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文/白甜贞

    距离身着戎装的卫兵的岗台边边不远处,一只提篮摆于脚边,鼻子英挺的少年坐在一颗高大通直的油丹树下,微卷的头发如黑玉般有着淡淡的光泽,脖劲处的肌肤细致如打磨的观玉。一阵微风吹动,由远及近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少年轻轻侧转头看去,正是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绷着小脸的程军海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程军洋起身前顺手拎起放置在脚边的空篮子,跨出两步站到岗台边上等着自家弟弟。心里再着急返家,兄弟俩也要同进同出哒。

    程家孩子常年生活在海岛上,裸在衣衫外晒如浅麦色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任谁见了莫都要说上一句,这样式的孩子只怕是没挨过饿吧。

    见到哥哥之后,程军海几句话就将在张伯伯家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楚,他那两颗黑宝石似的大眼珠此时略微显得些傲气逼人。

    微微垂下眼帘,身高体长的程军洋那俊美的脸庞无意识地将衣领下的脖劲拉长,一时显得曲线圆润无比,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兄弟俩沉默相看数秒……

    撇了一眼旁边那两位目不斜视坚守岗位的卫兵,程军洋只平静地对弟弟低声一句:“莫说了,先回家吃饭,晚一点再和爸爸讲讲。”

    夕阳退,天幕暗,军属区的数盏路灯照亮着前路,在丝丝缕缕的光线下,肚子饿了的兄弟二人越过站岗的卫兵,迈开他们那又直又细溜的大长腿一跃而起,眨眼之间便飞快的从首长们居住的别墅区一路奔回了他们家那一大片的平房小院。

    ……

    “砰”的一声后,可怜的小院门又被踹飞到矮墙上,惊得回窝的鸡群一阵骚动。提着食篮进屋,勤快的二人直接将几个空盘空碗取出放到水池清洗起来。

    孩子眼里有活儿是好现象,顺嘴夸奖双胞胎两句,付矜瑜步出厨房,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扬着动人的微笑,轻快地提醒仍然闹腾着的父女俩:

    “出来吃饭吧,俩哥哥给首长家送餐回来了。”

    “好嘞,这就来,早就饿了。”程可则说话之间顺势起身,见女儿抓着衣襟赖到身上不下地,微弯着腰、大手掌微微一发力就将孩子抛到了后背上,随后,高大的身躯离开坐椅跨出门去。

    “走嘞,爸爸背我,咯咯咯……”

    “程军芯你这个小调皮,都多大了,还尽耍赖、少走路。”

    付矜瑜跟在一大一小的身侧同走,小身子躲也躲不开妈妈拍来的绵绵掌,程军芯扭着小屁股哇哇尖叫着:“啊……妈妈打屁屁,爸爸快跑呀。”

    “跑不了啊闺女,咱已经到餐厅了。下来吧,坐到自己的餐椅上去。”放下女儿,眼睛盯着满桌子的海鲜大餐,程可则强忍着吸溜口水。

    “好嘛,爸爸。”

    程军芯挨着小林林刚坐稳,双胞胎也从厨房走到了餐厅,全家人齐刷刷坐好,全睁大眼睛盯着大家长发话。

    随着程可则嘴里说着“媳妇儿辛苦了”,挥动筷子率先给身边的付矜瑜夹了一筷子菜,其他人当即忽拉拉的全部随之而上,在口水横流之前彻底放开吃。

    美食在眼前,围桌而坐的大大小小,虽未怎么正经聊天,但总能听到旁边的人不自觉的发出赞叹:“好吃,越吃越好吃。”

    家人们吃得开心,最高兴的莫过于付矜瑜,她一直弯着笑眼抿着嘴优雅地边吃边乐,时不时的用公筷帮着小嘴吃不停的程军芯和小林林各夹上一筷子菜。

    随着就餐时间的推进,餐桌上的菜量光速锐减。媳妇儿和俩小的明显已经吃不动,就他和俩大儿子还使足劲埋头造呢。待咽下嘴里的食物,程可则发出低沉的声音,随口问了一句:

    “咱们净光顾着吃了。还没问你俩,首长见你们去送餐,说什么了?”

    程军海抬起头正欲说什么,被哥哥程军洋在桌下轻踢了一脚,少年抿了抿薄唇没吭声,顺势将筷子伸出去,夹回一筷子菜,鼓起腮帮继续低头造饭。反倒是坐在弟弟旁边的程军洋顿了顿,他那透着光芒的眼睛平和地看向父亲,他说:

    “和以前差不多,夸我,呃……夸我俩又抽条了,也夸了您一句‘懂事’,呵呵呵……首长爷爷吃到肥蚝肉最高兴,首长奶奶最护妈妈给配过去的两道甜的。”

    在父亲面前,双胞胎的一动一静显得再稚嫩不过。甭管大儿子说得多么绘声绘色,桌面下的那点小动作都没逃过一位作战丰富的军人的法眼。

    兄弟二人头也不抬只顾夹菜猛吃,越发可疑,一番打量之后,程可则放下筷子,眼神也从随意转变为审视,他正欲开口追问……眉欢眼笑的付矜瑜将远处那盘子上最后一块金枪鱼豆腐饼夹到丈夫的小碗里,顿时笑容可掬地看向坐在身边的他,点头肯定道:

    “呵呵呵……那看来是没把食篮里东西给配置错,不管年龄多大,女人都喜欢吃点甜的。要是有人说她不喜欢,那一定是没遇到她爱吃的。”

    “妈妈,我也爱吃红豆夹心面包。”

    “我也爱吃哒,伯妈。”

    一说到甜的,程军芯和于军林都乐得举爪爪,付矜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心想再辛苦操持吃食也是值得的。弯起食指刮了刮俩小孩儿的小鼻尖,宠爱道:“哦哦,好嘛,你俩都爱吃。”

    随着俩小孩儿这么一插话,程可则看了看心旷神怡的媳妇儿和乐乐陶陶的女儿及小林林,朝俩儿子的方向瞥了瞥,将那块金枪鱼豆腐饼送入口中,便也没再作声。

    程家就餐的氛围从头轻松到尾,等妈妈领着吃饱的妹妹和小林林步下饭桌,双胞胎兄弟俩相视一眼,皆暗自松出一口气。

    待他们将肚子填了个溜圆时,刚抬脚走下餐桌的他们,刚要摸到自己房门,立时就被父亲给喊进了书房。

    一模一样的俩儿子像两杆|枪似的直溜溜地背着双手戳到地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端坐于椅子上的程可则也要抬头看他们了。

    听罢小儿子程军海的所见所闻,程可则搭在书桌上的手指微不可见似的动了动,沉默了数秒,顿了顿,问:

    “没和你们妈妈说吧?”

    身子绷直的双胞胎相视一看,程军海立马摇头回答:

    “没敢说,您看我妈多高兴哪,累了大半晌,才给准备下这一大桌子菜。”

    “嗯,没说是对的。”屈指敲了敲桌子,程可则颔首肯定。

    “你们妈妈是觉得收了人家给送来的东西了,就好心多准备了一套海鲜……其实,大可不必给张家去送什么食篮。”

    “……爸,我们出门的时候,你在书房里,我们还以为是你让妈妈给准备的呢。”此时才知情,程军洋抿着嘴唇看向父亲低声说。

    “没什么干系,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去给你们妈妈添烦恼。”大掌轻轻一拍桌面,程可则笑了,眼神上下一打量、看了看俩儿子,他又说:

    “你们俩的重心依然是学习任务,其余的事不必理会。另外,不是快放假了么,今年的寒假假期,想好了没有?”

    呃……父亲怎么来了个大转弯呢,不是在说张伯伯家的事嘛,怎么的就给拐到假期上面去了呢。

    双胞胎脸上的大眼睛齐齐地由紧绷转为调皮,像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只要一转,鬼点子就来了。程军海也不看哥哥,皱了皱他那微微翘起的英挺的小鼻尖,逗人似的低喃:

    “爸,我妈怎么说?我们……听妈妈的。”

    “少废话,别整那虚的。”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跟去年一样住到军区宿舍和战士们一起出操训练,要么回你爷爷奶奶家一趟,你爷爷每回来信都念叨,老家的亲人想见你们哪。”程可则心想要是能将媳妇儿一并带回去,那就更好了。

    “爸,不是说小时候您带我们回去过么?”程军洋刚说完这句,虽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程军海立马接上又说:“头上长虱子、肚子里生虫……”程军洋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搬出母亲大人意图威吓父亲:“对啊,我妈她指定……”

    “没的商量,要是不回山东,你俩就去军区宿舍,别到时候整天在家里晃悠。”他是想回老家了,程可则心想今年冬天最好是能带全家一道回去,当然最先也最容易搞定的是俩儿子。

    平常,程可则最不待见他俩窝家里围着他们妈妈转圈儿献殷勤,一左一右围上去,不是给递把菜就是给递个水果的,明明那些都是他的权利嘛。不过平时那是没办法,总不能不让孩子放学回家吃饭和睡觉不是。

    依他看来,男孩子嘛就该有男孩子的样子,已经长这么大这么高了,不能总和妈妈粘到一起。所以说,丢他们去军营是最适合的决定。要不是他媳妇儿反对,从他们上小学那一年起的长假期,他就想将俩儿子往军营里扔了。

    想到去年那次魔鬼式的假期训练,兄弟俩的薄身板不约而同都颤抖了两下。生活在海南岛上,都以为他们这班到处跑着撒欢玩的孩子的模样已经够黑了,但只要去了营区,呵呵……

    小巫见大巫,战士们那才是一个赛一个的黑呢!

    总不能长得高还是错儿了,人家还是孩子呢。于是,程军洋挺着直腰板装小样儿,学着妹妹的样儿放开来撒娇:

    “爸,我俩还不到十周岁呢。”

    其实快到他们的生日了,不过母亲大人有言在先,只要没过生日就不算。一年又一年的,总在吃过她亲手烤出来的生日蛋糕,朝他们越大越会羞红的脑门上“啾啾”两下,由妈妈正式宣布他们又长了一岁呢。

    “胡扯,站直溜了,给老子好好说话!”

    恶寒似的瞅了一眼闹怪的大儿子,身体下意识后撤,程可则指着二人用眼神压制:

    “要按我们老家的说法,你们俩现在都该算十一了。再看看你们的个头,去年还差些事儿,要是今年过去估摸着和那些士兵站到一起不差啥。

    俩孩子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程可则一个虎逼噔噔的瞪眼给憋了回去。

    ……

    与程家小院的氛围几乎一样,当晚,军属楼那边的韩家上下亦享受到美餐一顿。

    次日,在韩育斌留守看书、孩子们出门上学后,朱雪宜将近日收到的一封信揣到裤兜,兴高采烈的去了程家小院。

    海风不小,屋外寒气重,家里没有孩子闹,两人坐到温暖的客厅沙发上喝着新煮的柚子蜂蜜茶谈天说地。

    轻轻放下茶杯,朱雪宜将她收到的一封来自本省某县城的信从裤兜抽出来亮给付矜瑜,眉飞色舞的说:

    “孙迟玉来信了。”

    “你知道吗小瑜,她信上说上回来咱们这里一趟涨了不少见识,送孩子去上了育红班,她便老老实实去上了三个月的扫盲班,现在呀可喜欢看报纸了,要是遇到那不认识的字,就跟与敌人厮杀似的,非要从字典里将那个字查到不可。”

    从小碟子里捻起一颗柚子皮糖入口,拿起手绢擦干净手指才接过信封,但未拆开信纸看。付矜瑜恬静的脸庞上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仅看到信封上那浅拙的字迹,禁不住也要笑了:

    “那这是她第一次学着写信吗?多识些字挺好呀,学着能看报读书顶不错。”

    与付矜瑜的慵懒优雅不同,朱雪宜的眉眼亦是清清亮亮的,她的唇瓣像浅浅的弯月,清冷的气质淡淡地笑着说起话来,就像那桃花一样美:

    “还不止识字的事呢。”

    “还有一件大事,隔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机修五厂总算是搬迁完了,整体迁去了他们县城的近郊。和以前两相一比,交通一下子变得便捷许多,国家下给他们厂的订单比以前多了不知道多少。而他们职工的各项待遇也提了上去,在工厂附近盖起了家属院,起了学校和育红班。孙迟玉还很可惜地说,工厂的办公楼是三层小楼,但她们职工家属院的房子清一色全是平房……”

    将信封轻轻放到茶几上,付矜瑜眉梢上的笑容,流露出来的都是真诚:

    “搬出来是好,职工们不必窝在山沟里,家属们也能跟着少受些苦。看来她呀是喜欢高楼,往后等他们厂发展起来,过些年肯定能住上楼房的。”

    “是啊,你说这屈靖商下放都这么多年了,受过罪,但……算他运气好,遇到好人了。结婚了不说,人家还给他生下一个女儿。他跟着工厂到县城近郊去上班,不说政治方面,光是生活条件上也能好上许多呀。”虽然不太清楚屈靖商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她带着孩子上过小海岛一年多,朱雪宜甚是能感同身受。

    轻呷了一小口甜茶,抚了抚头上的卷发,撑起手臂斜倚沙发背上,付矜瑜轻语:

    “去年他媳妇过来那回,听我们家程可则提过一嘴,无论如何,屈靖商回原单位是不太现实的。他是技术人才,能在现在的地方重新找着自己的定位,虽说大才小用,但工厂里有人愿意保护他,对他有实际好处。”

    点了点头,放在腿上的手掌微抬,虚指了指好朋友,朱雪宜也撑起一臂斜倚沙发背上,微笑认可道:

    “你家程师长,哦,不对,应该快改叫他程副参谋长了,文件快下达了吧?”

    停顿之余,等到付矜瑜悄眯眯地微微一点头,朱雪宜随即扬开笑脸道:

    “可不嘛,这是咱们军区的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板上钉钉的。他说话一向中肯,我家韩育斌很服他。”

    程可则职务调整这事,她前几天晚上确实扯着他的胳膊确认过,因闹不过她,头对头逼得他点头默认,她才美滋滋地松开丈夫,从他身上滑下去重新倚坐到床头看书,脸上的表情不说大喜过望,却也是扬眉吐气了。

    说她出身不好,她不敢吭声;要她上岛,她便听话上岛;自下岛之后的这几年,她尽全力守着家和孩子们,就怕影响程可则的仕途;丝毫不敢考虑外出工作挣工资和粮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尽做小媳妇了。

    而程可则更是一年如一日似的玩命的在军区干,诺大的南海上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都是他一马当先。

    索幸,日久见人心,工夫不负人,当下总也能给点实惠。

    面对好朋友,轻叹出一口气,付矜瑜滑动手臂倚近她悄悄地吐槽一番:

    “雪宜嫂子,你可别提他升职了,这不,很快又要登舰出差呢,你说海上那些打劫和祸害渔民的海匪怎么总是剿灭他们之后,过一段时间又死灰复燃呢!太可恶了!程可则他现今可比以前干的活多多了,说的好听点是调整职务,其实军衔根本没动,大概齐要等摘掉‘副’字,才可能提升军衔呢。”

    是啊,南海太大了,虽已解放十多年,可那些该天杀的海匪就像那些烧不尽的野草似的,总是剿灭了一茬又会再来一茬!海南军区几乎人人皆知,要没有福建对面海岛的不断潜入和搅和人心,事情也不至于这么难。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她们这帮闲在家里头的女人能考究的,上手轻提了提好朋友特意下拉的粉红色嘴角,见她不过是在促狭地克制着内心的欢呼雀跃,朱雪宜才出言调侃道:

    “得了吧你,知足常乐才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嘛。你好好想想咱们什么身份什么出身,咱们俩今天能坐在屋里头喝茶吃甜点,你家程副参谋长在仕途上能不受你的影响,你就烧高香吧。”

    嘴角微微上扬,又是神采奕奕的付矜瑜,不止嘴唇在笑,她的眼睛也在笑,白皙的手臂将长卷发往后那么一甩,高高地昂起头傲娇道:

    “不,我就感谢党的政策好,光明磊落。”

    “哈哈哈……”

    “真有你的,不过你家程副参谋长在军区向来硬气,又有大首长力挺,以后会更好的。”

    手掌轻轻拍到好朋友的腿上,使得朱雪宜羡慕不已:“你呀,早早晚晚得是位将军夫人。”朱雪宜心想,付矜瑜越过越好,她自是开心的。从最初她俩往来至今,一直是她受小瑜照顾的多。这不止是两个女人的友情,也是两个家庭的安稳,一堆孩子们自在的成长和笑声。

    将好朋友的羡慕明晃晃地收下,双手捧上红脸颊,学着小林林常作的小表情,小嘴一嘟,娇声念道:

    “哎呀,真的吗?人家会害羞哒。”

    “讨厌,装什么装。”轻拍一下她的胳膊,冬日里的朱雪宜亦如笑面如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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