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烛火幽微,屋内霎时安静。

    槐夏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只是一片静谧下,她的小声啜泣便格外明显。

    “槐夏……”

    苏予初方一开口,就见那个身影瞬间如强撑不下去了一般,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我知晓你们二人聪明,有什么话不用说,一个眼神便能知晓。这一点我比不得,便只能更勤快的侍奉姑娘,生怕,哪一日连这等小事也用不上我。”

    “今日,今日之事,我之前确实并未看出姑娘这般抗拒同公子回府,你们二人有所谋划,可以选择瞒着我,可为何一定要拿身子做文章!?”

    槐夏哭的伤心,苏予初心中滋味也不好受,起身走到仍抽噎着的人身前,伸手将人轻轻扶起。

    “好姑娘,莫哭了。此事是我不对,事情紧急,是我让松雪帮我长按两处穴脉,致使血液上涌,高烧不退,而今已并无大碍,让你担心了,抱歉,是我的过错。”

    哭声因她这话稍有停歇,随后就见槐夏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好不可怜的看向她。

    “果真无碍吗?”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是若不是用这个方法,恐怕无法避免与公子回府,长公主殿下阅人无数,我怕我的这些小伎俩到她那不值一提。”

    用帕子给人擦拭了仍在往外冒的泪水,少女语气有着几分无奈。

    “今日之事确实瞒了你,因为此事必须借你之口说与公子听,他才可以信服,如若提前告知了你……”

    槐夏知道,苏予初未尽的话是说,若是让她提前知道,恐怕以她这样的性子会让陆祁渊看出破绽。自知自己什么性格的槐夏对此无话可说,正要止住眼泪,不料却被少女的一句话弄得哭的更凶。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因这些时日一直在担忧此事,倒是忘了我们槐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冒失的小姑娘了。下次再有任何事,我定然不会再瞒着你!”

    得到这个保证,槐夏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扑进少女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呜呜呜,姑娘。”

    苏予初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以视安慰,再抬头的瞬间,便与身旁一直未出声的松雪对视正着。

    松雪六岁便入了暗卫营,可她学的并非全是功夫,是以并不似旁的暗卫一般不通人情。见此情景后,她也朝着苏予初露出一个真心微笑。

    因她知晓,只有几人团结一心,今后所做之事才会少些阻碍。

    晚上几人躺在榻上之时,苏予初有些好奇的问槐夏是如何看出二人有事相瞒。

    槐夏方才收拾了大半房间,又哭了半晌,如今早就累的昏昏欲睡。听见主子问话,才勉强提起一丝精神,用困倦的声音答道。

    “松雪平日那么话少,今日却生怕我听不懂,特意同我解释那么多,我便是真傻也看出几分不对了,何况,那大夫分明说姑娘脉象通顺,怎能……”

    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含糊,直到呼吸逐渐绵长。

    苏予初有些无奈的笑笑,随后也觉得精神有些不济,闭眼陷入沉睡之中。

    之后几日,几人怕引起陆祁渊怀疑,苏予初便一直躺在榻上装病,并且让前来添置东西的松岩转告男人不必前来。

    而陆祁渊仍因此事心有愧疚,便也几日不曾打扰。只让松岩送了好些补品前去,并在有松雪伴她身侧的情况下,仍让松垚暗中保护几人。

    一切安排妥当过后,自己也专心思考母亲所交代之事。

    那日长公主说第二日便告知他答案,可早上请安之时,二人却都默契的未提此事,直到傍晚,才有小厮传他去书房议事。

    “渊儿,你可知我为何让你暗中寻找怀安大师?”

    “儿子不敢妄言,只是自己大胆猜测,此事,莫不是与…有关。”

    在自己府中,且只有他与父母三人在场,陆祁渊也仍未说出那几个字,而是用手指了一指上方,来代表自己所说之意。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父亲陆延年长叹了一口气。

    “唉!渊儿,今日你母亲犹豫了一整日,仍是不想把此事告诉你,可我早就想到此事根本瞒不住你。莞儿,告诉孩子罢。”

    “渊儿,你对当今圣上有何看法?”

    长公主却并未如丈夫所说直接把话言明,而是先给儿子抛出了这个问题。

    陆祁渊思索片刻,随即眸色认真的回答母亲,

    “既是只有我们一家人,我便不说虚言。当今圣上,昏庸无道,残暴无良,属实并非明君!莫说不如十三年前励精图治的太子舅舅,便是连有些优柔寡断的先皇,他也半分都比不得!”

    听完儿子的激昂言论,李莞的双眸也迸发恨意,可听他提起了太子,又不禁垂下眼帘,遮挡住有些发红的眉眼。

    “皇姐,这糕点是我从宫中拿来的,嬷嬷并未看见,你快拿去和怜母妃分着吃吧!”

    “皇姐,若是将来我有幸继承大统,我定要这天下趋于盛世!”

    “皇姐,若我再无生还可能,求您救救湘儿……”

    ……

    随着一幕幕回忆从脑海中闪过,她抬起头,语气冰冷,眸中猩红一片。

    “是啊,他心胸狭隘,滥杀无辜,如何能与程儿相提并论。”

    程儿,便是陆祁渊口中的太子舅舅,被李贺陷害致死的前太子,李程。

    能让当时年仅七岁的陆祁渊记到如今,足以证明李程本人是何等优秀。

    李程此人,少时便十分聪颖,教导诸位皇子的院正不只一次说过他将来有“治世之才”。十岁时便能与各位学究探讨古今大事,并且见解独到,直叫众人叹服。十六岁时封为太子,可上朝参与国事,所提出的各种良策,造福千万百姓。

    二十五岁,英才亡于逆臣刀下,距今已十三年。

    有些人不论离开多久,却总会有人记得。

    李莞知晓此刻不是用来怀念从前,因而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用平稳的语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渊儿,李贺如何登位,你我皆心知肚明,迄今为止已有太多人因不信服他而平白枉死,是以娘本不想让你也参与进来此事。”

    “娘……”

    “你猜的不错,我之所以让你寻找怀安大师,便是因为,我偶然得知,父皇被逼退位之时,曾暗中留下一道遗诏,这件事知道之人甚少,便连李贺也毫不知情。”

    “遗诏?!”

    纵然他想过此事可能与掀翻李贺有关,可当从母亲口中听见这二字之时,陆祁渊仍是被惊得浑身一颤,求证一般看向父亲。

    陆延年平静点头,在一旁接上妻子的话。

    “没错,我同你母亲口中得知此事时也觉得分外惊讶,当初先皇被李贺囚禁深宫,连我们都不得探视,这份遗诏究竟是如何避开李贺的耳目,传至宫外的根本无人能知。”

    “是以我们便暗中追查此事数年,这才发现,当时给先皇送饭的一个宫女,竟有一个双胎姐妹!若是我等站在她们面前,根本看不出她们的长相与身量有何不同。”

    “所以是靠她们二人,迷惑了宫中守卫,这才让这封遗诏传至宫外?”

    “我们无法证明此事,可原本送饭的那名宫女却至今不知所踪,现在留在宫中的是她同胞妹妹。”

    竟然是这样。

    陆祁渊听完父母的话,一时怔愣了半晌,脑海中出现两抹一模一样的柔弱倩影。

    姐姐在宫中当差,不知何时受过先皇恩惠,当先皇受难之际,她历经万难求得送饭这一差事,再趁着旁人不注意之时小心告知先皇自己可尽绵薄之力。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受着多少人的监视,她终于得到先皇万险之下写下的遗诏。当晚,她便让同为宫女的胞妹暗中藏于附近,与她上演一出“移花接木”。毫不知情的守卫以为她送完餐后便已离开,却不曾想她早已趁着月黑风高,将这份有着难以衡量之重的密旨送至宫外,交予信任之人手中。

    而自己,可能怕连累妹妹,从而让自己消失于世间。

    这件事情的冲击不小,令陆祁渊许久才回过神,看着有些沉默的父母再次发问。

    “所以父亲母亲的意思是,那封遗诏,如今就在怀安大师手中?”

    宫变之后,人心惶惶,这般重量的托付,恐怕只有身为先皇挚友的怀安可以承受。

    “正是,因为当时父皇尚在人世,这般情况之下,大师却选择离京远游。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恐怕也是不想惹得李贺怀疑吧。”

    “父亲母亲知道此事之后,为何如今才开始寻找大师踪迹?”

    “并非刚刚开始,而是我是如今京都内唯一的皇室子,李贺对我的防备太重,使得我行事万般艰难。可他如今行事愈发随意,天下动荡,我这才将你也牵扯其中,渊儿,莫要怪娘。”

    万人之上的一国公主,人后也只是一个寻常母亲,自陆祁渊离京那日起,她便没有一日心安,生怕李贺知晓此事之后将他赶尽杀绝。

    “娘,您的确错了,错就错在竟然这么久才将此事告知于我,若是我能早些知道,定会帮你和爹分忧!”

    窗外的冷风终究被一道道温墙所阻隔,长公主见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世间之事,难测半分。

    从书房出来后,陆祁渊抬眼望向空中的明月,心中仍是有几个疑惑。

    大师手中的遗诏究竟写了谁的名字?太子已死,旁的皇子也被李贺绞杀殆尽,剩下的不是伤残便是无才,届时要把谁人推上皇位?无人可用之时,难道还要继续延用李贺的血脉?

    这一切的答案他如今皆是不知。

    他只知晓,今日过后,便会与父亲母亲一起,尽全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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