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城,摘星楼
“松雪,你不是说我们今日在此用膳吗?怎的如今只你我二人?”
昨日几人刚演了那么一出,今天苏予初本想着做戏做全套,今日便在客栈歇息一日,正好之前教槐夏认字一事只完成了一半,刚好趁着今日继续。
可这小丫头玩心太重,只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恰巧这时松雪敲门进来,说是陆祁渊定了一家上好的酒楼,稍许众人去此处用餐。顺便手中还拿着一件新做的襦裙和一些素雅的首饰,看样子似要给她重新打扮。
她见此心中虽有疑惑,可还是任由松雪替她重新梳妆。从前这些事不是她自己便是由槐夏抢着做,苏予初还是第一次知道,松雪竟这般手巧。
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换了另一幅模样。
苏予初对镜自照,只见镜中少女发髻高高束起,梳成朝云近香样式;饱满额头显于人前,面颊细白,敷以檀香粉打底,眼周与面中选用微红胭脂,妆容精致且凸显女子娇媚。
且梳妆之人应是知道少女仍在孝期,是以所选首饰,皆是素雅低调样式,唯有发间一支红翡鎏金步摇,给妆容整体更添一抹亮色。
看着镜中的自己,苏予初一时有些出神。这样的妆容打扮,竟与她记忆中的母亲秦悦十分相像。
而不同之处,便是一个双眸永远自信大方;一个却只有藏在眼底的满心算计。
她怔愣的时间不短,可松雪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只待她终于有了动作,这才将人扶起,一路带至在另一酒楼内定好的厢房处。
可进来却只有她们二人,这才让少女不解发问。谁料松雪并未回应,只是朝着苏予初看了一眼,就躬身退去。
而被这柔媚双眼一瞧,苏予初竟浑身一颤,血液也随之上涌。
因她看出,松雪眼中竟然有着对她将要如愿的祝贺。
“吱呀”
正当她竭力平复间,门开了。
门口之人小心将门合上,回身见她时,先是被她今日的打扮惊艳半晌,随后便不疾不徐的走至她身前,面上端的仍是一副如玉君子模样,可他腰间那枚玉佩的摆动程度,却出卖了主人如今内心的紧张。
双眸相视间,竟还是苏予初先行开口,
“公子今日,倒是与以往不同。”
只见眼前人穿着做工精致的绛红长袍,领口处绣着祥云纹鎏金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金丝蛛纹锦带;黑发高高束起,以羊脂玉发冠固定着,使原本便修长的身躯如今更是挺拔笔直,整个人贵气不凡。
此人正是一改以往静雅风格的陆祁渊,此时他面色仍有一些忐忑,像是不知今日这身打扮是否能对稍后之事有所进益。
听见少女温软的声音落下后,他先是低头再看了看自己装扮,随后望向少女如花眉眼,无端生出一丝羞涩之意。
“咳,松岩擅自让人做的,我本也不常穿成这样。”
“阿嚏!”
陆祁渊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松岩便打了一个喷嚏,直看得一旁的松雪有些忍俊不禁。
“公子这样,很好看。”
见少女眸色认真,陆祁渊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小心的在她对面落座。
“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坦白。”
他说完这句话,倒是让苏予初感到一些惊讶。男人打扮这样“郑重”,又只把她一人约在此处,就算没有松雪的提醒,她也猜到了今日所为何事,只是不想,他开口之前竟未做任何铺垫。
“我离家至此,表面为四处游历,增长见闻,实际却是暗自找寻一人踪迹,所以既为了行事方便,也为了隐藏身份,我便选择用化名行事,所以我骗了你,我确实来自京都,却并非是商贾之子。”
见少女随着他的话露出惊异神色,陆祁渊稍作停顿,待她有所消化,才再度接上,
“我姓陆,名祁渊,我的生父是平阳侯陆延年,生母是当朝慈恩长公主,而我是他们二人唯一的孩子,早在弱冠后便被封为世子。抱歉,至今才与你坦白这一切。”
话音落下,虽有些害怕少女的反应,可他的目光却仍然未从她面上移走半分,想来若是少女当真因此气恼,他便立马躬身谢罪。
可却只见她像是震惊一般,呆愣了半晌,随后竟出乎他意料的落下泪来。
“公子可瞒的我好苦,原先只以为公子家境殷实,若有幸能被公子带回家中,也能跟随侍奉。可到底还是我痴人说梦了,公子竟是这般尊贵身份,哪里还是我能肖想的。我不怪您,我即刻便回去收拾包裹,这就与公子辞行。”
她话说的凄楚,泪水潸然而下,再配上今日这动人装扮,让人看了简直不惜把心给了她去。
而方听得前面几句,陆祁渊本还心生欢喜,可后来见她起身真欲离开,立即慌乱起来,忙上前将人拦下。
“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初时我的确看你孤身留在村庄可怜,便想着带你出来看看外面的风景,可经过这么多日子,你又这般聪慧,难道还看不出我对你是何意吗?”
他双手握住少女瘦弱的肩膀,神色焦急,语气恳切,像是十分害怕她当真一走了之。
“可你我身份云泥之别,如何……”
“身份是和阻碍?!若是两个人心意相通,便是万般艰难也会携手走过。”
“何况,我早已与父母说明此事,你且宽心,他们都是开明长辈,定不会为难于你,而且松雪是母亲看中的人,如今却甘愿送至你的身边,她的意思,你还不明了吗?!”
“!”
这话一出,苏予初心中不免大惊,她虽然看出松雪身份有异,可她只以为是陆祁渊找来保护她之人,竟是不知公主与侯爷早就知晓了她的存在,差点没维持住面上的哀戚神色,便听男人再度正色开口。
“如今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恐怕还需在这待些日子,不过你无需担心,只要此事一有结果,我们便即刻启程,一同回到京都,我会把你带至父母身前,郑重与他们介绍。”
“你便是我陆祁渊此生唯一想携手之人。”
二人此时一仰一俯,四目相对间,男人眼中的爱意似要流淌出来。被这样一双眼睛深情注视,仅仅片刻苏予初便败下阵来,连忙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装作害羞一般低下了头。
此时她这才发现,二人此刻的距离竟有些过于近了。男人身材照她高大太多,此时他们面对面站着,自己双手还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中,就连低头都能感觉到头顶传来的灼热视线。
二人就这样无言对立半晌,屋内寂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少女半晌无言,就当陆祁渊以为她仍要开口拒绝之时,却见她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自己,双颊绯红,声音也好似更加温软,
“我不敢奢求一生,不过此刻却想肆意一次,若是日后得不到殿下与侯爷认可,还望公子念得今日之情,”
“莫要负我。”
!
一向以聪颖闻名的平阳侯世子,此刻却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仍视线紧紧盯着怀中少女,见人终于被他看出了几分羞怒,轻轻推了他一把,这才令他回了神,随即小心的伸手拥住了怀中人。
这还是第二次怀中出现这抹柔软,上一次他还不知自己心意,并未给予她任何回应;而这次却因喜悦把少女紧紧搂在怀中,更是在感受到少女也回抱住他时,心情更为激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慢慢松开双手,看向对方的眼中皆盛满了柔情。
日光温柔,他们逐渐闭起了双眼,呼吸慢慢向彼此靠近。
“嘭!”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二人瞬间从旖旎的氛围中惊醒。苏予初反应过来刚刚差点做了什么,忙逃也似的坐回桌前,羞得根本不敢看男人一眼。
而陆祁渊也是双耳通红,见她如此也不敢再行逗弄,随即便轻咳一声,见少女有所缓和后,语气颇为严厉的冲门外喊道,“还不快滚进来!”
“咳咳,公子,姑娘。”
房门一开,就见消失半天的槐夏和松岩皆在此处,还有跟在二人身后朝着苏予初轻轻眨了眨眼的松雪。
苏予初一想到方才几人都在门口,脸上热意更甚,本想在一旁默不作声,不料槐夏根本不给她机会,竟是语气颇为开心的说道。
“没想到我槐夏竟然能做成京都大世家中的丫鬟!这我得告诉我娘,以后我便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了!”
“槐夏!”
“说的不错,槐夏重重有赏!”
“公子,你!”
“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今你已经与公子互通心意,怎得还如此生疏,话本子里,姑娘可是要叫公子情郎哥的!”
看出了此刻氛围的轻松,槐夏的话便愈发大胆,还是陆祁渊见少女被她逗得脸红的像是能滴出水一般,这才开口打断,赶忙令松岩前去传膳,饭菜可口,这才挡住了槐夏的嘴。
晚些时候,几人回到福如客栈,陆祁渊将人送至房间门口,因着槐夏松雪皆在,他也并未做出出格之举,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随后松雪便要帮苏予初拆朱钗发髻,却不想发现耳饰竟丢了一支,槐夏忙自告奋勇的出门寻找。
槐夏走后,苏予初坐在镜前,看自己的三千青丝散于背后,一只手便慢慢从身侧伸出,手中拿的,正是她方才说丢了的那支耳饰。
而与此同时,松雪也径直跪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