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甜贞

    来到沙发边上，从身后轻拍了拍方格的头，顺了顺她那半长不短的麻花辫子，柔声说：

    “欺负弟弟了，是不是？”

    一个侧身，方格放下几大口吃空的小碗，用脚尖指着哭闹的四弟抱怨道：

    “才不是呢婶婶，是他人小鬼大，贱搓搓的欠收拾。”

    “你小弟的心眼还能有你多啊。来，小方远，婶婶抱你去卫生间尿尿好不好？”

    片刻之后，哄着小孩儿尿完尿，迈着脚步刚走出来，方格从作业本上抬起头问：

    “婶婶，他尿了没？”

    “尿了呀，刚给他洗过澡，小孩儿最容易有尿了。”

    “哼，他就是贱搓搓，我让他尿尿的时候，他偏不尿，一扭头的工夫不看他，他扶着椅子就给尿一大泡。他是走到哪儿，就尿到哪儿拉到哪儿。脏死了这小孩儿，谁家愿意要谁给抱走吧，还有那个方广也是，烦死了。”握着笔泄愤似的，方格刷刷的将文字列到作业本上。

    牵着小方远慢慢走到书柜的软垫子上坐下，交给他一盒积木，小家伙张开小爪爪捡起一块小积木就开始了研究。边玩边说着独属周岁大点的小孩儿才能听懂的婴语，摸了摸小孩儿的脑瓜顶，付矜瑜扭过头温声说道：

    “就俩小的弟弟还赖在家里，要靠你妈妈照顾，你看方南和方海去了学校，你就没那么烦，是吧？”

    “哎哟，可别提那俩，一个比一个讨厌。”

    哄着小方远玩积木，一时被方格小脸上丰富的表情逗得啼笑皆非：

    “你大弟方南多乖啊，他和我家那俩大的一道上下学，没见人家多烦人啊。还有小方海，天天扭着小屁股背着小挎包去上幼儿园，有好几回都见到是人家一个人跑回家来的，你们几个大孩子也不说去接一接。”

    “我们女生不和小小子走一块，早就讲好了，接小二是方南的活，他呢爱玩，总忘。还好咱们是在军属区，不要然，方海都不知道弄丢多少回了。”

    海军军区地处偏僻，外面又有军港隔着，里头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每家每户的孩子多了，都是散养着长大的。于是对方格宽慰道：

    “小格你熬几年吧，之后考学考出去，就不用搁家里烦弟弟们了。”

    可不，付矜瑜的话就是方格的心里话，她早就盼着能到外头的大城市去上学了。“婶婶，你说咱们军区为什么要开办高中部啊，最早只有小学部、后来扩到初中部，现在怎么还添到高中部了呀。”

    从建国到现在，发展了十年之久的海南军区的各项配套愈发完善。“你这孩子，真是，像咱们这里上学离家近多好啊。等在咱们附近上完高中，之后出去上大学，不好吗？”

    “我觉得不好，身边的同学从小到大永远是那一班人，天天不是比谁爸爸军职高就是比谁家又吃了一回猪羊肉，没劲。哼，家里那几个小屁孩儿要是再闹下去，我都要考虑离家出走了。”

    真像方格说的那样，在他们海南军区孩子们能攀比的不多，大家住的房子差不多，穿的衣服差不多，工资收入差不多，连平时吃的东西也差别不大。

    方格这是打小生活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军区外边那些人们的生活究竟有多么的水深火热，轻轻摇了摇头，付矜瑜宽慰道：“别烦别烦，以后你要是想写作业了，你就到我们家来。”

    方格一边低头书写作业，一边心想付婶婶家里是好，不过婶婶家里那两个大的也是小小子啊，人家是女生，才不要和小小子搁一块玩呢。今天倒是好，婶婶家里没孩子在家，余光瞥到旁边安安静静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东西的小林林，她问：

    “婶婶你比我妈过的日子可要清净多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孩子。咦~程军洋他们不是一到周末就去郊外那个渔民家里么，这个小的怎么没去呢？”

    于军林已经习惯了吃完食物之后，将餐具送到厨房去。吃掉最后一小口美味，他捧着小碗“哒哒哒”的迈进厨房，掂起小脚尖将小碗和勺子往洗碗池一扔，也不管小碗小勺会不会碰坏，走完程序的小家伙拍了拍手潇洒的离开厨房，凑到伯妈身边坐下，捡起他喜欢的故事画册指指划划的翻了起来。

    于军林小朋友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可他从来不护玩具，见小方远在玩他的积木盒，人家也不去抢，心态可不就是稳。掏出手绢给小林林擦了擦嘴角，才说：

    “小林林这回没去，小家伙刚打过疫苗，不好吹风，让大洋带话过去了，下周再让这小的跟着去玩。”

    于军林可会听话听音了，知道方格姐姐和伯妈在说他呢，小朋友抬起头极为聪慧地和付矜瑜搭话：

    “嗯，伯妈，我打针了，疼一下，然后又不疼了。”

    “对呀，我们小林林可勇敢了，打针的时候只哭了两声，对不对？”

    “呵呵呵……伯妈，以后我不哭了。”

    “好，以后咱们再去打疫苗针就不哭了，好吗？”

    “嗯，伯妈，我想换一本画册了，这本看完了。”

    “好呀，你看书柜上放着好几本呢，你去挑一挑，不把书弄乱了就成，小林林能做到吗？”

    “能。”

    咬着笔头将他们的互动瞧在眼里，像这样的对话场景方格她看了好几年。诶，可惜，这样温馨的状态不太可能会发生在她们家里，在教育孩子方面，她妈廖冬梅的脾气一向是能动手绝对不吵吵。

    “婶婶，你可太会带孩子了，我是看着双胞胎和小军芯一点一点长大的，还有小林林，真的就没见他们怎么哭闹过。”

    “小格子，你才多大啊，说话老成劲儿的。”

    “明明就是嘛，人家真的是看着他们这一堆小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再长大的。”

    “行，算你说的对。小格你看，你四弟想睡觉了，他一直揉眼睛，困得连积木都抓不住。”

    “哼，这个小皮猴就是赖，平时哄他睡觉可费劲了，太会熬人的耐心。”

    “会给你们提要求，说明小方远很聪明，你们要学会和他商量着来。”说罢，将小方远抱坐到怀里，将一块掉落到地垫上的小积木重新塞到他的小手里，小家伙满足的揉了揉眼睛，没坚持几分钟，便沉沉的睡去。

    “小格你在这里写作业吧，没人闹你，安静。我带着小林林送你四弟回家睡，成吗？”小孩儿睡熟之后，将他放到熟悉的环境里，他会睡的更香，更有安全感。

    “成，谢谢婶婶。”

    怀里抱着睡熟的小方远慢慢起身，眨了眨眼，用眼神一招呼小林林，小家伙便“登登登”的跑到门边自行穿鞋，随后跟在伯妈身边去了隔壁院子。

    ……

    隔了一周没去于家山房，这次照例提着在程家小院备好的吃食及一塑料小水桶的解渴营养水，陪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一同随车外出。

    作为一位从小在广州长大的人，付矜瑜时常在家里用麦冬、陈皮和无花果搭配到一起煮水，煮上三十分钟后即可，届时全家人都可以饮用，连程可则都时常会装满一军用水壶带去军区。

    隔了一周没见到儿子，林慧聪和于佳围着小林林一步也不愿落下。小林林嘟着小嘴巴对父母说他打针哭了云云……享受着儿子的撒娇，于佳那开朗的性格尽显：

    “那咱下回不哭了，妈妈向小林林保证，妈妈要是打针也保准不哭。”

    “真有你的，小佳。”林慧聪没想到妻子会拿打针的事和儿子来打趣，不过她确实害怕打针，以前感冒是宁愿吃药也绝不考虑打针解决，后来他们落难，食不果腹一直拖着病瘦的身子，没药可吃，只能靠喝热水硬挺着，想找西药打针还打不着呢。

    没想到妈妈也害怕打针，母子感情已经培养得十足浓厚，于军林伸出小手臂搂到她的脖子上，轻啄了一下妈妈的脸颊，又问：

    “妈妈，你有没有吃椰子糖，伯妈说打针后吃颗糖就不疼了。”

    “哦，那可能是妈妈忘记吃糖了，我儿子真聪明。”当着林慧聪的面和儿子脸贴脸，得意的明示刚才儿子多亲了自己一下哦。一旁的林慧聪将妻子这抹眼神看在眼里笑在脸上。

    在于家山房玩了一上午，饭后不久，大孩子们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忙自己的事，双胞胎最近不知道在画些什么，吸引得于军越兄弟几个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于军蕊揉着眼睛犯困，有亲妈和婶妈一起陪着，她和亲姐姐于军蕾倒在一起，不久就睡着了。

    而撑着精神不要睡觉的程军芯和于军林两个小娃，跑到院子篱笆墙那边不知道在玩什么，他们俩不进屋去睡，打发丈夫林慧聪去眯一会儿，于佳和付矜瑜就坐在凉棚里聊天。

    一姐一弟前一刻还玩的好好的，下一刻俩人便打上了，一个揪姐姐的长头发，一个拧弟弟的嘴巴，两个人都哭上了。

    两位妈妈忙跑过去拉架，程军芯眨着一双红眼睛扑闪扑闪的，率先告状：

    “小林林他自己拔不动，就来抢我绿枝子上的红刺果。”

    “妈妈、伯妈，姐姐不乖，呜呜……”

    于佳心疼的蹲下搂过儿子，给他擦了擦被拧红的小嘴巴，一看旁边的程军芯那束长长的卷发辫子也被扯歪了，心想她家这小子只怕也下足了小手劲了吧。

    小孩子之间打架，大人根本不必去和他们较真讲什么道理。将两个孩子拎到凉棚里，给他们擦干眼泪，又给程军芯紧了紧歪掉的头绳，付矜瑜从食篮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铝饭盒，当着孩子的面打开：

    “你们要是能拥抱和好的话，就给一人吃一颗小南瓜。‘登登登……’你们看，它们长得像不像小南瓜？”

    坐到妈妈腿上的于军林睁圆眼睛，惊呼：“哇……吸溜……”，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这些晶莹剔透的小南瓜，它们可比外边那野生的红刺果好吃吧，伯妈出品，肯定好吃。

    “像，像，圆圆的，小南瓜。”依偎在妈妈身边的程军芯，蹦蹦跳跳的也心动了。“廖婶婶家菜地里长的南瓜那么大，这个南瓜那么小啊。”伸出自己的小手掌，瞅了饭盒好几眼的程军芯比划着，妈妈做的小南瓜，小小的一粒，还没她的小手掌大呢。

    付矜瑜端着饭盒，想要盖上又不想给盖上的样子，她瞅着那些迷你小南瓜笑着说：“是啊，这些小南瓜，就是用你们廖婶婶送来的半颗大南瓜蒸制的哦。先前熬的小米南瓜粥你们都吃了，味道很香很甜，对不对？这是用剩下的一点南瓜做成的迷你小南瓜，把它们蒸熟，可好吃了。”

    美味在前，程军芯注意到不止她和小林林喜欢小南瓜，连同于佳婶婶也紧盯着妈妈手上的饭盒呢，于是，程军芯立马站直小身子，态度端正的面向妈妈服软： “妈妈，人家错了，不该和弟弟打架。”

    就不信他们不喜欢，屡试不爽的付矜瑜，不论小孩子的对错开始和稀泥，冲着女儿一抬下巴说：“那你哄哄弟弟，你俩抱抱。”

    小姑娘转过身，两手拉住坐在于佳婶婶大腿上的于军林，娇声声地对他说：“小林林，我们来玩抱抱转圈圈好不好？”

    一骨碌从妈妈的大腿上滑下去，哭红眼睛的于军林乍开小胳膊笑了：“好，军芯姐姐，你抱我转圈圈。”

    啊……咯咯咯……转了，咯咯咯……

    依程军芯的力道，能抱着皮实的于军林转上三五圈，已经费了不少劲。小姑娘喘着气放下弟弟，直把于军林乐得咯咯笑：“妈妈、伯妈，姐姐抱我转圈圈了。”

    和于佳相视一笑，付矜瑜端着饭盒往俩娃跟前一晃，温声问道：“哦，你们俩和好了，是吗？”

    紧盯着饭盒的俩孩子，同时点头说：嗯。

    “好吧，来，先给你们俩一人一只小南瓜，可以站着吃，吃东西的时候可不行跑啊。”

    “知道了，伯妈。”

    “知道了，妈妈。”

    这次出门，特意装了两饭盒迷你小南瓜想要等到下午哄孩子的，没想到先让这俩闹腾娃尝了鲜机。

    “于佳，你也来一只，上面那截绿色的根蒂是用香菜根茎装饰的，味道不重，你拔掉别吃。”

    难为付嫂子记得她吃不惯香菜和芹菜的味儿，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打下来，她可是对付嫂子的手艺佩服的无体投地。

    南瓜虽然常吃，但像这样精致迷你的小南瓜，被做成这般丸子大小的，于佳还是头一次见，没有犹豫，笑嘻嘻地捻起一只送进嘴里，甜糥的滋味立时就在嘴里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