让人进去!”
村长看着呆站在门口的苏予初,急急开口,却迟迟不见眼前的少女让开位置。
“多谢李公子,可娘现在病重,不宜见客,还望公子见谅。”
李渊看着少女一副不想让他进去的样子,也没强求,又换上一副和熙的面孔,示意松岩把药材交给她。
“既然不便,那就不多打扰了,但这些药还望秦姑娘收下,”
“初儿,让人进来吧。”
连春打断了李渊还未说出口的话,这让苏予初都没想到。
门口的动静不小,连春如今就是反应再迟缓也听明白了来者是谁,这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第一时间想赶他们离开,可冷静过后又在内心不停反问自己,
“若此人为苏湘后代,那自己这番阻拦岂不是在斩断苏予初回家的路?”
内心反复拉扯过后才决定赌一把,赌如今她这副病态无人能认出她是当年将军府的掌事。这才开口让人进门。
苏予初后退一步把让人进来,在与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极小声的开口,
“还望公子记得我昨日的话。”
随后便先他们一步走回连春的床前。
少女身上的馨香传到了李渊鼻子里,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没有再提昨日湖边相遇之事。
“晚辈李渊,先前承蒙秦姑娘相救才免于受苦,又听说秦姑娘母亲因病卧床,特来探视。”
自打他进门,他就感觉到一道打量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而这道视线的来源就是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妇人。
“公子不必多礼,初儿不过是举手之劳。”
听见妇人的话后李渊也循声望去,可在看清她的相貌后,内心却是一震。
眼前的妇人依靠在床头,身上的衣服很是干净,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被人用心照顾过的样子,可容貌却因病重而显得苍白无力,且不知是忧虑还是什么,原本没有多大年岁,可此刻却满脸皱纹,人也老的不成样子。
这副容貌的确让抱有打探意味的李渊感到惊诧,只因眼前妇人已根本看不出从前模样。
同样打量着李渊的连春,心里也愈发冰冷,因为她并未在他身上看出苏湘或者李程的影子,眼前男子气度非凡且负皇姓,却极大可能是敌非友。
“咳咳咳咳!”
想到此连春一时急火攻心,剧烈干咳起来,苏予初见状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公子莫怪,我娘病重许久,未免过给公子病气,几位还是先走吧。”
李渊听着少女向来软糯温婉的声音里如今带了一丝迁怒,识趣的告辞离开,临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少女正慢慢的喂妇人喝水,那种焦急的样子明显非演绎出来。
“并无半点相似的母女?有意思。”
身旁的松岩没听清自家公子说了些什么,有些莫名的看了他几眼,也跟着离开了。
之后几日,二人并未在产生任何瓜葛,仿佛从未相识过一般。
李渊表面依旧带着松岩在村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而苏予初这边也因连春病情的加重,寸步不离的照看着。
又三日过去。
这天苏予初因昨日睡的太晚,以至快到给连春熬药的时辰也还未醒来,直至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初儿?快起来了,娘做好了饭。”
苏予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梦见了连春还没生病的时候,直到一双手抚上她的脸,这才惊坐而起。
“娘?”
她完全不敢相信,昨日还病的连身都起不来的连春,今日竟穿戴整齐的坐在了自己床边,空气中还有一种熟悉的饭香。
连春看见苏予初这副模样不禁失笑,低下头藏起了眼里的悲伤,继而温柔的笑着,
“是娘,不知怎的,感觉今日身子好多了,便起身做了一顿饭,快起来啊,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饭了吗?”
“好!”
苏予初从不知道,原来人死之前还有一段极其清醒的时间,叫做回光返照。
她只是以为一直待她如亲子的连春是真的病好了,随即擦掉眼里的泪水就去院子里洗漱。
这一日,连春不仅给她做了两顿饭,还很耐心的教她绣一些复杂的花样,苏予初见她兴致不错便都一一应她。
直到晚上,连春突然说想吃村头吴婶家做的烧麦,苏予初虽觉得贸然前去索要有些难以开口,可看着连春期待的目光她却是不忍拒绝,安顿好她后就出门往村头而去。
她们家与吴婶家隔得较远,这一来一回就用了大半个时辰,等苏予初拿到烧麦进到家门时,发现连春躺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睡着。
“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娘?醒醒?到床上睡吧。”
苏予初以为是今日连春过度劳累,这才还没等她回来就睡着了,接连喊了几声之后仍没觉得不对,直至看到烛火边字迹还未干涸的信件。
夜已深,月亮高悬,平日这个时辰遥宁村早已一片寂静,可今日却不知因为何事喧闹起来。
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李渊二人还未曾入睡,松岩便前去打探缘由。
不想松岩刚出门就碰见匆匆起来,衣服还没穿好的村长,待问过之后,另一间屋内的李渊便听见村长带着叹息的声音,
“唉!初丫头的娘连春去了,大家伙正都往她家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