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十三年前,长公主府。

    “莞儿!你不可前去!”

    “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府被灭门吗?!”

    彼时尚且年轻的李莞还远不如现在这般,能将所有情绪藏于心里,她满面愤恨,如果可以,定是要将李贺千刀万剐。

    而尚有理智的陆延年却是看清了当下形势如何,因而一心拦住妻子,使得李莞万般挣扎,终是难逃禁锢。

    “我方才得到消息,东宫被围,可太子妃并不在内!如今李贺气势大盛,反叛成功已成定局,眼下当务之急便是保住太子妃与其腹中孩儿!若是男儿,往后还有望啊!”

    “可是程儿,苏府……”

    “只要我们都还活着,不愁等不到给他们复仇的那一日!”

    丈夫的话让眼眶通红的李莞渐渐冷静下来,公主府远离喧嚣,可此时她却好似听见杀声就在耳畔。

    此时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之人因李贺枉死,其中还有少时对自己与母妃百般接济的太子李程;而另一半,则是强迫自己冷静,顾念大局。

    百般纠结,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来人,全府护卫皆出动,暗中护着太子妃苏湘出宫,先到庄子上暂避。”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说完便整个人伏在丈夫怀中无声痛哭起来,她知道,自己曾经对于李贺有恩,他不会对自己这个无实权的公主做什么,因而此刻她自己更要稳住心绪,不能让人看出丝毫破绽。

    是以表面上只能装作不曾参与这场滔天祸事,整座府邸皆闭门谢客,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隐匿十三年的真相终于被亲身经历之人展现于眼前,陆祁渊也心疼的看向李莞。他知晓母亲与太子的关系亲近,若想不引起李贺怀疑,她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未曾参与这件事,可这也意味着,她要眼睁睁看着李程和苏府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但他记得,他看到的那封信上,写的明明是太子李程也仍存在于人世。

    “可不是说李程舅舅,早在十三年前便被李贺当着众多官员的面……”

    “渊儿,如果这世间只靠着我与你母亲二人,是无法保全太子与太子妃这些年都不被人发现的。”

    陆延年平和的看着儿子,随后叹了口气,将当年一事的后续娓娓道来。

    “当时我们将太子妃安顿好之后,就听说李贺将先皇囚禁,还打出太子谋反,他救驾有功的旗号,他大权在握,其余不满他的人被他斩杀殆尽,剩下的,只能表面屈服于他。”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当着众臣的面斩杀太子,我们何尝没想过前去解救,可最终怕事情万一败露,便是连太子妃与腹中胎儿皆难以保住,届时便再无推翻李贺的可能。然而,就在行刑的前一晚,有几人暗中找到了我们。”

    陆延年目光变得深远,回想起那晚发生之事。

    “咚咚咚”

    一朝生变,便连京都的风中都好似存有血腥味,长公主府已经闭门数日,门房心生疑惑,实在不知有何人深夜造访。

    “请问您几位有何事?”

    “劳烦通报殿下与侯爷,下官徐为,请求拜见!”

    “徐为?!他不是早就投靠了李贺吗?他来作甚?!”

    此时李莞仍沉浸在不能救下李程的伤感之中,听得门房来报,夫妻二人不免感到惊讶,李贺如今为了固权已杀了太多无辜之人,如今便是连他们也心中惶惶。

    原本这样的人,公主府为了明哲保身可以不见,可这个徐为,却是明日负责押送李程之人。

    看着妻子这般纠结之色,还是一旁的陆延年先行开口。

    “先让人进来,看看他要说什么。”

    “下官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侯爷。”

    “我夫妻二人素来与徐大人并无交集,不知你此事前来所为何事?”

    人既已放进来,她们便已承担了万分风险,因而李莞问话之时格外小心。可眼前之人,却是给了他们一个十分意外的回答。

    “下官前来,实则是要与二位相商营救太子一事!”

    这一晚长公主府的灯燃到了很晚才熄,一众守卫皆在门外,除了屋内三人,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第二日巳时,李程被人押送至文武百官面前,众臣见他如今身子消瘦,且浑身伤痕遍布的模样,竟有些不敢确认此人是谁,还是看见长公主那般双眸通红的模样,这才相信那人就是太子李程。

    李贺此刻就坐在上首,面色得意,像是终于能亲手了结这个永远都比自己优秀的哥哥。

    时辰一到,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年仅二十五岁的太子被人一刀斩下头颅,血液迸溅的到处都是,让无数官员不禁移开了眼。

    高台上李贺见此放声大笑,随即让人将李程尸体暴晒三天三夜,以惩处他不臣之心。

    “您的意思是,当初太子被杀一事,实则是那位徐大人联合一众手下,瞒过了李贺?!”

    父亲所说实在太为惊险,若是稍有闪失,不仅他们的谋划会满盘皆空,更是会搭上更多条无辜之人的性命。

    “正是。他那晚前来,说的便是用‘偷梁换柱’之计瞒过众人,他说有一族弟与太子身量相似,曾受过太子大恩,愿意以身受过。可我与你母亲本是强力反对,一来此举太过冒险;二者便是此等一命换一命之举,殿下本人不会同意。”

    “那后来怎会?”

    陆祁渊也觉得记忆中那个爱民如子的太子舅舅不会同意这个举措,怕是宁愿自己身死来保全众人。

    “可就在我们要拒绝之时,暗卫却来报,说太子妃听说了程儿明日要被问斩,动了胎气,而今恐怕要一尸两命,我便意识到,若是程儿活不下来,恐怕太子妃也不会独活。”

    “是以只好应了徐为的话,我们细细谋划了一整晚,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同意了这般举措。事后,由我出面替徐家二子收尸,李贺知我与程儿的关系,并未生疑。”

    父母的寥寥几句话,道不尽十三年前一事究竟何等凶险。他身受父母爱护,尽管知晓而今时局不易,却鲜少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

    今日才切身知晓,李贺为人究竟多么令人憎恨!仅仅一己之私,便赔上了不知多少条无辜性命!

    看着母亲在一旁沉默落泪,陆祁渊心中也不是滋味,可内心尚有疑窦,只好看向身旁的父亲。

    “可太子即在,为何这么多年仍不谋划复位?!”

    “何为谋划?你可知为何我与你母亲直到这时才将此事告知你?”

    “你们是怕我沉不住气,会误事?!”

    除了如此,他想不出其他。

    “当初我们万险将太子救下,可他被李贺让人上刑,身上的大小伤口无数,李贺又盯着公主府盯得紧,我们行事万难,还要想办法给太子致伤,另一边还有太子妃怀有身孕的身子,等这些事全部了结,已经是一年之后!”

    一年过去,李贺的地位早就稳固,一个早就被人宣判死亡的太子,手中无兵无权,谈何复位?!

    “所以母亲是主动搬来侯府,这才着手创建暗卫营?”

    “正是。李贺可以不杀我,但也不会容忍一个与程儿交好之人保留太大的权利,因此,我只能主动搬离公主府,你父亲也主动放权,才能让李贺减少猜忌。”

    “创建暗卫营,自是需要我们手中有可用之人。”

    “可是最近要有行动?”

    能将自己瞒了这么多年,陆祁渊知道,若是父母仍打算如此,那么自己将半分不会知晓此事,可如今全盘脱出,他猜测事情即将生变。

    可他说完这话,却见父母二人对视一眼,李莞朝着丈夫点头,陆延年才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若有行动,我们二人恐怕不会再有这些时间与你说清这些事,渊儿,我们选择将这些告知你,一是因为,你生在皇家,这些事你早晚都要知道。”

    “二便是,即使没有我们,你也被人拉进了局中,怕是无法逃离了。”

    陆祁渊神色一怔,像是并未听懂这话是何意,随即便见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二叔病重,我会和李贺请旨,届时你自己去看吧。”

    他知道病重实为托词,母亲之意是想让他亲眼去见太子夫妇,届时恐怕他心中所惑便可迎刃而解。

    看着父母好似不愿再说的模样,陆祁渊只得行礼告辞。

    此时外面已经有了冬日的气息,他于冷风之中走回自己的院落,即将进门之时,突然眉心一跳,好像隐约抓住了一些不对。

    于父母谈话之初,母亲明明还提过当时被李贺灭门的将军府,可后来不知是怎的,后续谈话之中全然没有提到。

    陆祁渊知道,苏将军为国为民,以父母的性子定不会不将他的枉死放在心上,那么,为何便连苏府后续如何也未曾提过,何况,太子妃还是苏府的人。

    想到这,一直随行身侧的松岩便见已经将要进门的主子又返回到主院当中,看着院内已经熄灭的烛火仍然未停止。

    “儿子只想再问一件事。”

    “苏府,是否还有人幸存?”

    屋内一直未传来任何声音,可他却一直未曾离开,直到过了许久,才传出陆延年带着几分无奈的肯定。

    夜色幽深,此时,一辆马车从霁月巷中安静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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