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红楼]烟出绣 > 第二卷    百足之虫    惜败绩乍闻兵戈起    

第二卷    百足之虫    惜败绩乍闻兵戈起    

    袭人惊闻双玉婚事不成,一时悲喜难辨,心中痴想,不分前路。因信步在池边打转,沉思道:“我们那个呆爷,待我越发远了。此事倘或不真,一旦林姑娘进门,她牙又尖,嘴又利,又爱使小性闹人。

    宝玉偏惯吃这一套,且他心尖上的人,再品过那事滋味,越发骨头酸。届时荣辱成败,不全在林姑娘掌中?”

    如此思想,不禁生出两分悔意,当初若随母兄之言,赎身自嫁。凭自己相貌能耐,聘个殷实人家后生,是极容易的。都怪当年一时情切,被宝玉偷了身子,说不得,只好一辈子跟他罢。

    正闹腾间,忽闻道上细细脚步响,抬头一看,原来小红急匆匆又往后走,见了她道:“姐姐说家去,怎么还在这里。”

    袭人赶忙道:“那边鱼儿争食吃,倒也好玩,就停住看了会子,你又有什么公干?”

    小红一边走,扭头道:“为太太一个事,奶奶使我寻周大娘,我往园后她家去。”

    袭人见她走远,闷闷地欲将撤身,猝然一怔站住,胸中霹雳般疾光突闪,喃喃道:“是了!怎么没想到她?”

    热蚁似的转了两圈,疑惑道:“这府里不喜林姑娘的,除了二太太,再没别人。可宝玉心里只有林姑娘,此事无论真假,他听说了,定要先死大半个——太太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还是趁宝玉出门,先悄悄透给林姑娘,使她改弦易辙?但姑娘家婚事,并不由自己做主....”

    左右揣摩,实不解其中深意,心一横,咬牙道:“老太太斥责我,太太也不阴不晴的。

    我偷偷过去,隐在一旁,真是太太手笔,便趁空推助一二。左右有那傻子垫窝儿,我再小心些,想必无人发觉。等风声过了,再和太太请功....届时什么麝月麝日的,哪个能越过我去!”

    想通关窍,便花遮柳掩地往扶霞坡来。这扶霞坡位于凹晶馆之后,其上桃杏遍植,嶙岩星洒,是个静谧清幽的好去处。起先拟匾时,宝玉曾做“醉仙扶霞九天起,神妃踏英三寰来”一联,深得贾政喜欢,便借字题景,起了这个名儿。

    尚未走近,就望见缓坡上铺着四五幅红藤地衣,众人或芳树下,或花石边,两两三三闲散嬉乐。

    袭人目力佳,一眼便见晴雯端着大托盘,正布茶置点心呢。又有个穿水红对襟绫衫,系月白细褶裙儿的年青小媳妇,在那里招呼调停。

    袭人点头道:“邢姑娘嫁了人,倒比以前更俊了。”垫脚抻脖一圈,并不见黛玉身影,惊疑道:“莫不我来晚了,林姑娘已被她们哄去。”遂忙转身潜上小道,一径来到扶霞坡那株大桃树旁。石后探头一瞧,果然傻大姐蹲在树下,手里捏根桃枝,在那里戳蛄蝼顽。

    袭人见状,便知黛玉尚未来过,若有所失之余,不免又添庆幸,道:“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人,万一有个好歹,上下必定彻查。倘或揪出傻大姐,提起今日遇到我的话,岂不难缠?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是不要寻是非的好。”一边放轻脚步,慢慢朝下山退去。

    来到岔口旁大流苏树下,刚要歇歇脚儿,一抬眼,就见林黛玉团扇遮着日头,正摇摇往这边走。

    袭人此一惊,竟比遇上花精藤怪更甚。明知该招呼两句,装做无事走开,那嘴却像针线合缝,怎么也张不开。

    再看黛玉,低头抚花一回,又蹲下身将锦重重落花拢起,包在鲛帕中。甫立身,一阵山风吹过,那白芍药、粉蔷薇、黄迎夏、紫绣球,各色碎瓣凌空翻卷。

    袭人半遮了眼,见黛玉独立香雨中,裙底生浪,衣带横波,飘飘然混不似凡间人物。叹道:“林姑娘风姿品貌,当真无人可及——满府数来,也就晴雯略拟一二。”

    思及黛玉晴雯,那桩心事又挂上眉头:自己和宝玉偷试云雨,别人不知,怡红院几个大丫头却是瞒不住。

    那些人还罢,单只晴雯,对自己从不服气。那年大家拌嘴,还未吵完,黛玉先已进屋,三句顽话,倒带出两声“嫂子”。难说不是晴雯揶讽“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就和宝玉称起我们来”,黛玉外头听见,故意试探戏弄自己。再者闹出床帏之事,头一个取自己小命的,就是贾母王夫人。

    晴雯是奴才,不敢同主子乱讲。怕就怕黛玉....她如今是姑娘,自不会说。但一嫁了宝玉,做了妇人,言语便不受拘束了。若她进门,压住自己不开脸儿,再向人漏一分半句的,真真儿死十回也不够。除非快些坐实名分,锦被一盖,谁还管偷不偷呢——说来说去,还落在王夫人身上。

    正心烦意乱间,忽听“啊哟”一声,有人道:“谁在树后?!唬煞人了。”袭人躲避不及,只得站出来,陪笑道:“原来是姑娘,吓我一跳。”

    黛玉抚胸道:“姐姐静默鸦悄站着,反说我吓着你。”

    袭人忙道:“我要去小厨房,听说蝌二奶奶这里摆宴席,特来瞧瞧。姑娘哪里去?也没人跟着。”

    黛玉道:“紫鹃家里有事,告假出去了,春纤才闹头疼,我让她家去,换雪雁过来。”说着四下望望,道:“你看见云姑娘没有?使人叫我来,她倒没影儿了。”袭人心中咚咚乱跳,霎时涌过无数念头,不及细思,又听黛玉道:“姐姐在家都做什么?”

    袭人一怔,见她如荔肌肤上透出淡淡红晕,方悟过来,这是变着法儿打问宝玉呢。不觉胸口酸胀,鬼使神差抬手一指,垂目道:“才听那边坡上有人说话,不知是不是她。或者姑娘往左边寻寻,也使得。”

    黛玉因传话的丫头面生,一问,原来是新选进园的。那孩子不识路,又粗心,刚走两步,就崴了脚蹲在地下喊“哎哟”。黛玉无法,只得命她回去。及听如此说,便笑道:“多谢姐姐,云儿要制胭脂,定然在那里摘桃花儿呢。”

    袭人又道:“雪雁几时过来,姑娘不如等等她。”黛玉笑道:“你看扶霞坡偏僻,其实我走惯了——北坳下,我有个花冢在那呢。”说着便走了。

    袭人见她果真独往,这才放下心,一边绕道向西,暗念:“皇天菩萨,各路神佛,你们天上看着,那条路是姑娘自己选的,作好作坏,于我无干。”又怕将来对质,便真往大观园厨房游逛一回,方绕圈儿出去。

    回到鹊栖堂,还没进房,就听里头嘈杂一片。及到屋里,只见宝玉冠也倾了,发也乱了,歪在椅上大口灌着茶。众人一齐围着,更衣的更衣,打扇的打扇。

    袭人一慌,早把黛玉抛到脑后,抢上来搬住左看右看,又骂:“糊涂东西们,还不回禀老太太、太太,拿帖子请大夫呢!”

    宝玉一把按住,急道:“千万别声张,更别告诉人去,我不过跑急了,有些发喘,歇一会子就好了。”

    袭人反握住他手,又在额上贴一贴,见不发热,方略松口气,道:“祖宗!你可安生儿的罢。你去小冯大爷家,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

    宝玉见问,不禁又白了脸。秋纹碧痕一个替他顺背,一个帮他拍胸,忙了阵子,方道:“皇上起兵,冯世伯、冯世兄都要出征去!”

    众人你瞪我,我瞅你,都解不过这意思。半晌秋纹道:“皇上出兵....和二爷什么干系?门前跳下车,一气儿跑进来,唬去我们半条命咧。”

    宝玉跺脚道:“我才到连胜街口,就见小冯大爷一身披挂,骑马往外赶呢。看见我不及细说,只道南海番国怀凶结谋,慢侮我邦。前儿南边又出了件大事,天子震怒,故而举武平夷,以宣圣威。

    我一听这话,哪还敢在外面走?正要驾车回转,就看兵勇们拖着两个死人,血流得那么多,大街上十几丈长的路都染红了,胳膊一抖一抽地.....”

    他一头说,众人一头抽冷气,待说完,大家齐齐尖叫道:“天爷!这是犯了什么王法?!”宝玉冷笑道:“一个披甲,一个穿官袍,听说为扰乱军心,主和不主战的。”

    众人面面相觑,又道:“主和怎样?主战又怎样?”宝玉道:“主战就是动刀枪,主和的....听说要公主和亲。即便不得公主,也是郡主或宗室女儿。”

    说着猛拍大腿,恨道:“定然先吃败仗,才需大兴兵戈。哼,他们武死战,文死谏,到头来重需献女人....”话尤未完,袭人等捂嘴不迭,都道:“我的爷,这话也是混说的么。”宝玉冷笑不理。

    袭人又到门口,唤来随行的小厮,细细盘问。打发走人,又忧心黛玉那边如何——不妨宝玉提早回来,万一闹出事,更难收场。发一回呆,终究收拾心肠,进房哄宝玉睡下。

    宝玉枕上咳声叹气,只说睡不着。袭人不敢强迫太过,又见他取书来看,只好沏了茶,在他对面守着。

    一页未读完,突然外头吵嚷起来,推窗细听,像是对过凤姐那里的。

    宝玉一悚,忙唤麝月道:“悄悄地,出去打探打探。”麝月领命去了,顷刻失急忙慌跑回来,嚷道:“二姑奶奶不好了,都在那边哭。”

    袭人不等说完,先道:“你也成新来的了!他才吓得那样儿,还搁得住你来吵?一时失了惊,你和太太请罪去!”

    宝玉总不理这话,因推开袭人,拉麝月道:“二姐姐如何,快说!”麝月先望袭人,见她安静立着,忙道:“二奶奶落了胎,姑爷...送她回来了!”

    此言一出,不但宝玉,满屋里的人都愣了。宝玉双手一撒,飞也似往外就跑,众人不顾悲诧,也都紧跟后头。

    到了凤姐门口,宝玉先叫声“二姐姐”,泪便淌了下来。凤姐因宝玉素在姐妹群中厮混,倒不比贾琏众人,需避那许多男女嫌疑。

    遂唤他进来,瞅着道:“宝兄弟,你也将成大人了,你们男人长进,我们才好腰子硬儿。”

    宝玉再不曾听凤姐说这样话,一时不知如何,只点一点头,先去看迎春。

    才两日不见,迎春脸上手上的肉都瘦干了,越显出黑沉沉一对大眼睛。见宝玉来,轻轻叫声“宝哥儿”,宝玉强笑道:“姐姐多少年没这样唤我,如今听见,还要想一想呢。”

    迎春便拭泪,道:“....那年奶娘偷金凤抵卖,林妹妹说我‘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我还不受用,如今看,当真恰当至极。”

    宝玉见她精神短少,便劝:“姐姐别说话,且养养神罢。”还要说:“万事有我们。”想一想,终究垂下头不言语了。

    迎春摇摇头,又对凤姐道:“当初说亲时,嫂子和邢妹妹也曾规劝,可我糊涂脂油蒙了心,专拣火坑跳.....跳也罢了,左右我选的,我去受,可我的孩儿.....”

    一句话,惹得地下众人亦哽咽不止。凤姐只好强撑着,先命人告诉邢王二夫人,又命取被褥,再叫人去总管房,支银子请大夫。

    不多时,邢夫人、王夫人俱已赶到,见这个光景,都哭“苦命的儿”。王夫人又道:“狠心种子,没人伦的畜牲!前儿他巴巴来接,又赌咒又发誓,我们才放了你去。先说好的,你邢妹妹喜酒都没顾吃一口儿,谁知才一天,人就折磨成这样。”邢夫人也千猪狗万禽兽骂个不住。

    迎春枕上扣首,哭道:“孙绍祖不是猪狗,是豺狼!都怪我面活心软,一错再错,以致连累腹中孩儿。还有老太太,太太,哥哥嫂子并姐妹们,我对得起哪个?我这样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众人听说,又陪着哭骂一遭儿,凤姐问:“你回来了,身边的人呢?可都一齐跟着?”

    迎春瞧瞧宝玉,王夫人便道:“宝玉先回罢,你二姐姐衣服濡湿了,要换洗。”宝玉无法,只得无精打采回房,扑在被中呜咽,袭人等情知劝不得,等他哭够了,便各处寻些话说,因道:“二爷说的海外番邦,可是混江龙李俊称主的那个暹罗么?他祖宗是中国人,怎么反侵犯中国?”

    宝玉方笑一笑,翻身道:“那是唱戏的混编,再说暹罗在南边还靠西,并不是他们。”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