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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杏林人且竹报平安

    且说凤姐一朝顿悟,愁思烦绪登化云烟,心中松快,倒头便入黑甜。

    再睁眼,已是掌灯时分。凤姐只觉神清意明,摸摸身下,干燥舒软,想来半日未曾滴漏。

    平儿轻手蹑脚进来,听枕席辗转之声,便知凤姐已醒,一边勾起罗帐,笑道:“奶奶这番好睡,气色比先强多了。”

    凤姐道:“你来得正巧,我也饿了,叫他们摆晚饭罢。”

    平儿吹熄了蜡,笑道:“要摆也是早饭。奶奶不知,你从昨儿下晌起,已睡过一晚上了。”

    凤姐被内神个懒腰,道:“怪道轻省一大截子。二爷呢?他可曾回来?”

    平儿道:“他晚上家来,见奶奶睡得香,就去外书房了。”说着服侍凤姐洗脸擦牙。

    梳盥甫毕,小红回说:“王太医来了,在给老太太看脉。爷请奶奶预备着,至多两刻钟,人就过来。”

    凤姐指指窗格,诧异道:“还没大亮呢,来得这样早。”

    平儿笑道:“今儿阴沉得很,屋里不透光,这会儿怕已辰末了。”话音刚落,外头自鸣钟“铛铛铛”敲响,众人数去,恰好八声,不由都笑了。

    小红又端上两碟饽饽,道:“奶奶先用些点心,垫补垫补。”

    刚吃毕,换了大衣裳,人即回大夫来了。于是平儿小红避出,换上两个老嬷嬷,扶凤姐床上靠着,放下幔子,床头又备张矮椅。

    一时王太医进屋,诊了半日,贾琏又请过邢夫人这边,也替迎春诊了,后一齐来见贾母。

    赶巧贾政也在,大家相见毕,王太医详叙宝、凤、迎病况,道:“世兄静养半月,即可痊愈。二位奶奶先开两剂药吃着,待到复诊,再斟酌添减或换方子。”

    贾母笑着道多谢,因道:“我还跟他们说,王供奉高迁,想必不得闲儿,不拘哪位太医,请他举荐个罢了。谁知你亲自跑来,又兜个大圈子。”

    王太医正搭着椅子沿坐着,闻言忙站起来,笑道:“晚生虽蒙天恩,忝居院判,贵府跟前却不敢托大。再者去病除患,医者本等,当不起太夫人一声儿。”

    贾母又送过礼物,贺他荣升。王太医慌地推辞,道:“这可折煞晚生了,万不敢当!”

    贾母道:“我们三代世交,又不是外人,何必拘礼。”

    王太医打躬含笑道:“前次给娘娘请安,娘娘已赏过了。这会子又受太夫人赏,忒也失礼。”

    贾母见说,忙问:“娘娘凤体康健?打我上回进宫,这又二旬不见面了,着实挂念得紧。”

    王太医陪笑道:“太夫人放心,太医院正堂朱大人乃妇科圣手,遵谕专奉娘娘,再有左院判及晚生,日日诊脉问安。”说着写好方子,起身告辞。

    贾母便命贾琏送出,又对贾政道:“前儿娘娘传谕,本月不叫进宫。我还怕她胎像有变,正担心呢,万幸平安无事。

    今儿他既不收礼,端午节礼便送重些。唉,老正院一走,宫里相熟的太医就剩王济仁一个。他升任院判,给娘娘看诊的时候就多了,与我们倒是好事。”

    贾政颔首道:“这是这话。比如今儿,不是他说娘娘无恙,我们还悬着心呐。只是宫中严令,御医不得内外助通....”

    贾母道:“偶然报个安康,还是准许的,不然王济仁也不说那话。不过为免是非,说得含糊些。”

    贾政想了想,道:“我看他还殷勤,不如当作世侄,正经走动走动,他也对娘娘更用心。”

    贾母点头道:“使得,只别太张扬。”又问:“你瞧过宝玉没有?见面说两句软话儿,莫再书啊字的,吓着他。”

    贾政道:“老太太疼孙子,儿子也疼儿子,他既吃了大亏,自然不逼迫他了。”说得贾母也笑。

    贾政又道:“老太太担心宝玉,何不把他移来同住?”

    贾母一听这个,不由触动心肠,转喜作悲道:“我何曾没想过?只因这里人多事杂,你又时常过来。

    若他听得一半句‘王爷,黛玉’ ,你道怎样?还不如住在鹊栖堂,也免横生事端。”

    贾政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只是太太...当先还和我说,想让宝玉和她同住,昨儿又说还是不挪动得好,难道她也...”

    贾母冷笑道:“她又不是傻子,即便不知王爷一节,也定能猜到婚事出了岔子。”

    贾政呆一呆,跺脚道:“这也将近两月了,那边既未提亲,想必已撂开手。咱们再等程子,若还没动静,便可操持起来。”

    贾母这二月间,既恐北静王求亲,又要千方百计瞒着众人。常常人前欢喜,背后烦愁。

    有时也赌气哭说:“娶不娶的,好歹给个准信。我宁可死了,到那世给敏儿磕头,也强如这样钝刀子割肉!一刀刀割的都是我的肉!”

    口里抱怨,心中却知道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捱到元春产子,北王为避外戚之嫌,先自撇开。

    那时非但不得罪他,反落得老大一个人情——果能如此,就算拿刀子割走全身的肉,也是甘愿的。

    如此思量,因含泪道:“依你,不过要约束好宝玉,别叫他外头乱跑。”

    一边又道:“你看时辰钟,宝玉的药大约该得了。我再去看看他,催他吃药才好。”

    贾政见这般,那“溺爱太过,恐其志不扬”的话便无法出口,只好道:“如此,我陪老太太。”说着替贾母取过拐,搀扶着颤巍巍往鹊栖堂来。

    宝玉刚吃罢药,看见他们,便翘着脚儿下床问安。贾母忙按住,携了他的手,同坐在床沿上。

    宝玉不肯,只要站起来。贾政道:“老太太让你坐,你依从便是,只要常思老太太慈恩,少教她操心。”  宝玉低头答了个是,方挨着贾母坐下。

    贾母看一回伤,又把“在家拆墙容易,只别外头瞎撞”等语絮絮叮嘱。见宝玉无情无绪地,知道为贾政在此,他受拘束。因打发贾政先走,祖孙们细说体己。

    宝玉离了父亲,正如孙猴子跳出五指山,一时指着书桌道:“....林妹妹惯爱砌书在案上,先那个长形圆角子的太小,又俗气。

    我前儿央告凤姐姐,在后楼寻了半日,才找出这张四面镶螺钿,中心阔大的。再配两张乌木扶手椅,正好窗下读书。

    读得累了,从窗口望出去,恰可见院角几杆细竹。我叫人凿了一方小池,里头养的金鞍、梅花片,都是妹妹爱的。

    等她过来,再拾掇些湖石点上,或从园里移架山藤。又别致又清爽。”

    一时又缠住贾母看花儿:“...厅前对种玉兰,再夹几株滇茶,红白间灿,林妹妹一定喜欢.

    ....那回他们预备新床,翻出两席竹簟,我想妹妹秉性柔弱,虽交夏天,还不敢铺那些凉的。”

    说着猴儿到贾母身边,嘻嘻笑道:“那年我在上房,用的茭簟就很好,老祖宗若还有,便赏我们一领罢。”

    贾母见此光景,知道他自认婚姻必成,再无避讳;二则当着自己,嬉笑怒骂,更比在旁人跟前随性天然。

    然越是不经意之举,越显情真。譬如黛玉昨日形状,便知其爱宝玉之心,全不下宝玉爱其之意。

    两人心里眼里都只有彼此一人,以后闹出来,就是泼天祸事。倒不如现在疏远,也免闲言构出,坏了名节。

    贾母摇摇头,正要开口,宝玉又道:“林妹妹胆子最小,瞧他们打得翻天泼地,不定怎样怕呢。

    她一向少眠失觉的,昨儿家去,不知一夜睡没睡着。

    我如今不便寻她,使唤丫头们去,又恐说不明白。故而还要求老祖宗,好歹安慰安慰妹妹,再告诉她我大好了,切莫记挂。”

    贾母闻说,只觉心肝生生摘去半边,暗悲道:“冤孽,冤孽!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自小亲近。

    说到底,是我小瞧王家,小瞧王子腾...还有女婿,怎么死得这样早。他若在时,十个北王也打不起这主意。狠心短命的,他伸腿去了,倒害苦自己女儿!”

    宝玉见她发愣,忙又扯住衣袖,央求一回。贾母看他眼巴巴地,早又将“疏远黛玉”的念头按下,心道:“

    如果不应,他呆劲一发,再自己溜到园里,岂不更坏。

    不如先哄着,他和和乐乐地,伤也好得快。等痊愈了,再借个事由慢慢劝罢。”

    想着便勉强道:“这个自然,不用你说的。我那里还有满喇伽国的细茭簟,冬日用最好,回去让人送来。”宝玉满心欢喜,谢了又谢。

    且说自薛蝌置产,薛姨妈便常去寻王夫人,不是恨:“姐姐找个话头,送琴丫头出去罢!她家有大房子,还赖在这里,好说不好听。”

    就是求:“姐姐东城那个南货铺,不是一直它嫌门脸小么?年底我湊些钱,在左近再盘一间,只当蟠儿入股。”

    王夫人不肯让薛蟠插手陪嫁铺子,亦不愿撵宝琴得罪贾母。

    才些微露个意思,薛姨妈就哀哀哭命苦,或叫王夫人“还借给娘娘使的我的养老银子”。

    王夫人既不能顺她话行,又不敢真同她翻脸,且记挂宝玉黛玉之事,日日犯愁。

    还是宝钗瞧出端倪,劝母亲道:“妈且煞煞性儿,越到要紧关头,越不能与姨妈离心。我们在这里,凭的可都是她。”

    薛姨妈一行悲,一行怨,哭道:“我怎么不知这个。但再想,她开头透露‘金玉’之意,我才拖着没给你相人家儿。

    后来不成了,她又信誓旦旦,一会儿要给你做媒,一会儿要拉扯蟠儿。到现在,哪件是应了誓的?倒白误你的青春。

    再上回你二舅母生日,我特特儿央你姨妈,要带你一齐走走。谁知她满口应承,到那天,却又说什么‘暗九’,‘属相不对’,终究没领你去。

    咱们来几年,前前后后给过她多少银子?就是扔到水里,还能听声响哩!”

    宝钗哭笑不得,道:“那件事情,是我们复要小选,姨妈才不提的;再者哥哥出狱,全托娘娘、姨丈金面,雨村才肯斡旋;至于二舅舅家,姐妹们都没跟去,并不单我一人。”

    薛姨妈没得说,只好道:“左右不能白花钱,你姨娘不愿分股子,就替蟠儿另寻个好门路,方才使得。”

    宝钗见她顽固,忍耐道:“妈是看蝌儿出去,所以慌了手脚。

    依我看,头一等是要奉承娘娘,再则哥哥争气,先把生意做起来。不然没得说嘴,谁也拉拔不动他。”

    见薛姨妈仍垂眼抹泪地,知道她钻了牛角尖,也不理论,只思忖如何买转王夫人。

    恰巧宝玉受伤,宝钗便以寻药为由,借邢夫人之口暗晓袭人,又借袭人之口通报王夫人。

    王夫人一句“儿子受伤,做娘的不忍安坐”,松松解了禁令。还顺水推舟,将宝玉之伤都算在贾赦邢夫人头上。事后细想,也颇领宝钗的情。

    宝钗又跟着忙前忙后,直待宝玉安置妥当,方告辞往杏雨阁来。

    进了二门,同贵接住道:“大奶奶陪太太说话,姑娘先上去,我这就倒茶来。”

    宝钗早走得浑身是汗,闻言点一点头,问:“你瞧太太神气,可还恼不恼了?”

    同贵笑道:“起头有些不痛快,后来也悟过来了。今儿大奶奶家来,太太看见那肚子,愈发喜欢,哪还顾得恼?”

    宝钗听说,方才放下心,因打发她去了,自己循着树阴,慢慢往花厅行来。

    还没上台阶,就听金桂声音道:“真个的?二爷一个人就把他制住了?”

    宝蟾道:“可不是!好几个爷们都斗他不过,还是二爷,轻轻松松一招,那人就倒了!”

    宝钗冷笑一声,启帘而入。薛姨妈一见她,忙赶着捏肩摸胳膊,道:“我们都听说了,你可伤到哪里?”

    宝钗笑着摇头,道:“妈没听嫂子说?有蝌儿几个‘神勇小将’,我们都没受伤。只有宝兄弟不慎摔倒,腿上割破了。”

    薛姨妈正因金桂夸赞薛蝌,心中不快,但媳妇有孕,不好斥责,遂道:“她都是道听胡说来的,当笑话讲咧。”

    金桂暗自撇嘴,笑道:“二爷打人我没见过,但我们大爷....他若在时,十个姓孙的也不够瞧。”

    薛姨妈听说,只当她赞扬儿子孔武有力,喜道:“去年或者冲撞太岁,要不得罪了家神,媳妇才那样不安静。

    这一开年,她身子也有了,又拿私房银子供蟠儿花销,可知转了好性儿。”

    这样思想着,看金桂也顺眼起来,遂道:“我的儿,你说得何尝不是。但只他外头威武,内里弱。

    就这,还想听你妹子的,要去南境小国呢,亏得我按住了,只许他广州逛逛。”

    金桂巴不得薛蟠远走,二三年不回来才好,闻言道:“拂遥我知道,我家还去采买过花种。

    那里离广州不远,大爷若要去,我再给他汇张票子。”

    宝钗听这话很有理,忙道:“嫂子说得是。妈不是怕他行礼笨重,路上吃苦头么。

    就把大件家伙存在广州,他们轻身过去,等回来顺手取了,岂不两便——左右那里有官中库房,赁一间,也不费几个钱。”

    薛姨妈正自后悔,不该放儿子去广州,最好在苏杭打个转,即便回家。

    这会子听还要去拂遥,只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道:“不成,不成!蟠儿又不是蝌儿,怎去得穷山恶水地方儿。”话音刚落,忽听外头回:“太太姑娘,二爷上来了。”

    薛姨妈见侄儿进屋,未免脸上讪讪地。一转念,这小鬼头阳奉阴违,戏弄自己一场好的,说他两句不是,他听见便怎地?

    因命他下首坐了,道:“前儿一夜冻雨,引得我旧疾犯了,你的喜日子,也不知去得成去不成。先和你说了,失礼莫怪。”

    薛蝌道:“伯娘将养要紧,侄儿完婚,再带媳妇向您敬茶。”

    金桂看见薛蝌,越发图不得。假意和宝蟾说话儿,两只眼止不住往他身上乱瞟。

    暗道:“他穿这窄褃箭衣,更显得挺拔舒展了....瞧那手臂,若能揽住我的腰....唉,一块好肥肉,偏落到土狗嘴里。”

    如此自叹自怜,忽听到薛姨妈提婚事,薛蝌又那样答,金桂诧异道:“莫非他要成亲?半月前还未听说的,怎么这样快?”

    压下心中妒意,因道:“二爷要娶新奶奶,我们讨杯喜酒吃呀。怎么先没听一点风,说娶就要娶了?”

    薛姨妈忙道:“那时你回娘家,所以不知道。”说着将冲喜一节讲了。

    金桂听说,倒像自家男人要停妻另娶,心中酸醋得了不得,遂道:“我娘家那条街上,有个小爷也是母亲病了,要娶亲冲喜。

    拜过花堂,盖头还没揭,人家便说礼成,连夜骑马回乡,侍奉母亲去了。后来老太太又活了十几年,人人都说他孝子心虔,菩萨显灵哩。

    明儿二爷回乡,二奶奶就交给我,我们妯娌做伴,那才好呢。”

    宝钗见她风言风语地,因道:“蝌儿早在外置办下房屋,不日就要搬走。嫂子好意,他怕是不能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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