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文/白甜贞

    孩子在二半夜里闹腾过一回,疲惫不已的程可则身体虽枕在枕头上,可他心里却担忧了一整个昼夜。

    他就像那在雪窝中守护小兽的狼爸似的,时尔伸出手去探视一下女儿的小额头,多次触碰虽都是温热,却也不敢丝毫大意,就那么保持着浅眠与警觉。

    和俩儿子小时候一样,自家小女儿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回单独由他带着出远门。媳妇儿不在身边,他自是不敢有所松懈。

    诶……不知道家里那位在做些什么?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她。将枕头压到手臂之下,轻叹出一口气,程可则是越想越睡不着。

    而身在海南一隅的付矜瑜已经与朱雪宜蹭着军区司务连专程拉大肉鹅的小卡车,去往于家山房与悄然登岛的林立霆会了面。

    当于大舟夫妻俩领着司务连的人并一班孩子满山坡抓大肉鹅的时候,林家四口亲人终于团圆,少不得要痛快的哭一场。

    亲人分别这数年,艰难和困苦还是磨难……它们到底是什么,此时谁也说不清楚。当破衣拉撒的林立霆和林慧聪父子俩紧紧地拥抱到一起,不像父亲那般克制,林慧聪好似解脱似的发出呜呜的嚎哭……

    满脸哀思的于佳牵着儿子于军林安静地站在旁边默默流泪,不知在想些什么,毕竟她娘家那边的亲人在浩劫里一个也没剩下。

    当大家平静下来,弯腰把孙子小林林那肉肉的小身子抱到怀里,触摸到实感的林立霆才松出心头上那口气,为了死死地封闭消息,他可是对人说过好几次孙子已经夭折掉了呀!

    小林林早就不记得亲爷爷,但并不妨碍他感同身受,小家伙儿时尔冒出鼻涕泡和他爸爸一样也哭得一脸泪痕。

    当林立霆比着西式那一套对着小林林的小脸来来回回贴了又贴,亲了又亲,才发出会心的笑容。

    恐怕只有懂的人才能理解他那一笑,究竟包含了多少东西,总之,大家均破涕为笑……

    付矜瑜和朱雪宜二人靠坐在一起,安静地旁观了这感人的一幕,朱雪宜掏出手绢悄悄地擦去深受感动而流下的眼泪,而付矜瑜看的却是门道。

    不管程可则在她耳边提起多少次林先生,也得说百闻不如一见。当亲眼见到林立霆的消瘦和那微驼的脊背时,还是让付矜瑜心头揪心的一惊。

    要知道在程可则的描述里,这位林先生以前在队伍上可是一位数得着的风度翩翩的大知识分子形象,不但有文化、有修养、还极懂军事……

    但当她再多看几眼之后,便放下心来。眼前这位长者定是一位非常之人,因为他眼神里的坚定与程可则同出一辙。

    目侧过去,林立霆的身高在1米七七左右,除了双目沧桑与深深的皱纹挂在脸上,微驼的脊背并未明显拉低他的整体海拔。

    尤其是当林立霆洗漱后换上林慧聪夫妻俩特意为父亲备下的新衣裳,整个人从内由外焕然一新,依昔倒能瞧得出来这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老爷子。

    都说人靠衣装,当这时的林立霆走到大街上,就算是不认识毫不相干的人见到他,大概齐也能揣测得出眼前人定是识字的,更不必说他曾系留洋归国参加革命能文能武的帅才了。

    自此林立霆便起用了他的新身份——林秉。

    其实,在他人未到的时候,事已先行。

    由福建迁到海南某县城的林秉,因病去世前曾是一位给解放军某小分队指过路的孤寡老人,他的往来函调手续已经办结,户籍手续也已亮亮堂堂的落户。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此后,林秉生活在海南省的那个小县城,就像南海里的一条鱼,无忧。

    一切的一切均由两位军人幕后布置,一是经得起查,二是也没得人会要查一个叫什么林秉的。

    按时间推算,很快便会有一则消息传到山西。

    请假外出独自前往福建某地劳改场寻找儿子的林立霆于半月前摔落山涯,除了尖锐的石头上残留的一摊血迹,其余尸骨无存。

    但据说,有多名居住在海岸附近的渔民出面作证,都说在那个傍晚瞧见了一位陌生面孔且憔悴苍老的老爷子踉踉跄跄的往涯子边走去了……

    ……

    翌日,山东泰州的清晨。

    随着晨鸡报晓,不知何时从天际爬上一际红云,不知不觉间天色已从微亮转为了清亮。

    村子里那些勤劳的公鸡拍拍翅膀飞跃到鸡窝上或树杈子上,震落些许积雪,上岗打鸣,就连村子里的犬只也纷纷伸直脖子吠叫几声,做出动静提醒自家主人们天已大亮,该起床扫雪了。

    程家这头,上了年纪的程怀林是最先起身的,他来到院子里抬头向天上瞧去,连着数天的阴霾飘散,天空碧蓝得就如刚用水洗过一般,还有朵朵云彩高高的飘着……

    程怀林拢了扰身上厚实的棉衣,视线习惯性的将院子巡视一圈,厚雪满满地将院子完整覆盖着,除了院子里那只用砖和水泥砌出的洗漱砖台高高的隆起着,目之所及都是洁白的雪色。

    抬头压了一下棉帽,他迎着寒气微微眯了眯眼睛,感受到今儿清晨的寒风较前日也已稍显减弱,这是典型的雪后晴天啊,再过一会儿指定能见到升起的大太阳。

    程怀林一身利落整洁的冬衣装扮就是走到县城也算是打眼的,多年以来他们老两口的外衣都是二儿子媳妇按季节给侍弄的,老两口经年累月穿旧的衣裳不是由他老婆子拆洗做了别的,就是让大儿媳妇收去改制巧宗去了。

    甭管怎么说哩,要是让他重新穿回乡亲们同款,只怕他抵是不肯从的。

    跺着轻步打开杂物房门找出趁手的家伙什,程怀林站到院子把角上转头看了一眼二儿子睡觉的屋门,挂在门楣上的半旧厚门帘子后头不见什么动静,便猜测这是还没起身。

    二儿子探亲归家,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程怀林,他的嘴角不自觉得上扬,低下头开始挥用铁揪将满院子的厚雪一点一点铲运到院外一排老榆树根底下,又用庭院扫把清扫起院子里头冗余下来的雪沫,直至清理干净。

    孙子辈逐渐的都长大了,程家的小院子铺满了碎砖头,这样式的院落在村子里头绝对算得上顶干净整洁。

    个别性格开朗的小辈人甚至开玩笑,“程叔,您家院子我们都不敢迈脚踩,怕给您踩上土哩。”随后,开玩笑的那人屁股上便挨了程怀林亲切的一大脚。

    经他这么一路横扫,不一会儿,程家院门外头的一排榆树根底下的厚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堆高。

    而这番扫雪的动静,惊动了浅眠的程可则,也叫醒了程家的大大小小。

    身强体壮的优势就是,仅仅闭目休息了短暂数小时,程可则已将数日的疲惫尽数退去。只见他睁开眼睛打量屋顶数秒定了定神儿,上手搓了搓威严神俊的脸颊,伸了伸被窝里久久未动弹的双腿,又轻轻地朝左右抻了抻脖子……

    低头见怀里的小女儿乖巧依偎着自己睡的香甜正酣,漂亮挺翘的小鼻子一呼一吸,活脱脱就像那披着乌黑长发的小美人鱼似的,恬静宜然。

    这孩子偶尔侧首微笑的时候,倒是能看出有他两三分的神态,但大部分还是吸收了妈妈那边的好基因,一大一小不说长得一模一样,但也相像个六七分,说到母女俩的脾气,呵……就更别提了。

    所以好玩的便是,明明他身居高位,可程可则硬是不敢打断女儿的好眠,这孩子历来就有起床气,不好招惹她。

    咳……要是依他平时的习惯,这个时间点,他该在外头跑圈呢。

    要是他媳妇儿在就好了,呃……是她们母女俩一向投脾气。

    好说不好说的,明明是一物降一物!

    嘘!

    思绪转了几转,不知不觉的,他在心中又默默念叨了数遍付矜瑜……程可则太知道自己,不管他人在何处,付矜瑜绝对是住到他心上的钉子户。

    ……

    一直等到程山则、程至兵等人也起身走到院子里低声交谈着家常,程可则怀里的程军芯才蹙着小眉头蹭了蹭,“程军芯小同志,该起床了。”大手覆盖到女儿的小脑袋瓜上,略哑着低沉的嗓音说。

    “爸爸,还说你没变心。哼!”

    睡醒揉着眼睛的程军芯刚撑起身子要坐起,还没感觉到寒冷,便被爸爸揽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小精怪,又哼什么呢,嗯?”

    “以前都叫人家闺女的,现在都改叫小同志了呀。”程军芯被爸爸圈抱在怀里,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说着晨话,心情甚是不错。

    程可则在被窝里屈起手指轻扣,果然了。“啊……咯咯咯……好痒。”程军芯最怕被人咯吱两侧肋骨,只要轻轻一碰指定就要笑不迭,她妈妈经常这样收拾调皮的她,屡试不爽。

    将怀里扭动不停的小熊按停,程可则拢了拢女儿的乱发,将一件粉色毛衣套进女儿脖子,快速拉起她的一只小手,低眉含笑轻声询问:

    “衣裳压在我腿下,已经给你暖热了,咱们该起床了,嗯?”

    瞧见女儿噘起的小嘴,程可则又柔声哄道:“你听院子里说话的声音,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早就起了。今天你三叔三婶和姑姑他们都可能会过来,会很热闹的。”

    爸爸说的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反正只要乖乖喊人就成。于是乎,她冒着寒气勇敢的伸出两只手臂快速的将毛衣拉下穿好。

    “来,乖孩子伸手,穿棉衣了,你摸摸看是不是暖暖的。在你还没睡醒的时候,爸爸就把你的衣裳压到腿下捂着了。”

    “谢谢爸爸。”

    爸爸诚,不欺她,毛衣和棉衣棉裤整个都是暖暖的,好好。

    军人作风,穿戴整齐那叫一个快,抬腿系上军鞋鞋带,乐呵的弯腰为女儿捡鞋的程可则,抬头便看到披着长发站到床沿上的女儿,听罢女儿娇娇的问话,他的脸色大有冰裂的迹象,因为……

    “这里好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爸爸?”

    忍住,忍住,这是亲生的女儿,不是他的兵!

    轻易收拾不来!

    他直起腰,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将女儿抱坐到腿上,协助她穿鞋,小家伙儿仰起小脸又有话冒出来:

    “爸爸,我昨晚上是不是作恶梦了啊,有大黑猪要吃我?”

    “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万事都有爸爸在呢,嗯?”

    爸爸脸上看不出表情,程军芯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皮,歪着小脑袋使劲想了想,一时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梦了。

    将女儿放到地下,不作声色的程可则柔声打探道:“闺女,你还记得梦到什么了吗?”

    “记得,好可怕的大黑猪围着我转圈圈,好想好想妈妈抱住我。爸爸,我想……”

    “别说话,爸爸给你梳头发。”只是提起那个梦,女儿居然打了一个寒颤,看样子着实是被吓着了。

    “爸爸,梳头发为什么不能说话,又不占着嘴巴呀。”

    将女儿扭歪的脑瓜扶正,让她继续面朝前,他站在后头半弯着腰为她梳通头发,“做事情的时候,不能分心。要专心致志,晓得吗?”

    “哦。”

    随着木梳的走向,程军芯的小脸时不时的狰狞几下,突地翻手越过头顶抓过梳子转身嘟着小嘴愤愤道;

    “爸爸,我的头发梳不通了,你看梳子上缠的头发都是扯掉的。”

    “这……是爸爸不好,手劲下大了,来,爸爸给你重新梳。”程可则厚颜强笑,也是尴尬了。

    “不要,爸爸你手劲太大,扯的我头皮疼。”说着,程军芯握着梳子一把拉开屋门,低头顶开厚门帘子冲了出去。

    而留在原地的程可则,刚伸出手而已,连个梳子角都没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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