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去，昆仑山，斩神。
幽昙与裴寻赶路三日，越过重重深山，走过蜿蜒山路，跨过江河流水，终是来到昆仑山脚处。
群山环绕，密林深处，雾气朦胧，瀑布流声，最深有五大灵山并列。昆仑山列于中央，另外四座灵山乃是氏族之地，专供嫡系或天赋异禀的子孙修炼。
“仙子！”裴寻一声惊呼。
幽昙抬头，顺着裴寻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们上头掠过一群御剑飞行的修士，朝着他们来了。
幽昙顿时化剑为匕首，藏在宽大的衣袖。若是对方是杀人越货的不要命者，少不了一场恶战，她瞥了一眼裴寻：希望这家伙别拖后腿。
一声剑鸣，只见空中飞行的修士都直直向下冲荡。落地，收剑，行云流水。这群修士多为男修，约有十四个，身穿青袍，衣襟领口绣有莲纹，玉簪挽发，气质飘逸出尘。
首领是一个气质凌厉，浑身灵气的女修。不同其他弟子的青袍，她着白袍，只有右处绣了一朵红莲。与众不同的衣饰，也意味这位女修地位高，实力强，应该是宗门大师姐的身份。
幽昙心中盘算，她只为上山，不必杀他人，虽说一个宗门算不了什么，但宗门背后的势力错根复杂，少不了日后的沟通合作。
如此想来，幽昙闭眼歇息，也不去想杀人之事。
那群修士似是无视他人，随意找了地方歇息，好半响才有人声：“师兄，你可知优昙镇案？”
幽昙瞬间抬头，寻向开口者，却不好太明目张胆，只好垂眸，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没人比她更了解优昙镇案真相，毕竟她就是凶手。
与此同时，裴寻直勾勾盯着开口者。
“谁人不知优昙镇案？最慌莫若四大氏族，族内皆有优昙花盛开日出生的孩子，就等优昙伴仙择一为主。若是伴仙……”
语意无尽。
幽昙却是握紧了剑，看来神选者有四个，还是氏族子弟，真是难缠。
“萧氏擅占卜，早早算出优昙镇还有生者，却不知在哪。四大氏族放话，只要有人找到优昙镇生者，修士入天一阁，凡人封侯万金！”
众人听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幽昙在镇中常有耳闻，若说昆仑山的白玉京是所有修士向往之地，那么天一阁就是天下人追求之地，无论是长生道，还是顶级秘法，都在此间。
“天一阁？四大氏族真是大手笔！”
“那是。只要找到伴仙下落，就有了成神之望。莫说天一阁，哪怕是氏族秘宝也舍得！”
那名女修突然出声，止住话题：“行了，氏族之事莫参评。自流洲至此四日，莫让长老等久了。”
她左手执剑，右手结阵，口中念咒，唤出佩剑乘空飞行，动作干脆利落，衣袖飘然若仙。身后男修起剑，随女修而去。
幽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琢磨。她与裴寻不属于宗门弟子，若想进入白玉京，需要花费一番功夫，倒不如顺了氏族意，让他们找到优昙镇生者。
想着，幽昙便飞身前往，到半路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裴寻，又急忙转身寻他。
没想到裴寻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幽昙突然起了心思，躲在巨石后，压低了嗓音道：“公子，为何孤身一人？”
裴寻原本看着幽昙“咻”飞走了，又不知出路。
没关系，待在原地等她回来，如果她有心的话。
现在，没等到幽昙，等到“深山女妖”了。
“仙子让我等她。”裴寻语气森冷。
幽昙继续接话：“仙子不要你啦！你要被妖魔鬼怪吃掉啦！”
裴寻：……
看着裴寻没有反应，幽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人，木人浑身散发金光，在空中幻化出人形，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听声响，裴寻警惕地朝四周张望，背后巨石处翩翩走来一位美人，着绿裙戴珠钗，端着淑女姿态。
美人一步，裴寻一退。
“这位姑娘，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裴寻双手握拳，行了一个不三不四的礼，便向山上跑！
不过跑了三四步，便被定在原地。身后美人如蛇缠上他肩头，语气轻柔：“仙子不要你了……”
幽昙逗人乐趣得到满足，让傀儡把他带到山顶后，便急着找那群修士去了。
而幽昙不知，身后的裴寻闻见她的气味消散，即刻压下懦弱可怜的废物作态，没有推开身后女子，而是从袖中掏出了那把匕首，回应着女子：“是嘛……”
一声铮鸣，女子惊呼。
裴寻用匕首把傀儡死死抵在巨石，鲜血流满手，他蹙了眉头，似是嫌弃，但是脸色如常，拖长尾音：“仙、子、不、会、丢、下、我。”
裴寻说完这句话，迅速抽出匕首，傀儡失了力气，跌坐在地，唇边溢血，腹部疼痛难忍。
若是氏族沈氏在此，定能认出这是悬丝傀儡。
生灵识，可修炼，有性情，能感知的顶级傀儡。
裴寻掏出手帕，将匕首血迹拭去，转手狠狠削去傀儡抚他的肩头。完整的皮肉削去，他不见一点痛苦，连皱眉也不曾有过，不过片刻，伤口自行愈合，生长出新的皮肉。
一个简单的动作，裴寻却做出了慵不经心，好似天生的贵气，使万民臣服，奉如日月。
“干净。”裴寻满意一笑，不顾身后傀儡惨状，漫不经心地抛下手帕，独自前往山顶赴约。
遭人丢弃的手帕，遭人杀害的绿裙傀儡。
傀儡捡起手帕，重新变成了小木人。
*
昆仑山通向白玉京的路，惟有一条，名为登仙阶。九千石阶，妖兽凶灵，欲魔贪鬼，层出不穷，说是仙人成神的第一道劫难。
若是修士登阶，没有障碍，只有淬炼元神之效。
幽昙未入道，登阶似身压千斤，一步难，千斤重，步步难，万斤重。
“该死的天道小儿。”幽昙拖着剑，剑在石阶划出道道长痕，“还未成仙便如此磋磨，若是成仙，就是狗都不如了。”
说着，她拿着剑，在石阶上乱砍，像是与石阶同归于尽的架势。
用力过猛，石阶碎裂，铮铮长鸣。
顿时，登仙阶剧烈晃动，连那群修士也受到影响，好些练气期弟子跌落。女修命令其他弟子原地休息，她只身下阶。
“丢了几人来着？清越师弟、函胡师弟……”女修一改凌厉气质，心里想着坠阶的师弟，却重重低下头，“好笨，连师弟丢了几个都不知道。”
石阶碎裂，幽昙飞身上树。
她静静等待石阶停止晃动，直到两个男修一路滚下石阶，一人额上破相，好生狼狈，另一人无伤，只是墨发乱了。
要是问幽昙是否救下他们？
答案自然是否。幽昙可不走济世救人的圣母路线，她立志当三界第一女魔头！只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上山，不必浪费时间杀两个无名小卒。
她阖眸，等待男修主动离开。
“清越师弟！”一道女声传来，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玉兰花香，好似枝头层层叠叠的迷梦幻花。
幽昙真真是厌烦这些修士，一时半刻都无法安宁，想弄死。她终是睁眼，直直看向那伙讨人厌的修士。
哦，熟人，那群话多的绿叶红花修士。
叶毓灵一路念着师弟安危，终是在榆树旁寻到了，盯着清越的伤，登阶不允许用灵力，疗伤只能到白玉京再说，心中叹气：“身上的伤能忍吗？”
清越攥紧衣摆，直视叶毓灵，语气坚定：“师姐，我可忍。”
左旁的男修瞥见清越衣摆皱褶，不动声色靠近他，用右手抚平衣褶，面上显出虚弱：“师姐，我腿有伤，怕是走不快。若是长老久等也不好，不如师姐先行，清越师弟与我同行，也能互相照料，可好？”
叶毓灵岂能看不穿二人的把戏？但是函胡修为已至筑基中期，上面还有十几位师弟等候，长老耐心有限，她不得不应下。
“好。但是明日辰时，你们必须到达白玉京。”叶毓灵虚空取出一块玉牌，上刻有“三尺”二字，“这是宗门玉牌，凭借此物可挡元婴一击，你们保重。”
函胡正要接过玉牌，心头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耳边似是剑声震响。
函胡偏头看去，一剑冲叶毓灵而去，耀眼的流光，强大的威势，浓厚的灵气，划破黑夜白天，仿佛是天地唯一的主。
此时，距离清越不过一尺距离！
他由不得多想，一把拉过清越，对着叶毓灵大吼：“师姐，躲！”
叶毓灵偏身，一退几丈，利芒剑锋擦破她的右耳，不知那剑是何制成，寒气渗骨。
不等她歇气，那剑好似生了灵识，竟再次转头向她而来，威势似雷，不可阻挡。
一次、两次、三次……叶毓灵力气快耗尽了。
她知道，一昧躲藏不是长久之法，只能动用灵力，惟有如此，才能有一胜之机。她强行压制仙阶之力，取出自己的本命剑。
剑再次袭来——
叶毓灵催动本命剑，大喊：“万物蕃第三式，葳蕤！”
只一瞬，两把剑剧烈撞击，发出一声长啸，无主剑威势更甚之前，连叶毓灵的钟秀剑也闪出了火花。
叶毓灵此刻极端痛苦，一口鲜血喷出，违反仙阶规则为一，以及本命剑所受到的伤害，也会加注到主人身为二。
阵阵无力涌上心头，眼前发昏，再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叶毓灵遥遥看了一眼函胡与清越，发狠咬了一口舌尖：她作为师姐，若是先倒下了，那师弟怎么办？
身受反噬，嘴里血气弥漫，叶毓灵依旧强撑一口气，朝着四方长揖：“在下三尺宗叶毓灵，不知如何冒犯了前辈？”
久久未有答复。
“吵。”幽昙好半响才出声，她本意不是杀人，不过这剑可不听她的话。
叶毓灵听到这个回答，似是反应不来，良久回话：“扰了前辈清静是我们不对。若是前辈愿意放我们走，晚辈定感激不尽。”
“哦？拿什么感激？不如以死谢罪？”幽昙笑了，这些口头之语，她从来都不信。说是感激，实则背后耍阴招，这样的把戏太多了。
虽说放过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白玉京，但是幽昙不需要。天下向来是强者道之，只要足够有实力，杀了所有反对者，其他人也只有臣服的份儿。
叶毓灵听了，也意识到这位前辈是个狠角儿，旁人一听三尺宗之名，都会为他们大开捷径，只求好印象，而这位却要他们以死谢罪，今日，怕是不好走了。
叶毓灵不言，函胡却开口：“前辈说笑了。扰前辈清静，我们有心弥补。这样吧，前辈提一个要求，若在三尺宗能力之内，必将满足前辈要求。”
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所有的鸟兽飞禽之声，尽数消失。若是这位前辈不肯答应，今日恐怕就要轮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幽昙召回己剑，潜意是答应。
叶毓灵长舒口气，她向来不会说话，还是函胡师弟口才好，暗地向函胡投去赞赏目光。
函胡一笑，笑意却不达底：“前辈的愿望是？”
“我要进入白玉京。”
白玉京？！
何其荒诞！白玉京乃神山之巅，由四大氏族与五大宗门看守，只在十年一次的天玑大会开启，受到邀请的宗门才可入内！
三尺宗，今年只有十四个名额。
若是这位前辈要进白玉京……
叶毓灵与函胡对视：“那么三尺宗就必须要有一位弟子退出。”
幽昙从树上摘了个果子，不紧不慢开口：“我不占你们宗门弟子的名额，反而还会让你们入天一阁。”
天一阁？！
那位从开战以来，未曾说过话的清越，不可思议地开口：“前辈刚才说什么？是晚辈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