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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小弄谑言一座粲笑    

    宝玉自定下宝钗,袭人常无人时道:“我知道,你为林姑娘飞上高枝儿,心里不自在。但若把气儿撇在宝姑娘身上,岂不添一个无辜的人不自在?再者老太太取中宝姑娘,可知她德行才貌不比那些王公千金差,若亲上做亲论,还要略胜些儿。”这样苦口规劝,宝玉也渐渐回转些。

    今日好容易几个朋友相聚,原欲畅饮高谈,以解忧闷。谁知他们做一句杀人,右一句放火,又听卫若兰道:“虽是未开化的蛮夷,却调度有法,纲纪严明。更兼水生水长,波涛浪里,如履平地。你们可知海下也有陷阱么?什么千丈勾、转轮锯,稍有不慎,管叫船毁人亡....”

    宝玉听得心惊胆战,因道:“请你们来,是谈兵法呢,还是大家开心。不如我再吃一杯,发个新令如何?”

    薛蟠捶桌叫道:“我不来,别带我!上回女儿乐女儿悲的,害我被人打趣好些天——宝兄弟,你将来成家,两口子也对坐行令做诗不成?偶然一顽,还罢了。整日这样,家务怎么打理,银子谁来赚?”

    众人何曾听他说过正经话?都暗暗称奇道:“薛呆子整日花天酒地,谁知做了大舅官,竟板起脸教训别人了。可见舅子和姑子一样,天生难缠的。”

    宝玉笑道:“闲啖无趣,何妨乐一乐,哥哥不喜这个,再换别的来。”陈也俊忙道:“我那小幺儿弹得一手好琵琶,又擅讲笑话,诸位不嫌,就命他伺候一段,如何?”

    众人自然称好,于是唤进那孩子,不过十三四年纪儿,白面皮,大花眼,跪下就磕头。陈也俊便命唱支新鲜曲儿,那小幺按弦拨索,唱道:“俏冤家,俏冤家,去岁私会在荼靡架,葛藤儿抓破红湘裙,碧叶簪又把粉颊儿擦。今朝奴奴倚门望,玉郎呵,却何时海疆令肃、岛屿清霞,盼归时,再将鸳枕并放,金勾帐轻拉。”

    唱毕,大家叫好,宝玉赞道:“好曲!好词!活生生画出个春闺思梦人来。唉,女子最怕僄梅已过,嫁杏无期,青春如流年逝水,白白耽误了....”

    薛蟠却不在意,道:“管他‘飘没’‘飘有’,曲儿中听就行。”又问那小厮:“有招笑的笑话儿,讲一个下酒。”

    那孩子想了想,笑道:“最近新得一个,说给爷们解闷。我前儿在一户人家吃酒,内中有个老爷,穿得很光鲜亮样。听两出戏,大家都夸做旦的唱得好,要拿钱赏赐。别人不过摸几个银锞子,随手丢过去,及到那人,却正经取出个光亮亮的雕漆小盒儿,上面还挂着锁头。众人都围着看,不知有什么好东西。那人小心打开盖儿,取出一副戥子,又掏钱称了半日,方称准。叫过班主道:“瞧清楚了,这是一两的星儿,现在给你,别说我赖赏钱。”一面说,一面摇头咋舌跪下,双手举过头。

    众人前后一想,都放声高笑起来,薛蟠道:“难为你说得巧,这些银子就赏你罢。”说着解下腰包,颠一颠,抛到他手里,其余人也都纷纷拿钱,喜得那孩子陀螺似的轮圈磕头。

    一时酒阑,薛蟠先送陈、卫离去,因拉住宝玉薛蝌,还要再饮。宝玉笑道:“今日扰了大哥哥高酒,明儿择个日子,我再还席。吃酒实在不能。”薛蝌也道头晕,要家去歇一歇。弟兄们正话别,就听私巷里辘辘车轮响,一辆青布垂檐小骡车从巷角转了出来。薛蝌眼尖,忙迎上前道:“你们怎么来了?”

    岫烟跳下车,悄声道:“老太太命人来请,说....林姐姐不大好,要我们陪陪,不然我们怎会出门?”薛蝌吓了一跳,扭过头,宝玉还在和薛蟠说话,便问:“宝哥哥他....不知道么?”岫烟摇摇头,道:“你瞧他,像知道的样子?”薛蝌也叹气,却又不好深问,只道:“你们去,陪林姐姐开开心,再去瞧瞧二姐姐。”

    岫烟宝琴问了薛蟠宝玉好,先来拜见贾母。贾母因黛玉总恹恹的,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每日去瞧她,逼着哄着吃一点,转头又吐出来。贾母慌得了不得,连请三四名太医轮流看诊,有说脾虚的,有说肝旺的,每日拿药当水喝,仍没大效验。

    一日在潇湘馆,大家说起当年办诗社的事,黛玉道:“我那桃花社还没开两场,姐妹们就散了。”探春道:“湘云家去待嫁,一定来不了的。或可请妙玉二姐姐四妹妹,邀个半社也好。”黛玉笑道:“我倒想呢,只怕妙玉二姐姐不肯。”

    贾母只要黛玉开怀,星星太阳也搭梯去摘,闻言忙道:“她们不来,还有邢丫头和宝琴。”李纨道:“她们现在守孝,怕不好出门。”贾母道:“一家子,说什么孝不孝,何况姐妹们作诗作词,她们也排遣一下子。”因命身边一个积年的老嬷嬷:“无论如何,请了蝌奶奶与琴姑娘来。”众人见这样,也都不敢多说。

    且说贾母戴上眼镜,上下打量岫烟宝琴,道:“都瘦了。”又搂住宝琴安慰一番,道:“你林姐姐这程子生病,身体总不好。她整日记挂着你们,你们又要好,陪她说说话儿罢。再有一件事,想请蝌儿媳妇帮忙。”

    岫烟忙问何事,贾母道:“想请你再绣幅屏风,明年端午娘娘要用。”岫烟笑道:“这个容易,刚好这一年在家,清清静静地绣。”贾母道:“不如搬进园,定稿配线也便宜。”

    宝琴笑道:“老太太说这话,敢是骂我嫂嫂?她就回家绣,也不敢不用心。”贾母笑对鸳鸯道:“你瞧这猴儿,倒打趣起我来。”鸳鸯笑道:“这是您疼琴姑娘,她才这样亲近哩。”

    贾母又对岫烟道:“你姑嫂还住穿壁台,离潇湘馆近,房子也透亮。还有迎丫头,你常去栊翠庵,替她开解开解。实在有事,就家里园里换着住,刺绣还在这边,免得绣绷拿来拿去,风吹日头晒的,走了色儿。”

    说着拍拍宝琴的手,道:“我知道你们明天有客,一会子看过林丫头和姐妹们,就先回家忙去,后日大后日再来,都使得。”宝琴知她说的是梅家人,便低下头不再搭言。岫烟见话说到这份上,只好点头应下。

    一时出了后院,因凤姐是嫂子,又顺路,便先看望她。谁知贾琏告诉凤姐:“通仓失火,龙颜震怒,一干涉案人斩了十几个,流放十几个,孙绍祖业已伏法,家产也抄没了。如今问问二妹妹,以后有何打算。”

    凤姐道:“打不打算的,还能由得她?”嘴上说,还是派人请过迎春来,正说间,人报岫烟宝琴过来。凤姐笑道:“可好了,你把主意再说一边,叫她们评评理。”因让岫烟两个进房,道:“你姐姐说,她从此要跟着妙玉,一辈子做尼姑呢。”

    贾琏先道:“你们先和离,他后死,你连未亡人都不算,何苦这般来?若想清净几年,就和大嫂子一处,园里看看书,下下棋,出家的话就不必说了!”

    迎春淡淡一笑,道:“哥哥放心,我并不为那混人死了,要替他守寡。只因在庵里住久了,朝诵佛经,暮闻羯鼓,觉着心上清净得很,故而有这个念头。”

    岫烟笑道:“姐姐花枝一样的人,以后有良缘,干么不往前再走一步。即便歇了这个心,也不一定非要去庵庙,更不用死板着剃发吃斋呀。

    你说住得久,其实不过四五个月;你觉得清净,是因为庵里人少,且都省心不多事;更因为栊翠庵盖在大观园中。果真落了发,讨了度牒,你一直在这里还好,万一有甚变故,出了这个园子,别处庙里也能这样清净?怕不比俗世更勾心斗角,汲汲营营哩!姐姐若非真心钻研佛法,或彻底看破红尘,就别走这步险棋。”

    凤姐拍手道:“还得你们读书人,说话条是条,理是理的。”见迎春默然无语,心知有八分满了,且留两分余地,让她慢慢揣摩。便揭过话头,只盐儿醋儿谈论家常。

    岫烟因说进园瞧姐妹们,凤姐便道:“我病未痊愈,不敢到处乱走,妹妹们自顽去罢,想什么吃喝只同你大嫂子要。”岫烟宝琴都笑着答应。

    出了凤姐院,一路来在潇湘馆,但见碧骨潇潇,凤尾细细,沿着竹径没走两步。宝琴先叫:“好香!这个时令,怎么会有桂花梅花香?”岫烟也耸耸鼻子,道:“我闻着像荷花,又有些像茉莉....”说着,紫鹃早出来迎接,进去看见黛玉,大家平还了礼。宝琴问:“林姐姐熏什么香呢,这么好闻!”

    黛玉道:“我不爱熏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味道。”岫烟站在书案旁,见笔山上湘管犹润,砚池中浓墨未干,镇纸压着花笺,一张张俱写满字迹。因笑道:“姐姐敢是苦夏?我瞧比以前瘦些似的,虽天热吃不下饭,还该尽力用些,等保养好身子,多少诗做不得?”

    黛玉笑道:“现在多留些稿迹,等我走了,你们读一读,就像看见我一样”。宝琴听这话奇怪,遂道:“我们南边带了许多小菜,都是味道不重又下饭的,才收拾两坛交给雪雁了。姐姐不嫌弃,还请尝尝。”

    黛玉笑着道谢,又让吃茶。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响,继而雪雁声音道:“劳妈妈走一趟,包袱就给我罢。”一人回道:“我们姑娘说,这燕窝比买的强些,对姑娘身子也好…”紫鹃不待黛玉吩咐,自从抽屉抓了两把钱,出门一会儿,却又回来,黛玉道:“又是宝姐姐送吃食?你唤那婆子来,我有话交待。”

    紫鹃走近前,低低道:“好姑娘,已经走了的人,何必再追?”黛玉道:“还没走远呢,就叫回来罢。”紫鹃愣怔片刻,抹抹眼,甩头出去,少刻带进个妈妈子,在门口恭恭敬敬磕头谢赏。

    黛玉道:“烦你们姑娘惦念,回去替我道多谢。我现在懒怠吃东西,放着也白糟蹋,以后不必再送。”那婆子小心翼翼答了几个“是”,又磕个头,起身走了。

    紫鹃端上一碗稀粥,道:“姑娘说了半天话,可觉乏了?不如吃些粥,上床歇息罢。”岫烟宝琴见下逐客令,心知为宝钗行事太绝,又太乖滑,紫鹃恨不过,迁怒的缘故,只得顺水推舟,陪笑告辞。

    谁知脚没迈房门,那边厢黛玉扶着床柱,扇心炽肺一阵大嗽。众人一拥去搀扶,那黛玉面红头涨,汗出如浆,弯腰喘息一回,就听喉咙咯咯作响,紫鹃忙捧过痰盒,黛玉吐了,草草漱过口。岫烟替她擦净嘴角,又同宝琴合力,将人扶在床上。黛玉笑一笑,握住她们的手,又喘道:“别害怕,不碍的。今儿个瞧见你们,我欢喜得很。”

    岫烟忍住泪,欲唤人取件干净衣服,一抬头,就见紫鹃端着痰盒子,正往外飞走。岫烟心中一沉,忙撵出来瞧时,见她靠在廊沿下一抽一搭地哭。因叹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肩膀,紫鹃转过身,呜呜咽咽打开盒盖儿,颤声儿道:“蝌奶奶,你看我们姑娘,要怎么办才好。”

    岫烟低头,见痰中丝丝缕缕尽是鲜血,不禁心如鼓敲,悄问:“什么时候开始的?”紫鹃哭道:“那次从后山回来,就时不时咳血了。可那会儿她吃饭好,睡觉也好,我们只当寻常火气,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近日越来越重,姑娘还压着我们,不许回禀老太太——我才刚糊涂,对奶奶琴姑娘不敬....”

    岫烟忙止住她的话,道:“我都明白,无需多说,如今照应林姐姐是正理儿。”

    说着换了新痰盒,再进房时,黛玉比方才好了许多。岫烟便又纳闷,不知她是否痰堵了心窍,吐出来,人就慢慢能好,这样想着,稍微安心。一时黛玉上床睡了,岫烟宝琴才抽身出来,也无心再往别处去,便出了园,一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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