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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林红玉笑讽曲池畔    

    后二日,紫鹃清晨先醒,见黛玉鼻息平稳,尤在梦中,忙蹑手蹑脚下了床。穿衣整束毕,看黛玉伸个懒腰,也醒了,便道:“姑娘睡得香甜,何不再歇一会子。”

    黛玉前时常做噩梦,坐卧不安宁,昨夜却沾枕即沉,一夜好眠。因道:“我也睡饱了,今儿蝌二奶奶请客,可不能迟。”说着梳洗更衣,即到贾母上房。

    不多时姐妹来齐,陪着贾母用过早饭,人报蝌二爷蝌二奶奶来了。于是大家见过,薛蝌岫烟给贾母磕过头,略谈几句,贾母道:“我知道你们有事,不必站在这里,且忙你们的去。”

    薛蝌岫烟忙又拜谢,然后往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处各走一了趟。薛蝌自请贾珍贾琏等外头吃酒,岫烟会齐众姐妹,一起来在凹晶馆。

    这凹晶馆在大观园东北方向,乃一处近水临山所在,向南对着沁芳闸桥,往北则是一带浅坡。

    刚下山阶,忽见麝月顶头走来,见了她们道:“二爷打发我送新鲜果子,已经交给里面媳妇了。二爷说,这是前儿北静王府送的,奶奶姑娘们吃着玩罢。”说毕,又向岫烟道喜。

    岫烟含笑道谢,因让她坐坐再去,麝月道要打发宝玉出门,便辞别众人,一路回到鹊栖堂。

    宝玉也才家来,正扎着两手,碧痕给他换内衫呢。因扭头看见麝月,遂道:“东西送去了,她们收了没有?”见麝月点头,又问:“你瞧见林妹妹,她气色如何?”

    秋纹正拿香熏袍子,闻言忙道:“宝姑娘常说你,把圣贤书都看虚了。书算什么,在你眼里,大活人也能虚成影儿。”众人笑着鼓掌,道:“说得好!除了林姑娘,他谁也瞧不见的。”

    宝玉哭笑不得,道:“胡说!我正要问邢姑娘呢——她瞧去可好?”

    众人又道:“越发没个方圆!人家才回门的奶奶,只管‘姑娘’,‘姑娘’的混叫。”

    说话间,宝玉已换好袍子,蹬上靴子。只见他负手踱步,仰头长喟道:“好好的女孩,再过两年,却要‘樱桃解结垂檐子’【注1】了!可惜,可惜!”

    众人掩口皱眉,俱道:“这人真疯魔了!天上地下,就没个能降住他的不成。”

    宝玉不理,只问:“袭人姐姐在哪?”碧痕朝里间努嘴儿,道:“床上躺着的不是?”

    原来袭人早起,便觉胸膈阴阴地疼,饭也不吃,且先歪着养神。过会子渐渐不痛,方起身拢发系扭子,才要下地,就听见宝玉进门,她心中一喜,又轻手轻脚卧倒。

    但闻碧痕的声儿道:“能治住我们魔爷的,没有别人,只有这位。”大家齐道:“正是!除了她,旁人他也不怕。”袭人听掰到自己身上,羞恼交加,暗骂“作死小蹄子”。

    又听宝玉道:“告诉你句话儿罢,世上再没男人怕女人,凡怕的,不是敬爱,就是疼惜,所以我不是怕林妹妹....”,说到这里,忙又止住口儿,道:“

    譬如凤姐姐罢,既是姐姐又是嫂子,我自然敬爱着。别人看我听她的话,就当我怕她。”众人原闲磕牙取笑儿,见他又发痴病,都不理会,且各自忙各自的去。

    一时束了腰带,挂上香囊,麝月又拣两星沉速,与他放在小荷包内,将“少吃酒,别骑马,不要多走路”念了又念,方小心送出门去。

    那袭人常佯寐假怒,引宝玉哄逗她玩耍,原本百试百灵的,今日却无效验。又因才刚会错意,以为她们说宝玉怕的是自己,虽然五脏庙内唱戏,却像人人生了顺风耳,都分明听见,都要笑话她一般。

    待旁人散去,袭人方慢慢坐起,叫个小丫头道:“太太若唤我,说我散散就来。”说着避开众人,从后廊绕到夹道上。

    来到大观园门口,值房里静悄悄地。门缝张一张,只有一个婆子歪在桌旁打盹儿,鼾齁如雷,涎水满襟。袭人叹口气,提裙步下阶去。

    行至岔路口,只见怪石嶙峋,翠木遮天,一旁白石上曲曲绕绕镌着四个大字。

    袭人暗笑道:“惯熟的路,几天不走,竟不认得了。过了这盘根似的几个字儿,可不就是沁芳亭?左右无事,不如凹晶馆逛逛,晚上宝玉回来,也好有话引他说。”

    这样盘算,早到了沁芳桥。忽又听那边叫“姐姐”,袭人定睛一瞧,笑道:“你个傻丫头,又从哪里讨吃来?”

    傻大姐走到跟前,笑道:“我嫂子叫我,说有新鲜粉糕吃,我才要去,就碰见姐姐了。”

    袭人哪耐烦和她说话?挥挥手,道:“快去罢,仔细糕儿冷了,塞住你的牙。”傻大姐应一声,欢欢喜喜跑了开去。

    袭人摇摇头,循路来到大主山脚儿,早闻荷香阵阵,令人肺醒脾清。举目望,只见凹晶馆前那片大池上,碧叶擎伞,嫩莲捧杯,池旁几树高柳,蔽落团团阴凉。

    袭人晒得半身热汗,一见树荫,越发图不得。待要穿路过去,前头有人道:“这么热天,姐姐哪里去?”

    袭人抬头,便见小红捧着两个四瓣海棠大食盒,一步一歇从岔口挪来。因笑道:“我贪水风儿凉快,不觉走到这里。你从家里来么?也没个人换换手。”

    小红气喘道:“善姐儿也来的,偏她闹肚子,这会子正在....”袭人退开一步,笑道:“傻丫头,这是美事咧,还要细细道来。”眼睛瞅着攒盒,一点下巴道:“这是给蝌二奶奶的?”

    小红点头道:“依二奶奶吩咐,送几道南味小菜儿。”袭人叹道:“难为她,病得起不了炕,行事还一丝不乱的。”正说着,善姐也赶了来,嘻嘻笑道:“袭人姐姐,你再猜不着,今儿随蝌奶奶来的是谁。”

    袭人早听人嘀咕,道晴雯做了岫烟得陪嫁丫头。她对晴雯心病甚深,且当着小红这个“旧人”,不愿多提那个“旧人”,因道:“我正要问你,蝌二奶奶梳了妇人头,可比先更爽利了?听说她们新居大得很,不知是真是假。”

    善姐也算凤姐心腹,才被派到尤二姐屋里,哪想二姐不禁磨,三两下竟死了。凤姐申饬一通,又下力敲了几板,哄得贾琏气消,依旧召她使唤。

    听袭人问到岫烟,她便道:“清凌凌一个小人儿,瞧着倒有气势。晴雯姐姐颜色够好罢,竟还压不过她。”

    小红拉她道:“你又混说,哪有丫头盖过主子的。”善姐笑着打自己的嘴,道:“是我糊涂!不过今儿看见晴雯姐姐,太叫人吃惊。不但个儿高了,脸也红润,反比先更出挑——红姐儿,你也瞧见的,你说是不是?”

    小红抬头,见袭人巴巴儿望着自己,不由心中好笑,忙道:“可不是?气色好,穿戴也不差。说话和软,又不卑不亢的,很有蝌二奶奶的品格儿。”

    善姐挤挤眼儿,道:“蝌二奶奶舍不得她们做小,要挑两个好后生,一个配晴雯,一个配篆儿。两对儿放籍,做平头夫妻去哩——这样算,倒也不很吃亏。”

    袭人只道晴雯进了蒋家,便如宝玉口中“一盆才透嫩箭的兰花,搬到猪窝”一般,谁知兰蕙化茅,愈发葳蕤繁茂。

    心中怅然,脚下便站不住,因抽帕子扇风,道:“日头渐高,照得人热辣辣地,妹妹们再歇歇?我先家去了。”

    小红早听母亲说过,自晴雯出园,怡红院便刮起许多风话。有道坠儿娘嫉恨晴雯,偷将宝玉小衣塞在她箱中,污蔑她走的;

    有道芳官力荐柳五儿补缺,晴雯碧痕等心中不忿,欲寻事撵芳官出去,芳官不知偷听得谁的把柄,两下乱斗,各有所伤;

    还有道晴雯霸道太过,袭人才秉了王夫人,将她逐出;又有道暗害晴雯的不是别人,恰是袭人....

    那时小红便道:“晴雯虽不讨喜,比起秋纹碧痕绮霞,又算好的了。她们排挤我,是怕妈借管事之权,把我往宝玉身边塞。”

    林之孝家的道:“先叫你守怡红院,就为清清静静地,日后放出去,嫁个小富之家做少奶奶。可比给人做小,整日乌眼鸡似的乱斗好得多。

    你是个聪明孩子,万不可学晴雯蠢丫头,自以为老太太派她来,又有宝玉撑腰,就是妥妥的‘第二姨娘’了!处处掐尖要强,口舌不饶人。

    岂不知‘叫狗不咬,咬狗不叫’,有咱们花姨奶奶,她早在太太那里挂了号,即便没有王善保家的挑唆,她也留不长....”

    这会子听袭人说话,分明是提到晴雯,她心里不自在了,所以躲开。不禁又鄙又笑,道:“姐姐忙什么,站站再去不迟。”

    袭人叹道:“我哪里得空?家里那位小爷,吃穿行止,样样要我亲为。就这出来一会儿,不知又生多少事故呢。”

    又怕与她们同行,多听许多气焖话,遂改口道:“我想起来,还要到稻香村一趟,从后头绕去还近些。”小红善姐都道:“姐姐自便,我们也走了。”说着大家分手。

    袭人顺着宽路,往山上行了一程。夏阳初烈,早又香汗淋漓,寻思:“叫人瞧见忒也不雅,不如去错枫亭歇歇,落了汗再走。”

    又走了十来丈,沿岔道登上小坡,便见一高一矮两座圆亭,上下阶砌相通,四周枫树环绕。

    静坐片刻,暑气渐消。袭人靠着栏杆,合目听那新莺脆语,不觉朦胧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下枫亭有人说话,仔细分辨,不由失笑道:“傻大姐说要吃糕,谁想跑到这里来....

    她的嫂子,不就是园里扫茅厕的祝家媳妇?粗笨腌臜,不犯和她装笑脸儿。左右她们没瞧见我,不如静静躲一会子,等她们走了我再走。”

    拿定主意,遂悄悄移到大木柱后,听那傻大姐痴言稚语:一时赞这个饼甜,一时嫌那样糕软,又挑出细巧点心,要她嫂子带回家给小侄儿吃,祝家的只顺着她说。

    傻大姐吃了一回,又道:“林姑娘做了王妃,家里就有两个娘娘,到时可怎么叫呢?”

    袭人正无聊耐,拿手帕叠耗子顽呢,乍闻此言,不由囫囵怔住。又听祝家的低嚷:“祖宗!叫你别混说,你还放尖屁!这话叫人听去,我们活是不活?!”

    继而吱吱沙沙一阵脚步响,却是往上头来了。袭人心一横,提裙翻过栏杆,矮身紧贴石基蹲下。

    祝家的再不料此处有人,上了四五级台阶,探脖草草一扫,便就作罢。回到下枫亭,又把傻大姐一顿好骂。傻大姐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祝家的啐道:“作死的丫头!定亲没定亲,做数不做数,轮到你来说?”

    言必又放软语气,哄道:“你看见林姑娘,只管向她道喜,说:‘姑娘要嫁进王府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她若细问,你就说:‘外面都传遍了,说姑娘要做王妃,但我脑子笨,不记得做哪家王妃。’”

    傻大姐忙道:“你告诉我,我一准记得....”话音未落,忽而“啊哟”大叫,道:“耳朵要掉!好嫂子,饶我这次,再不敢胡说了.....”

    祝家的又骂两声,叮嘱道:“只许告诉她一人,姑娘家脸软害臊,问羞了,仔细罚你哩。

    去年你侄儿生病,你又请大夫,又买吃食,这番情义,嫂子一直记着呐!今儿一得这个巧宗儿,头一个就想到你。”

    傻大姐喜道:“那我告诉姑娘,是嫂子....”祝家的忙截住道:“万不敢提我的名儿!我们什么东西?顶着一身臭,是恭喜人呀,还是添晦气?!你不怕主子忌讳,不怕打,就只管说!”

    傻大姐迟疑道:“那我一定不说。可姑娘行动有人服侍,怎么会得独空儿呢?”

    祝家的笑道:“你没看那边坡上,有人铺茵毯安桌几么,到时大家散开,哪还有人跟?你只在后山那株大桃树旁等着,保管姑娘一人去玩——千万记住,别走开。”

    袭人窝在地下,只觉她姑嫂都变作织茧的虫儿,嘴里吐出丝线,一根根紧勒在自己心上。

    又躲半刻钟,祝家的与傻大姐方先后离开。袭人不顾胸闷腿麻,一口气走到沁芳桥后,脚一软,瘫坐在石头上。

    因想:“林姑娘已定下亲,怎么又当王妃?听那媳妇口气,不像好事,倒像要算计她。

    今日宴席由蝌二奶奶置办,难道作祟的是她?可她和林姑娘素不相扰,做什么要害她呢。何况穷亲戚,很难买通园里的人,所以主谋者定有他人。”

    思来想去不得头绪,半日跺跺脚,嗐声道:“管她呢!只要宝玉不娶林姑娘,便是天大好事。我还是快出园,省的闹出事,白惹一身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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