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文/白甜贞

    别人也许没瞅见,不过父亲朝后捅胳膊肘的小动作,让已经长成半大姑娘的程军花看了个全部。

    她麻利地从炕里头滑下来,圾拉上棉鞋哆嗦着肩膀去到杂物房拎出一只洗衣盆,回到堂屋低语说了一句“雪还下着呢。”

    一手提着大盆,她招手示意程军芯挪到炕沿这边,哄着她:“军芯妹妹,咱们到二叔那屋去,我和军翠帮你洗澡,让大人们继续说话啊。”

    从爸爸手里抽出小手,还没扭头,身后的程军翠便跟了过来,小姐妹一起往炕边挪。程军芯的小脚丫一伸,程可则立马便将摆到边边上的小皮棉鞋给套上了。

    她的一只小手顺势搭到爸爸的脖子上,指着大堂姐手上那只厚塑胶大盆好奇问:“军花姐姐,是要我像小宝宝那样坐到盆里洗吗?”

    “可不,这下你可以继续装小了,程军芯。”程军海向来最喜欢逗弄妹妹。

    “你讨厌,臭二哥。”

    女儿的小嘴巴一嘟,程可则的眼睛便朝着儿子瞪了过去,程军海自然不敢再调侃什么。

    “坐到盆里怎么洗头发呢?”被爸爸抱下炕,才站到地上,她轻轻的跺了两下脚,蜷缩到小腿脚踝处的裤腿才滑了下来。

    “先将你的头发盘起来,洗好身体,再给你洗头发,好吗?”

    “好,谢谢军花姐姐。”

    “哎呀,真有礼貌。”姐妹三个拒绝了奶奶和苗德利的跟随,招呼程军翠提上热水壶,掀开厚门帘便走了出去。

    ……

    来到厢房,满屋的冷气立时裹满周身。

    程军花放下大盆,打开灯绳,又将两壶热开水相继倾倒出来。程军翠又帮着添了一大瓢凉水,大盆里也将将铺了浅浅的一层。

    程军芯刚脱下厚棉衣,就抱起了双臂,她冷。

    “屋门关严实了,来脱衣裳吧。”

    “啊,冷啊,好冷啊。”

    小手试了试水温,程军芯微笑着刚坐到水盆里,连着一串喷嚏打出来。

    啊嚏……啊嚏……啊嚏……

    从二叔带回来的提包里,掏出一个洁白的毛巾块,程军花拿着它打湿就呼到了堂妹娇嫩白皙的身上,由于盆里的水浅,程军芯冻的真打哆嗦。于是,她手上便也越洗越快,嘴里还安慰道:

    “洗好了,马上洗好了,赶紧擦干穿上干净衣裳。”

    “军花姐姐,还没往身上打香皂呢。”抱着小手臂左右一看,咦?洗澡要用的香皂呢。

    说话之间,从水盆里拉起程军芯,摸了摸她的柔软的小耳垂,程军花拧干湿毛巾块上头的水分,又往堂妹身上擦去。

    “香皂盒放在提包里,没拿出来。你身上干净着呢,用热水洗洗就成。快穿上衣裳,别冻感冒哩。”

    随后她的手一指,程军翠便从提包里找出一套柔软的内衣裤和秋衣秋裤,两个人合力给小堂妹换上,末了就要将她往床上被窝里塞。

    “军花姐姐,我还没洗头发呢。”程军芯往床里边躲了躲,怎么小脚丫碰到哪里哪里都是凉的呢。

    “不洗了,不洗了,等天晴了再说。这屋里没生火,你瞧多冷啊,你一下子连着打了那么老些喷嚏,别整感冒了。”

    床就那么大,躲了没两下就被程军花抓住,程军芯的小屁股还被大堂姐轻拍了一下。

    说话都打哆嗦,站到床上的程军芯蜷着脚指头也有些不敢洗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就算洗了,也不好干啊。已经上了一年级的小姑娘是有智商哒,于是便也妥协道:

    “好吧,头发先不洗,可是,我要刷牙之后才能去睡觉哒。”

    “行哩依你,军翠你再去拎一暖壶水过来,仔细关门啊,别漏风。”两壶热水都倒干净了,想要再用水,必须回堂屋去提。

    “哎,知道了。”

    将一口洁白的小米牙收拾好,程军芯又被塞到床上,冷凉的被窝冻得她继续打哆嗦。

    “小军芯,要不还是抱你去堂屋的炕上睡吧。”

    程军花微微轻叹出一口气,她觉得这小堂妹忒爱干净,估计是不喜欢睡土炕的。要照她说,冬天还是睡热乎乎的炕头滋儿,哎……这从小长在南方的小孩儿没有过冬的经验,有些老道理还是不懂啊。

    “对呀,今晚上我也要和奶奶睡一头呢,咱们一起呗。”程军翠如是说,小堂妹娇娇软软的,她想带着玩呀。

    “不了,不了,军翠姐姐,我就要和爸爸一起。”

    程军翠败下阵来,程军花指了指缩在床里被窝中的程军芯,掐腰嗔道:“看你人小,但你是真的犟啊。”十来岁愈长愈大的程军花,心想奇了,这小堂妹的性子可真娇怪。

    看了一眼没恶意的大堂姐,坐在床边的程军翠也笑着劝:“是啊小军芯,你说话都在打哆嗦,屋里这么冷你能睡着才怪哩。”

    “两个好姐姐,你们把我爸爸喊过来好吗?”瞌睡虫全跑光了,可她还有别的事呀。

    得嘞,她们俩大的根本就劝不住一个小的。“成,我去喊二伯。”说罢,程军翠轻拉开屋门离开。

    ……

    程可则进来后,程军花便也端起洗衣盆出去,随后院子里响起一袭倒水声,很快便淹没到了雪里,塌陷出一大片湿印迹。

    听到爸爸走进来的脚步声,紧紧捂着棉被仅露出一颗头的程军芯,歪头抻着小脖子见两位堂姐都已离开,方才糯糯地说:

    “爸爸,我想尿尿了。”

    “好,爸爸给你拿痰盂盆。”侄女一喊他过来,便猜到是这事,程可则一点不意外女儿的话。

    片刻后,伺候小公主解决好,本是想抱她回被窝,没成想程军芯如无尾熊一般赖到他身上,一点也不想钻被窝里去:

    “爸爸,你快去洗澡、刷牙啊。你抱着我睡咩,被窝里好冷啊。”

    “天太冷了,爸爸不洗澡,烫烫脚就成。”

    “咦!”

    “我要告诉妈妈,爸爸你不讲卫生。”

    “小样儿,还带告状的啊。”将挂到身上只着秋衣秋裤的女儿塞回被窝里,他那大手就势往里一摸,棉被底下哇凉哇凉的……难怪女儿蜷缩成一圈呢。

    “咯咯咯……”

    “爸爸,要是妈妈在这里,她肯定说你赶紧去洗澡,不然别上床睡觉啊……”

    留给女儿一个温暖带笑的眼神,他拉开屋门走到院子里洗干净痰盂,回屋后,程可则将其放回床底下,在女儿那殷殷期盼的目光下,他不舍离去,于是父女俩继续围绕着付矜瑜说着话。

    ……

    不一会儿,屋门被缓缓推开,程军洋提着一壶热开水、程军海提着一只洗脚盆进了来。父子仨凑到一起,程可则只需一个眼神示意下来,双胞胎便自觉地伺候起老父亲,为他准备烫脚的家伙什儿。

    “爸,我刚才说也想洗澡。”

    “奶奶和大伯娘先是说,天太冷不让洗。后面又说要是实在难受,就让我们兄弟俩洗个小澡,喏~就给了一壶热开水。”

    “是啊,爸,什么是洗小澡啊?”不懂就问的程军海,直不愣登的盯着老父亲,等他解答。

    “咳……洗小澡嘛,就是洗屁股,上半身不洗。”北方的冬天是严寒,要是长时间不洗澡,屁股沟和两腿之间就会被尿碱浸湿,走路指定磨裆,轻则红肿,重则可能得炎症呢。

    所以说,这个人卫生的问题啊,是得当回事儿。

    回过神儿一瞧,俩俊秀的儿子一个提盆一个倒热水,这很不错嘛,此刻的程可则觉得享受到儿子福了,心里头美着呢。

    父亲的话,惊呆了兄弟二人。“啊?合着是只洗一半啊,我还猜是不是拿块布沾湿了擦洗身体呢。”

    程军洋暗自感觉他的素材又多了一个选项。然而,程军海小同志放下热水壶厥着嘴角耍贫:

    “哥,我俩的兄识还是少,我们在海南岛可没见过这样式的。”

    甩掉军用棉鞋和棉袜,将两只大脚板缓缓的放进热水盆,一点一点的潜进热水里去烫脚。程可则瞥了一眼调皮打浑的儿子,声音貌似不温不火,却让俩孩子听得心惊胆跳:

    “磨叽什么,你们俩见过什么啊?”

    “要是真想洗痛快,你俩脱了衣裳站到院子里拿雪相互搓,身体不但不冷,还是热乎的。”

    一路颠簸累了好几天,双胞胎的储电量即将耗尽,最想洗个热乎的淋浴,不过,这边的实际情况不允许啊。

    “爸,我怀疑你在套路我俩。”

    “外头多冷啊,您还让我们拿雪搓澡。”

    双胞胎二人,哪个也不缺心眼。

    “哥哥别害怕,爸爸变不乖了,他不洗澡就要上床睡觉哒,我回家要告诉妈妈的。”娇横横地安慰完俩哥哥,说罢,又继续指控道:

    “爸爸你就算变坏,也不能让哥哥洗雪澡啊,洗澡要用热水呀,我刚才就是用的热水,可是还是很冷很冷。”缩在被窝里的程军芯依旧冻得直发抖,但不耽误她那张小嘴巴巴的絮叨。

    两脚放到热水盆里相互交迭着搓洗,很解乏。坐在床沿上的程可则偏过头,看向冻得哆嗦着捂嘴偷乐的女儿,不由得笑骂一句:

    “去,没你的事儿。不洗澡的事,不许告诉妈妈,知道吗?”

    “咯咯咯……爸爸,我就告诉妈妈咩~”

    ……

    小兄弟俩没办法,只能接受洗小澡,等程可则将脚洗罢,兄弟俩转过身提上热水壶和盆子去了至勇的那屋。

    关上屋门,根据奶奶的交待,先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输液瓶灌满热水,埋进被窝里保温。

    兄弟俩脱去衣裳,哆嗦着洗过小澡后,各自换上新的内衣裤和秋衣秋裤,收拾了一番,便也躲进了被窝。等至勇和至威闹腾回来,他们堂兄弟四个睡这屋,加宽的床边都支好了。

    至兵今天晚上会和大伯及大伯娘睡一屋,他刚回家,怕还有些体己话要说。明儿起,至威回自己家之后,至兵会到他们这屋休息,届时还是堂兄弟四个滚一床。

    俩儿子不必管,快速刷牙后,回到堂屋向父母和大哥大嫂打了一句招呼,程可则便回了自己的屋,小闺女还在撑着眼皮儿等他暖被窝呢。

    再说,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本以为夜里便是如此了,没成想趴在他胸前熟睡的程军芯做起了恶梦,眼见她皱着小眉头乍开小胳膊哼唧:“妈妈,妈妈快来……”

    “妈妈你在哪儿啊,我怕,这里有大黑猪……呜呜呜……”

    “有大黑猪啊,好可怕,妈妈……”

    黑暗里,耳边听到的低喃越来越清楚,属实也累了的程可则立时拉开灯绳,抻长脖子观察在他怀里趴睡着的女儿,将她露在外头的小胳膊塞回棉被,又轻轻拍了拍孩子,声音沙哑着:

    “军芯醒醒,不怕啊,爸爸在呢。”

    “别怕,别怕,宝贝醒来就不害怕了。”

    被摇醒后,一脸懵的程军芯揉着眼睛一时有些哭唧唧:“爸爸,妈妈呢,我想妈妈了,这里有大黑猪不好玩。”

    小闺女的话,使得程可则一脑门的黑线。这孩子从下火车起,就后悔了。这一天耗下来,已经数不清她叫唤过几次想妈妈,要妈妈,要回家了。

    程军芯以前可没做过恶梦,深二半夜的,这孩子可别因为早前的惊吓引起发烧喽。

    撩开棉被一角,上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除了一层细汗倒是不热,他暗自心想没发烧就好。这孩子看着挺大一只,其实还是养的娇弱了些,来到农村才看见一头猪就给吓着了。

    悬起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随即伸出手从桌子上的提包里摸出两片经他媳妇炮制的药膏一前一后给女儿贴上。

    一头长卷发乍蓬蓬的,明显没睡够的程军芯耷拉着小脑袋蔫蔫儿的,于是他避重就轻的低声哄道:“是不是想尿尿了,嗯?爸爸给你拿小痰盂好吗?”

    “哦。”迷迷瞪瞪的下床尿过后,父女俩重新回到被窝里,她那小脑袋一垂趴到爸爸胸口,耳边听着程可则隔着棉被轻声拍打着她的小脊背柔声哄着,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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