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甜贞

    当听到朱雪宜说孙迟玉来信写道，屈靖商将那两大罐咖啡视作宝贝，每次只舍得喝一个茶缸底儿，付矜瑜捂上嘴也是乐得不行。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一个常年喝惯咖啡的人来说，确实有瘾。但对遭遇到那种非同寻常的境遇，还能时常尝一尝咖啡味已经算不错了。

    好朋友之间说说笑笑之余，不知不觉的时间已悄然飞逝而去。

    ……

    近海，连日的风……

    海风，树荫，岗台，点点碎阳落在海军军区那军纪严明、身姿笔挺的卫兵身上。

    撩开道路边繁密的树叶，微咸的海风像顽皮的孩童似的跳跃不定，在阳光下好似泛着金光，一路从站岗值勤的卫兵身边飞过，吹过卫戍区，直到一座严密防守的建筑物前才逐渐消散。

    军容整齐的两个男人在某办公楼下相遇，两人均身着洁白的军装、手握军帽、一出一进……而明显海拔高出许多的程可则一抬手将战友兼老邻居方野那咧着嘴横搭过来的手臂给撆了下去，一片衣角也未让他碰着。

    “怎么着老程，我这可是刚从海上回来，咱们多日未见还不能亲香亲香……”单手握着军帽，后退两步，挤眉弄眼的方野歪着黑脑袋调侃道。

    “去你的，没个正形！”

    撇了这厮一眼，程可则亦将手握的军帽戴上，迈开步子准备向外走去。

    “诶……老程，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方野将军帽戴到头上，甩开脚步撵上来追问。

    “空军基地那边有一个会议……”

    程可则脚步未停，向停摆好的吉普车那边走去。

    方野跟在他身后嘀咕：“哦，商讨搞联合演习是吧？”

    “哎呀，你们大领导就是事情多啊。我这刚回来，一会儿去办公楼里点个卯，就准备回家休息去。”

    “那你跟我腚后头干什么！忙你的去呗！”

    汽车连的战士早就等在车边，见到首长走过来，精神抖擞地向二位首长敬军礼。待程可则微微抬手示意战士先行上车，一把将后排车门拉开，他转身回首看向方野。

    军区副参谋长已经达到了军一级的级别，虽说副参谋长有好几位，上头还有军参谋长压着。但不管怎么说，在他们海军军属区边边上那一栋栋的小楼，理应有程可则的一套。于是乎，本着关心亦有八卦的成分，方野上手将意欲上车的程可则扯离车子两步远，问道：

    “不是……老程，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新官上任，还不兴我道贺？按说以你的职务，可以搬家了。去那边的两层小楼，你搬不？”

    “胡沁什么，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任命文件下达后，后勤那边送过来的搬家申请单当时就让他给回了。瞥了一眼睁大眼睛垂涎欲滴的方野，程可则平静地回答道：

    “不搬，我家那小院住的挺好。”

    随着这次职务一调整，高级干部有退休的、有转业的，那边的小楼属实空出来几套，想必都抢破了头吧。围着高大健壮的程可则转了一圈，方野两手一背，既羡慕又坦率地说：

    “行，你老程不骚包，够意思啊哥们，咱们还做邻居。哎，对了，你黑老程的新办公室，我还没去瞧过呢。”

    腿长在他身上，谁还能阻止他串门嘛。一把拍掉他二欲搭过来的手臂，程可则挑了挑眉毛，提了一个要求：

    “那把你家新蒸的馒头给我拿两个，回头，省得我再去食堂打了。”

    “咋的，去空军基地开会，还不管饭嘛！”要论伙食标准，在几大军种里，空军要是说第二，没谁敢说第一啊。

    将程可则不常笑起来的脸色收下，方野点点头表示意会了。他们北方人到了哪里都得想吃馒头，两家挨着住了已经十年，想到小付是一向不做北方的馒头、包子和饺子的，大大咧咧的方野再看向程可则也笑了：

    “忍不住，想吃馒头了？行，没问题，要说我家那位别的不会，就是馒头蒸的好。你要是想吃，保准给你拿新蒸出来的馒头。”

    方野的爱人廖冬梅蒸的馒头，比他们食堂的馒头好吃。一抬左手上的腕表，程可则告诉他：

    “那就走吧，你这边完事走回去，把馒头准备好。估计天黑之前我能到家，到时候，劳烦你老方隔着墙头递给我。”

    “好嘞，走起。”

    ……

    付矜瑜这头在家里备好生日蛋糕，拎着一只帆布包神情舒畅地走出程家小院，专门去到学校门口等孩子放学。俩儿子就要十周岁了，小少年长得一表人才，带出去拉风的很。

    接到孩子，带他们俩去拍了一组相片，这也是他们家多年保留下来的传统，当然，主要是因为付柔性瑜喜欢带孩子去拍相片。

    “小付，你家这俩儿子是不是快长到一米七了？小俊模样板板正正的，真像他们爸爸，哎呀，你家孩子都是大高个啊。”一位师长的家属停下脚步恭维道。

    风吹了许久，任命文件落下来，巍然坚|挺的程可则顺利晋升的事情，头脑清晰的人都知道了，想他家属下岛都好几年了，看来是没影响到他。

    双胞胎立立正正地被打量，面含微笑站在妈妈身边不言也不语。这俩小子在外人面前装的倒是老成，心情甚好的付矜瑜，赶紧摆手谦虚：

    “没有，没有，嫂子您给说多了，他俩顶多也就一米六多，也就看着猛了点儿。”

    “差不了几厘米，我看哪，已经比你猛出一小截了。”程家这双生儿可是在海军军属区出生的第一对，点着头将双胞胎又打量了一番，某师长家属笑着走到付矜瑜身边，友好似的蹭了蹭付矜瑜的又瘦又纤细的胳膊，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多的她刚站住，鼻子间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芬芳。

    桂花味真好闻，好像是从付矜瑜的头上散发出来的。不由得暗想她这是用的什么洗发膏啊！

    面对他人的示好，付矜瑜端着优雅的微笑颔首为谢。瘦高瘦高的俩儿子正在抽条，也就是从视觉上看着高罢了。想想自己实实在在有一米六六呢，该有的自信必须加持上，脸庞上扬起的微笑真的笑成了一朵花，付矜瑜乐呵呵的仰着头笑问：

    “嫂子，在咱们女的里头，我不算矮吧？”

    某师长家属年龄未到四十岁，可毕竟生过几个孩子，她身量高，身板也显得有些宽。从薄肩顺势摸到付矜瑜的手捏了捏，心想小付这手可比新弹出来的棉花绒还要软和，她可真不像曾经上岛受过罪的人哪，想到程可则的为人和他们程家夫妻俩的感情，愈加真诚地说：

    “不矮，小付你就是瘦，在你家老程面前显不出你高。这以后啊，在你家俩儿子面前，情况也差不多。”

    松开手，她的视线往周围一转，只见程家两个大的，小的孩子倒是没瞅见，某师长家属又笑问：“哟~你家的小军芯呢？那孩子也长了两条大长腿，又直又细溜，以后也得是个大高个姑娘。该上一年级了吧？”

    “是啊，嫂子，军芯她带着小林林和韩家的小姐妹韩益均那几个孩子一块跑着去玩了。”付矜瑜笑眯眯的答道。

    ……

    因和人说话，耽误了一些时间。又因被人夸了一顿，心头美滋滋的，领着俩儿子走了一路，付矜瑜一直抿着嘴唇笑而不语。

    等回到程家小院，一看付矜瑜拿起菜框迈进菜地，双胞胎又像哼哈二将似的围着妈妈，一个帮着给摘番茄，一个蹲到墙角去掰芦笋。

    程军洋手持一段芦笋“咔嚓咔嚓”送进嘴里，刚掰下来的芦笋鲜嫩清脆，吃起来鲜甜可口。

    “大洋，都没清洗呢，别生吃太多了啊。”眼见这孩子擦也不擦就往嘴里炫，付矜瑜赶紧出声制止。

    “没事的妈妈，我爸说了不干不净不生病。”

    这边伸出菜框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几把芦笋，一转头，见小儿子又啃上了红艳艳的番茄。抿了抿嘴唇，付矜瑜心想算了，随他们去。

    程军海一手攥着刚从枝蔓上揪下来红透了的番茄猛嘬里头的汁水，空着的另一手五指张开抓住他刚摘下的果子一颗两颗的往妈妈手里端着的菜框里放。只听他说：“哥，要不你再想个说头编编，画个蕃茄小孩儿吧……”

    将手上最后一点鲜芦笋投进嘴里，程军洋正欲接话，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说我什么呢？”

    听到熟悉的低沉男声，付矜瑜端着菜框转过身迈到鹅卵石小径上，眼角眉梢儿都带着微笑，指着俩儿子娇声质问：

    “你儿子生吃芦笋和蕃茄呢，你说，他俩是不是跟你学的？”

    Emo的程可则：……

    不管了，忙了一天，他饿了，他要吃饭。双手往后腰上一撑，便问：

    “今天晚上吃什么啊，饿了。”

    付矜瑜低头一看，得嘞~今晚上程家的菜单已有了大致方向。将菜框子往他怀里一放，扭身朝屋子走去，还回头对他说：

    “你要帮忙洗菜哦，我们刚从照相馆回来，天冷菜凉的快，除了生日蛋糕，其他的饭菜还没开始烧呢。”

    撇了一撇俩儿子，心想怎么又有人过生日了呢。从来不记孩子们生日的程可则还没开口问是哪个孩子的生日，就听到媳妇儿从厨房传出一道温婉的嗓音：

    “天太晚，来不及杀鸡了呢。咱家今天晚上吃鸡蛋炒蕃茄、清煎芦笋、清蒸海鲳鱼、红烧鳗鱼和鱿鱼菜头汤，然后再一人一碗大米饭，怎么样？

    不说鸡圈某只逃过一劫的母鸡，跟上去的程可则还没回话，大儿子抢先蹦到客厅，小伙子嘴里还嗷嗷叫着：

    “哦，太好了妈妈，不止有蛋糕，还有大米饭吃，我要一大碗冒尖的。”

    听了大儿子的话，程可则立刻把眉头皱了起来，粗粮细粮都一样，有什么可挑可捡的。可是媳妇儿就在前面，他也只敢低声嘀咕：

    “臭小子，就知道大米饭好吃，平时也没见你们少吃一口红薯和土豆啊，小米粥多好喝啊，哼，馒头就不香吗？”

    身后的小儿子将手里的番茄蒂随手掀开鸡圈的盖子扔进去，立时引得鸡群哄抢。只见他迈到鹅卵石小径上起步纵身一跃便跳到了爸爸的后背上，身高腿长的程军海搂住爸爸的脖子发出爽朗的笑：

    “爸，馒头当然香啦，不过，妈妈也不给做啊，您说是不？”

    受到小儿子的冲击和近乎一百斤的重压，程可则的身形一点不晃，端着菜框迈进客厅低头换鞋，一只大掌向后一拍，随后便发出“啪叽”一声，就听他沉声道：

    “像什么样子，快下来。”

    换好鞋、两手朝后揉着屁股的程军海，又跑又跳推开次卧的房门，还欠欠地说：

    “得嘞，爸爸，您可是被妈妈抓差了啊，洗菜小工快去厨房报到吧。”

    笑骂一句：“臭小子。”很快，程可则脱下军装换上一脸柔情小意，快步走去了厨房。

    “媳妇儿，原来，你把鳗鱼提前给腌好了呀？”

    “是啊，出门之前腌上的，早就入味了，正正好。”

    厨房里摆得满满当当，站到水池边，上手淘洗青菜，关掉水龙头之后，他汇报说：

    “菜洗好了，媳妇儿，还让我干点什么？”心里想着要去接隔壁新蒸出来的大馒头，程可则大有离开厨房的意思。

    “不用做什么，就在这里陪着我嘛。”

    “对了程可则，你是不是海风吹多了，声音越来越好听了，醇厚的就像大提琴音。”付矜瑜低着头备菜，悄眯眯地暗道就是要让他迷失在无尽的夸赞之中。

    当下，隔壁老方家里那新蒸出来的大馒头算什么，媳妇儿的夸赞才是最要命的。果然，程可则擦干双手将媳妇儿挤到厨台边上，低下头轻喃：

    “你不是在拐着弯说我变老了吧？”

    “你才不老呢，哦，对了，你今年三十几了？”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坚持不让她给过生日，平时付矜瑜也就只给孩子们张罗。

    抚了抚媳妇儿额头边垂下来的卷发丝，歪头一想，他说：“我35，你31。”

    “你讨厌，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嘛！”

    接下媳妇儿的小绵拳，程可则搂着她低语：“在我看来，你永远像19岁，就和咱俩初次相识那时候一模一样。”

    “真的？”

    “真的。”

    ……“嘭”的一声厨房门被拉开，程军海倚到门框上嗷嗷叫，腿边还有刚回家不久的妹妹和弟弟在闹：

    “哎哟，怎么又抱上了，真是辣眼睛。妈妈，别和爸爸腻歪了，俩小的也回家觅食了，我们几个小孩儿的肚子真的饿了。”

    在外面折腾了一圈，今晚他们家开饭是晚了一些。两手向后拉开腰间的铁臂，付矜瑜转过身忙活菜，嘴角噙着笑意应承：

    “好好好，米饭和蒸鱼已经快蒸熟了，炒菜很快，妈妈这就开火了啊。”

    被媳妇儿推出厨房的程可则，站到客厅训道：

    “臭小子，没眼力见的，饿一会儿怎么了？”

    “不行，爸爸，人家正在长身体呢，不禁饿。”

    “大大，我也饿了，哥哥姐姐都饿了。”于军林嘟着小嘴巴仰头上前帮腔，餐桌的生日蛋糕，他早就想吃了，必须要快快开饭的嘛。

    “小家伙，你能吃几口饭啊，让你大哥哥给开瓶罐头先垫垫，怎么样？”抓过孩子的两只小胳膊朝前抡了抡，把人孩子乐得吱吱叫唤，等程可则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程军芯也粘了过来，一大两小闹腾的更欢乐了。

    “哦哦，太好了，开罐头，开罐头。”

    “爸，你就惯小林林吧，妈妈最近已经在限制他吃甜食了，你还放纵他吃罐头。一会儿，还要吃蛋糕呢。”程军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罐头握在手里上下掂了掂，犹豫要不要打开。

    “你妈不是经常给你们做甜点的吗？”他家的孩子们从小到大，吃甜的没数。眼见大儿子被他抓差，扭头一看，小儿子又凑到厨房里粘妈妈去了。程可则心想，他真是，看住了这个，就会漏了另一个啊。

    “那能一样吗？那正经吃食是食材本身的味道，其实放的糖并不多，妈妈做多少，投喂多少，都是有数的。”

    “爸爸，不听哥哥的，咱们开罐头吧。”

    “行，听我闺女的，咱们开罐头。”左搂右抱的程可则，对着大儿子一点头，程军洋手上那瓶菠萝罐头，让他两手上下一拍一扭，瓶盖就给拧开了。

    俩小的的手拉手站到沙发上转圈圈，嘴里喊着：“哦哦，太好了……”程可则拉下俩孩子下坐好，由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程军洋握着小勺子舀出菠萝块分别投喂给妹妹和弟弟，时而自己也吃上一口。

    “老程，你是不是回来了，快过来接馒头，刚出锅的。”方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一吼，程可则立即朝外走去，嘴里还回道：“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