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焚香袅袅,歌舞升平。

    一众宫人手中端着精致菜肴,待银针试过毒后,依次上前放置于明黄身影面前,这般娉婷身影,接连不断。半个时辰过去,竟然还不见结束。而上首用膳之人,却唯有圣上一人。

    只见桌上大大小小几十道菜肴,有的只被浅尝过一口,有的却是看都不曾被看过一眼。

    普通百姓哪里能想到,如今外界流离失所,饿死之人众多,而他们身居高堂的帝王,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晚膳就这般奢靡。

    “你过来作甚。”

    “哎呦,陛下,奴才一时不在陛下身侧,便坐立难安,这不简单修整过后,便来侍奉陛下用膳了!”

    李贺见本不应出现的连喜到了身侧,便知他定然有事要说,果然,见他接管了布菜的差事后,一脸谄媚的说出了这话,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有话直说。”

    “还是您了解奴才,奴才倒是真有一事要禀告陛下,那便是听说……”

    半晌,连喜便将最近最近打探到的一事告知李贺,随后便见他眯起双眼,有几分怒意在眼底乍现。

    “你是说陆祁渊这些时日总往那慈顺寺中跑,且一待便是一日?”

    “正是,可陛下您已下令不许皇室中人再与他们有过多瓜葛,您看这陆世子……”

    连喜的话说的万分小心,因他知道就连朝晖公主也被那霁月巷中不知名的女子所俘获,此时便不再是提她的好时机。可因着对陆祁渊的怨怼依旧未能纾解,他便叫人盯了平阳侯府几日,终于让他抓住了把柄。

    那便是侯府世子陆祁渊在回京之后,竟然多次前往被皇上曾下令铲除过的慈顺寺,并且有时到傍晚才动身回府。

    而他又带了多名暗卫,让连喜派去的人不敢贸然上前,行事这般严谨诡秘,其中定然有鬼!

    “朕的好长姐向来谨小慎微,没想到养出的儿子竟然这般大胆,这是打算公然违抗皇命吗!”

    “来人!”

    李贺向来不能容忍他人违背他的意志,因此如今愤怒于面上显现,便朝着殿外怒喝,随即就见一护卫模样之人连忙入内。

    “在!”

    “去喧平阳侯世子即刻入宫,”

    之后神色阴郁,又添上了一句。

    “让他独自一人前来。”

    “遵旨!”

    圣旨传入平阳侯府之时,一家三口正坐在一处用膳,忽然接到小厮通传,几人不禁惊异的对视一眼,随即快速赶至正厅外。

    “圣上有旨,喧平阳侯世子陆祁渊即刻独身入宫觐见!”

    “这……”

    傍晚传旨本就让人不安,而待听得竟让儿子一人入宫后,李莞更是惊慌的抬起头来,传旨的太监见此不免冲她阴阳怪气的开口。

    “长公主殿下莫不是想抗旨不成?”

    不想母亲平白受这等小人屈辱,陆祁渊面色平静的接下这道意外不明的旨意。

    “儿臣领旨。”

    “还望公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便前去面圣。”

    这毕竟是侯爵府,且圣上还并未真正对这个皇姐下手,是以公公也给了他这个面子,只是让人动作快些便不再多言。

    这边父母二人跟随他进得屋中,见儿子真要更衣进宫,李莞面上担忧更甚。

    “这,他竟在这时唤你前去,我如何能放心,不行,我也去换身宫服,与你同去。”

    陆祁渊原本就想在这时说些什么让父母安心,如今看母亲真欲同去,赶忙将人拦下,看向她语气笃定道,

    “母亲若去了才是将把柄放在了他的手中,您二人放心,我知他因何缘故,不过我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他神色自如,眼底藏着无人能看清的寒光。

    “世子请吧。”

    夫妻二人看着陆祁渊随着宫侍离开,眼中恨意弥漫。

    “我们的动作是不是太慢了。”

    “就快了,再等最后一个时机。”

    二人不大的声音就这样被夜风吹散,万籁俱寂,有些藏在黑夜中的毒虫也迟早会被光明吞噬。

    -

    “儿臣陆祁渊,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

    他到之时,晚膳早已撤下,歌舞也暂歇,整个宫内,此时只有舅甥二人。

    这一礼,拜的时辰很长。不知过了多久,上座之人才开口让他起身。

    “朕听说,你近来常去慈顺寺,可有此事啊?”

    “回陛下,却有此事。”

    “那此事你母亲可知晓?”

    “这……母亲,并不知晓。”

    陆祁渊的话有些踌躇,李贺听见这个回答之后,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便“啪”的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

    “量她也不知,否则怎会纵着你三番五次去这种虚妄无用之处!”

    先皇时期,慈顺寺香火鼎盛,每日香客络绎不绝。而放在李贺口中,却只是“虚妄无用”之处。

    可他如今是天子,天子一怒,下首之人自要伏低跪倒。

    陆祁渊此时低着头,无人能看出他面上的惊慌有几分是真。

    “陛下息怒,儿臣去慈顺寺实属有因,本想再过几日向陛下回禀,不想陛下每日日理万机竟也能关心儿臣。”

    这话就差指着李贺的鼻子说他整日不务正业了,可李贺盛怒之下,已然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想听他对此事究竟作何解释。

    “那你倒是给朕细细说来这几日究竟在作何勾当!”

    “陛下,儿臣曾在游历之时,因遭逢大雨,不得不躲进一农户中避雨。本想雨停便离开,谁料就见这一农户中的夫妻二人面色鬼祟,似十分不想让我等一人出现在此,儿臣便未曾声张,后来夜半唤护卫前去探查,果然有了重大发现。”

    李贺可不知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有几分不耐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于是便听他带着些许惊骇继续开口,

    “没想到这夫妻二人,家中竟藏有一件秘宝!经护卫给我的回话,儿臣当时便断定,这件秘宝,便是前朝耀国将军杨如风的佩剑——斩尘!”

    此话一出,李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仍然跪地的陆祁渊面前。

    “此话当真?!”

    看他这般,陆祁渊低下头面露讥讽之色,像是早就猜到他会如此。

    杨如风乃前朝三大悍将之一,素来骁勇,他的佩剑斩尘陪着他打过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可却在他身死之后也随之不知去向。众多后人百般巡察仍是无果。

    李贺反叛上位,平日最忌有人说他得位不正,如若此时有前朝名剑在手,那他这皇位坐得便更加平稳。

    于是陆祁渊掩盖住自己的神色,抬头格外认真的看着他。

    “儿臣少时也曾仰慕名将,因而对这斩尘有着几分了解,且儿臣已亲眼得见,因而不敢诓骗圣上,那等剑气,必是斩尘!”

    “那它如今在何处!”

    见李贺眼中布满的贪婪之色,陆祁渊如他所愿的接上这句话。

    “在我手中。”

    “我在发现之时,便花了重金将它买下,一路小心放在身侧,本欲回来便献给陛下,可这一路之上,不论是我,还是随行之人却皆生了一些烧热风寒的小病,初时我本以为只是巧合,可后来经一高僧点拨才恍然大悟。”

    “原是斩尘的剑下亡魂太多,我等平凡之人自然无法压制这种王霸之气,这才惊觉自己差点好心办了错事。陛下想必也是知晓,从前母亲与慈顺寺中的和尚关系不错,因而若是儿臣想找一处净净这剑上的杀气,只能对这处稍作安心。”

    随后他露出一副恳切的姿态,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李贺。

    “我知陛下与我等凡人不同,可祁渊却不能让陛下因此受到半分伤害,因而事情还未办妥之时便未敢说出分毫,却不想终究还是让您忧心,着实是儿臣之错,还望陛下责罚!”

    早在说出斩尘在自己手中之时,他便已经被李贺扶起,可说完这最后一句,陆祁渊为表认错之意,竟然又要跪下去,还是李贺制止了他的动作。

    “渊儿竟是这般孝心,是舅舅误会你了,所以你这几日便是让那些和尚净化那斩尘剑?”

    “正是,因此事事关龙体,儿臣不敢有任何差池,便只能整日在那处盯着。便连母亲也不知此事。”

    这事当真出乎了李贺预料,此时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外甥倒是真心露出几分笑意,就是不知这笑是对他,还是对天命所归的自己。

    随即陆祁渊又不经意的问他如何知晓此事,李贺这才想起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朝着殿外怒斥。

    “连喜!给朕滚进来!”

    连喜听见这道饱含怒意的声音还以为是圣上降罪平阳侯府,进来之时嘴角的笑意尚未压下,便被李贺随手掷来扳指吓到立马跪地,随即音色惶惶的发问。

    “陛下,这……”

    “狗奴才还敢张口!是朕平日太过纵着你了,如今就连皇室宗亲你们也敢编排,来人!将连喜拖出去打二十大板!扣除三月月奉!”

    “陛下!奴才所说皆为真啊!陛下…”

    连喜的声音被人用棉布堵住,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被人制住手脚拖了下去。

    挣扎之间,他的视线忽然与一旁站着的陆祁渊有了一瞬的对视,这一瞬间,连喜连挣脱的动作都慢了一些。

    因他清楚的看见,陆祁渊站在李贺看不见的位置,朝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那副神情仿佛是在说,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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