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甜贞

    第二天，晚间。

    程家的小院门被一把推开，踩着沉稳的脚步回到家，高大的男人站到客厅口、刚摘下帽子便喊：

    “媳妇儿，还有吃的不？”

    听到爸爸的声音，闷在自己房间写写画画的俩大儿子稳丝未动，和小林林玩过家家的程军芯一骨碌从软垫子上爬起来，张开小胳膊求抱抱。一把抱着女儿凑到主卧室一探头，人家女主人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撕拿芦荟汁子调和而成的面膜呢。

    “厨房里的厨柜里有吃的，到餐桌那等着吧，我洗洗脸这就去端。”

    妻子的护肤事业，他可不敢打断。男人听话的抱着女儿拉开餐椅坐下，程军芯扭身一转搂抱住他的脖子皱着小巧可爱的小鼻子嗅了嗅：

    “爸爸，妈妈不是说你今晚提着点心去吃席了吗，怎么身上没酒味儿？”

    离开卧室走到卫生间快速洗了洗脸，将半盘子糯米蒸制的咸素粿放到餐桌上，付矜瑜顺势坐到餐桌对面，可人的明眸揣着一副眼波留转、柔软似水的模样、似笑非笑：

    “是啊程可则，不是人家办满月邀请您这位领导吃席去了吗？”

    睨了妻子那明显调侃的小眼神，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老虎’的程可则拎起一颗咸素粿送到嘴边，咬去一大口咀嚼了数下，才煞有介事地言道：

    “有酒有肉，人家做了两大桌子的菜呢。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们一桌。”

    “哦……”声音微响甚是刻意地绕梁转了几转，她单手托起白皙透亮的脸颊，轻放在桌面的右手食指俏皮地弹起，指着大口狂炫食物的男人追问：

    “那你怎么还回家找东西吃呢？”

    “呃……”不止妻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紧盯追问，他怀里的女儿程军芯还捧着他的下巴壳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喉结看他吞咽食物。三四口解决掉一整颗咸素粿，程可则肯定道：

    “人家是很热情的，男男女女加上小孩子过去的人把傅义明他们家都快挤破了。不但菜色多，人家上菜还特别快。就是……味道上差了点事儿。”

    抓住咯咯笑得摇头晃脑的女儿那双捣乱的小手，在妻子那期待的小眼神之下，他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将酒席上菜色的实情说了说：

    “有两道荤菜能看到鸡肉块和猪肉片，其余做的大多都是海货。有土豆和刀豆一块炖的鱼；有煎带鱼；有一大盘子整只整只的八爪鱼端上桌，看着份量很足，就是不知道煮了多久，不好入口不说，关键它还不好咬碎；螃蟹、虾和海螺都是拿小盆装着端上桌的，一张桌上了搁了半碗酱油当作调味料，除了咸味儿别的吃不出来。”

    “再有就是，吃螃蟹那些东西占两个手，我在那里坐着，全桌的人都放不开。酒没怎么开始喝，我在那里提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点个卯意思到了就出来了。”

    难怪他回到家一顿猛造！现今，拖家带口的哪家都不富余，他们军区专供的海货不用票就能在服务社买到，那家人一下子张罗两桌酒席，恐怕也得花不少钱，至于菜的味道好不好就不好说了。

    看他一眨眼的工夫炫掉两颗咸素粿也没停下的意思，便知道他肚子是真的没食儿。她在做饭烧菜的时候，很注意控制食材的份量，他们家很少剩菜，毕竟隔夜就不新鲜了。今晚也就是他不在家吃饭，烹饪的时候减去了一些份量，才剩下了这半盘子由糯米蒸制的咸素粿。

    凉掉的咸素粿有六个，每一只都有程军芯的小手那么大，这男人一手搂着女儿，另一手捡起整颗咸素粿三四口就给干掉了。见状，付矜瑜起身走向厨房，温婉的话音飘到了身后：

    “你慢点吃，我再去焯一份青菜，两分钟就能上桌，行吗？”

    “行，我等着。”程可则心想加上一份青菜，应该能垫个半饱，今晚的席面先就这样结束吧。

    ……

    烟雨微芒，时间流转，秋天到了，回家探亲的军人多了。一时之间，带回军区的各色特产也多了起来。

    近日，程可则有一个潍坊临朐县的战友，回老家探亲带回来半尿素口袋的硬柿子，等他提到海南这边，刚好放软，到达军属区家里打开袋子一瞧便知放不住，必须得尽快吃，要是再放下几天全得烂。

    这不，程可则也分得了七八颗。盛在军帽里的圆柿子个头不大，每一颗柿子的颜色都已经由浅橙色转为深橘色，甚是喜人，且足有八颗，手指轻触便是一个小坑，这是熟透了呀。

    他张开手掌托着军帽早早的回到家，见媳妇儿正在小院儿里修剪花草，他站到鹅卵石小道上将情况一说，程可则本以为能得到表扬，却没想到：

    付矜瑜放下工具摘下手套微笑着走近他，先是低下头接过他那顶军帽，瞧见圆溜溜的小柿子高兴之余，一抬头她这只卷毛猫咪回过手就将一军帽的柿子推还给了他，还伸出嫩葱似的手指轻戳他的胸口，身子贴近他问道：

    “程可则，潍坊也是山东那边的地方吧，这东西那边年年都有，那你老家……不，就你回老家好几趟怎么就没想着带点子特产回来尝尝呢？”

    嘿！

    合着在这里等着我呢！

    人家不是带过带壳花生和红薯干的么。撇下眼帘瞅着媳妇儿一副兴师问罪的眼神，程可则一手托稳军帽，另一手圈住她的细腰，吸了两下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味，嘴角咧开赖道：

    “媳妇儿啊媳妇儿，你……你咋的就给问出口了呢？咱们有默契的不是！你看，你这一问，那我就只能说是我老家那块啥特产也没有。”

    “哼。”

    一把抢过那顶军帽，呃……数了数里头装着的八颗圆溜溜的小柿子，付矜瑜神情愉快地回了屋。这八颗小圆柿子可真好，撕开果皮将果肉均分给孩子们吃吃甚好，再挑出两颗做成柿子熏香丸，偶尔点燃一炉香，保准是满室香甜，看书怡情、喝茶怡趣。

    跟在媳妇儿身后进屋的男人悄悄摸了摸鼻子，咋的感觉长长了一点点呢。

    ……

    不与程可则为难的付矜瑜，刚将一军帽的小柿子放到屋里，二排院巷子里朝着程家门口走来了四位年轻的海军战士，两两抬着两只大框盖着碎冰的海货站到程家小院门口，停下来朝里头喊人。

    “程家的嫂子，这是张振邦首长命我们从靠港的军舰上抬下来送给程师长的。”

    “哟，真新鲜哪。”地上摆着满两大框的海货，还有金枪鱼呢，都得是从深海捕捞到的吧。开心得笑了笑，付矜瑜微笑着看向他们四位礼貌的询问：

    “同志，你们知道张首长为什么要给送来这么老些海货吗？”

    这位嫂子可真好看，真年轻呀。四位较少进到军属区的年轻战士羞涩的相视笑了笑，其中一位战士用手指顶了顶头上的军帽，雅痞似的歪头憨笑答道：

    “具体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只听首长他说什么愿赌服输……”话未说完，察觉到前方进入两道犀利的智眸视线，那位战士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不再轻松，和三位战友一样，他也不自觉地绷直身体，朝迈出屋、来到小院门口的程可则敬礼报告：

    “首长好，这……这些是张振邦首长命我们抬过来的，请您验收。”

    “数目对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付矜瑜听得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她退到旁边看看丈夫又看看四位战士，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而站在门口的四位年轻战士却被问红了脸，其中一位战士支支吾吾回道：

    “报告首长，抬进军属区之前是足数的。”

    “这金枪鱼原本有四条，这不,刚进军属区大门口没走多远，走在半路上被两位嫂子给打劫走了两条，她们身边的几个孩子还趁乱抓走了好几只大虎虾。我们……我们也拦不住啊！”

    “是池寒首长家的嫂子带头抢的，她们还说付嫂子肯定愿意分享。我们……我们向她们明确了东西是要送到程师长家里的……可……”

    刚走进军属区，就被路过的军嫂打劫，他们也是一脸蒙！当时，池寒首长家的嫂子一亮身份，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位嫂子各拎起一条五六斤重的金枪鱼有说有笑的走远……

    这寸劲真是可惜，怎么程可则这位大黑脸首长正好待在家里头呢。要是刚才只面对程家嫂子就好了，对情况不熟悉，只要她一点头，他们不就麻溜的解脱了？

    “哎呀，这两框东西有这么老些呢，两位嫂子分走一些没少什么，她们喜欢就拿去吧。小同志，辛苦你们四位帮着给抬进去吧，放厨房里头就行。”乐呵呵的付矜瑜出声为紧张抠地的四位小战士解围，轻松地打了一个圆场。

    哎。

    明显都松出一口气的四位小战士，扶了扶大檐帽弯腰抬起两只大框抬腿进了客厅。跟在后头的付矜瑜上前一把圈住丈夫的胳膊，轻拍着他的胸口处顺毛驴似的说：

    “程可则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啊，少了几条鱼你都能看得出来。那你刚才肯定瞧见有只框里的每一只大虎虾都有婴儿手臂那么长，看着就美味儿。小林林可喜欢吃虾了，等那孩子下了幼儿园，肯定得乐得蹦高儿。”

    目视四位小战士狂奔离去，不说小林林如何，端坐到沙发上的程可则眼见着娇妻先蹦着高高儿进了厨房。轻抿了两口玻璃杯中的清水，他嘴角上扬，笑了。在心里暗道要论观测海域风向他就没出过误差，这回坑到老张前辈，值了。

    “程可则，人家为什么要给咱们送这些东西呀？”从厨房探出头，一串娇软的温柔嗓音飘了出来。

    “没啥，就是在技术上打了一个赌，这是战利品。”

    收回视线，付矜瑜满心欢喜地看着两大框海货略摇了摇头，独自轻笑一番，他们军人之间可真是……嘎嘎有趣。

    这批海货个头十足，体积大、占空间，挑出十只大虎虾储存到厨房角落的大铁皮冰柜里，外头框里的那些东西她打算都给炮制了。她一边清洗一边朝外头高声说：

    “这可都是一级美味啊，咱家可以好好的美餐一顿了。东西这么多，一会儿做好了，我让孩子给雪宜嫂子他们送去一些，让他们也尝尝味儿。”

    听到媳妇儿的话，程可则起身站到厨房口，交待一句：

    “你是个会吃的，我就等着吃了。哦，对了，做好了好吃的，晚点安排俩儿子给军区首长他们家也送一份去。”

    “哪一位军区首长呢？”付矜瑜以为他指的可能是张振邦首长。

    “一号楼那家。”

    “行，我知道了，没问题。”她暗暗记下，到时让俩儿子给人家张振邦首长家里也送去一份餐食才好，反正他家也住别墅楼那一片。

    想到程可则的手劲大，干脆支应他来帮忙，之后，付矜瑜闷在厨房处理食材倒腾了许久，逐渐往自家餐桌上摆出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这可比前段时间他们在家里头庆祝结婚十周年那顿饭丰盛。

    想到在小院里剪下的那些花草，她挑捡着了一些清洗之后顺手用在了摆盘上。

    另将一份生呛大虎虾、一冷盘金枪鱼腩、一碗蒜蓉炙烤生蚝肉、一小盅柚子皮糖、一份油炸红豆夹心面包依次准备了三份，仔细地分别装到三只多层食篮里暂搁到厨柜上，一会儿让俩儿子带出门给各家送去。

    而闪电跑走的四位战士，都在想要是刚才放下框就往外跑，是不是就不会碰到严肃的程师长了呢！呃……军区上下都在议论……听说这位被大BOSS看好的程师长很快就要位列军区副参谋长了啊。

    走廊下的铃声刚被敲响，一窝豆丁大小的小娃娃便鱼贯似的从教室里涌出。秋季开学便被伯妈送去幼儿园的于军林，和妹妹于军蕊拉着小手步出幼儿区，刚走到门口就见哥哥姐姐们都等他俩呢。

    接到俩最小的，由程军洋和程军海打头的一群孩子们有说有笑的往程家小院方向走去。要是知道妈妈在家里准备了一大桌美味大餐，只怕他们非跑起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