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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刺心语娇女悲母丧    

    转眼兔魄团圆,中秋又至。薛蝌岫烟母孝在身,不得出门,亦用不得用酒肉荤腥。一家三口儿闭了门,略吃些瓜果素饭,就算应了这个景儿。

    这天薛蝌回家,见院中摆满书桌条椅,上头密密匝匝都是摊开的书,奇道:“今儿又不是六月六,晒书做什么?”

    岫烟正捡石子压书,免得被风吹走,闻言笑道:“今儿个天气好,所以晒一晒,不然等到明年,书都要潮。一会子叫他们寻些竹竿,在墙角儿搭个架子,把衣服也搬出来晒晒。”

    薛蝌笑道:“这个容易,只是怎么就你一个人?”岫烟道:“琴儿带着臻儿择衣服,金妈妈和晴雯上街采买,篆儿乔嫂子在做饭,那两个小的,我叫她们学描花样子。”

    薛蝌笑道:“因时制宜,识人善用,蝌奶奶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说着随手拿起本书,看见是《列国图游记》,放下再换一本,封皮上题着《绣烟录》,字迹虚飘,笔法幼稚,倒像小儿涂鸦。正自奇怪,岫烟从后劈手一夺,将书举过头顶,道:“偏不给你看。”一语未了,忽想起薛蝌身材高大,这样举着书,不是恰递到他眼前?忙撤手一背藏于身后。

    薛蝌本不待看,见这样,反起了玩笑之意。抢上前堵住去路,见岫烟转身欲跑,便双臂一环,轻轻狭住。岫烟又羞又笑,又恐被人看见,忙将书一递,推他道:“快放开,给你就是。”

    薛蝌原是玩笑,哪肯上手抢夺?见她露出小儿女姿态,愈发可怜可爱。早把身段放软了,柔声道:“我站开,你也别跑,仔细绊倒磕了牙。”

    岫烟啐他一口,道:“小时候跟外祖母学刺绣,她怕我记不住,就拿笔画了针法,录成一本集子。”薛蝌道:“这名儿起的妙!既点出‘绣’,还带着‘烟’。”

    岫烟握住脸,笑道:“我小时不知事,只当“绣”字是我的名字,所以混写,见不得人的。你只瞧里头的罢。”薛蝌依言翻开,看了一回,指着问:“这个墨圈是进针,那个三角是出针?”

    岫烟道:“难为你,竟然认得。”转身寻出一本,道:“本绣谱是舅舅上回去金陵,外祖母托他带给我的。说是她老人家毕生之技,一模一样誊了五份儿,给我们姐妹做嫁妆。”

    薛蝌笑道:“那必要珍敛密藏,将来传给女儿,也是一件宝贝。”岫烟忙道:“不止女儿,儿媳也可以....”猝忽停住声,摔手道:“呸!好脸皮子厚,谁要和你...”

    薛蝌见她满面通红,实在羞得不成样子,忍住笑一壁往外走,道:“我瞧瞧金妈妈他们,这早晚也该回来了。”

    到门口左右一张,果然碧海驾车,从巷口正往这边赶。看见他,道:“爷怎么站着这里?车和骡子都是新买的,我还驭不惯哩,仔细冲撞。”

    说话间,已将车赶入前院,几人一齐动手,卸下几大包金箔纸马,各色竹子扎的房屋用器,又搬下两挑青菜面筋木耳笋干等物,道:“

    这些菜经得放,先堆在灶间预备着,正日子再买豆腐和香菇;另跟福鑫班的班头说定,那日唱三出小戏,请爷先点戏,他们好搬衣箱;再唱经的和尚也请好了,一共十三位法师,就在前院做水陆道场。”

    原来金陵旧俗,居丧人家除“送三”“烧七”外,还需做“百日祭礼”。所谓“奠百日,佑百年”,这日亲朋好友登门祭香、看放焰口,正正经经送逝者最后一程,便会得其庇佑,身泰安康,延寿百年。又因先人即登极乐,此日便算“闹丧”,要吃素筵听百戏,且不许流泪啼哭,恐逝者阴司有感,就不忍离别上天享乐去。

    阖家预备了两三天,九月初八一清早,邢忠蒋氏、薛姨妈母女并薛蝌表兄表嫂,三家客都到齐了。一时开了享室,薛蝌请下父母画影儿,拿细白绢轻轻拭了九拭,复挂回壁上,于是净手焚香,大家共祭。

    院中竹林前又涌厚毡铺陈出一块空地,须臾锣开鼓响,扮演《五鬼闹判》、《济三娘升仙》、《定仙魂》三出。戏完整上席,器皿净洁,珍素俱备。许家表嫂魏氏是许氏的娘家人,她便坐了首坐,蒋氏薛姨妈打横,宝琴岫烟在主位。男客只邢忠并许家姐夫,由薛蝌陪着吃了两杯果酒。

    席罢,女人们聚在内厅说话儿。宝钗因让魏氏上坐,魏氏谦虚不肯,薛姨妈道:“不如你们序齿,谁年长谁居上罢。”谁料一排之下,宝钗还比魏氏大一岁。

    薛姨妈便道:“只说蝌儿媳妇成亲早,不想她嫂子一样,比不得我们这个,十七八岁还赖在爹妈身边。”蒋氏恐她脸上不好看,忙笑道:“‘好婚不怕晚’,凭它早啊迟啊,日子过好才是真。”

    薛姨妈笑盈盈道:“亲家太太说的是,瞧他们迎姑娘,也是早早嫁人,如今怎么样呢。再说宝儿....喜事也将近了。”宝钗忙叫声“妈”,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您也拿出来说。”

    薛姨妈笑向蒋氏道:“瞧瞧,她还害臊了。”蒋氏魏氏都道:“还不是您老人家,当着姑娘谈婚事,人家自然害羞——说得哪家公子?定然家世人品上上佳的。”

    薛姨妈仰首道:“就是宝玉那孩子。”见众人张口瞠目,一脸吃惊的样儿,笑道:“前儿她姨妈亲自提说的,一个佩玉,一个戴金,真真儿金玉之合。无奈宝玉命里不该早娶,所以一直拖着。如今他们大了,正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蟠儿一到家,就换庚帖下定礼。”

    蒋氏诸人哪知宝玉宝钗上月还各自相看人家,只当王夫人看重甥女,宝玉既和黛玉分崩,改聘宝钗也在情理之中,便都笑着道喜。

    宝钗面落霞云,将头抵在薛姨妈怀里,嗔道:“都怪妈,说话冒冒失失的,害亲家太太拿我打趣。”薛姨妈搂住她道:“这有什么可臊的?你们早被月老红线绊住脚儿,是命里注定的姻缘——你看琴儿还老实坐着,你再撒娇儿,倒惹妹子笑话。”

    宝琴原黯然心伤,道:“若我妈妈在时,也该这样亲热。”再听见这话,笑意便挂不住,又想今日不能哭,只好垂头眨眼,要把泪憋回去。

    岫烟看见,也气薛姨妈母女太过做作,正要开口反驳,蒋氏探身搂住宝琴,道:“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亲家太太只搂一个,难得故意漏下这个给我?”一面也用手摩挲宝琴,对魏氏岫烟道:“你们别眼气,谁叫你们出了阁,有旁人稀罕呢!”

    一句话,说得两个小媳妇红了脸,都假意作恼道:“亏您还是长辈,益发倚老卖老,说到我们身上来。”

    岫烟笑道:“敢是您和伯娘比女婿,比不过,赌气拿我们作筏子?”停一停,又对魏氏宝琴福个礼,道:“我怎么忘了,妈妈的女婿就是二位兄弟,我陪个礼,请担待嘴上失德罢!”众人一回想,上上下下俱大笑起来。

    一时僧众到齐,就在前院搭起毗卢座,摆放供桌,然后烧香拜座,唪诵经咒。女眷们隔着窗格瞧了一回,仍回房中吃茶。

    蒋氏听见邢忠睡在厢房,恐他多吃了酒,走来打探。恰碰见薛蝌,道是:“岳丈午间发困,所以小睡会子,妈放心罢。”

    蒋氏见他眼下两个大大黑圈儿,道:“你连日辛苦,也趁空歇一歇儿去。”薛蝌笑道:“无碍,还有客要让呢。”蒋氏道:“你前儿送的料子他可喜欢咧,已筹划好了,就裁件宽边哆啰呢斗篷,再一件银鼠坎肩,那半匹细棉纱布,还可缝两套里衣。他催着我向你道谢,我说‘你嘴上又没缝衣针,怎么不自己去?’ 他就蝎蝎螫螫地,不说肯也不说不肯。”

    薛蝌道:“要论感谢的话,该我多谢妈妈——才刚那事,我已听说了,要没有妈回护琴儿,她又不知躲回房里,哭得怎么样了。”

    蒋氏叹道:“到底年纪小,素日活泼泼一个孩子,人前背后忍不住哭。难为你,各处还强撑着。”哽了两哽,又笑道:“瞧我,今儿是亲家母上天享福的好日子,我偏说这个。”

    薛蝌也眼睛潮潮地,瞧瞧蒋氏,遂整衣正冠一躬到地,还欲再跪时,蒋氏扯住道:“晚间传灯,有你磕头的。”娘儿两个正说,篆儿进屋道:“哪里找不到爷,谁知在这里。大太太,舅奶奶看佛爷们偏房用斋,都要告辞家去了。”薛蝌忙出来,果然薛姨妈魏氏都张罗着命套车,道:“恐天晚不好走。”薛蝌苦留不住,只得送到门前。

    忽远处一阵吆马喝道声,众人奇道:“这窄巷子,哪里跑得快马?”说时,蹄音飒飒,一人一骑已至跟前。但闻说道:“回太太姑娘,大爷家来了,半道接了大奶奶,这会子正往府上去。”薛姨妈闻得儿子归家,好比天上掉下个活凤凰,喜得不知如何。

    那人又对薛蝌道:“大爷知道二爷做法事,特命小人前来磕头,说,大奶奶生病,忌三房,等末后得空,他再亲来上香。”薛蝌赶忙道谢。

    薛姨妈没口子催着快走,不多刻到家,见前院横七竖八摆着十来口箱笼,小厮媳妇子正往里头搬得搬,抬得抬。一人挺肚插腰立在垂花门前,左呼右喝地,命人安插摆置。忽然回头,瞧见薛姨妈宝钗四只泪眼,忙挠头笑一笑,大步上前道:“妈妈别哭,儿子回来了。”

    薛姨妈泪如泉涌,扳着薛蟠叫他转过来,转过去,哭道:“到底瘦了....”宝钗忙劝:“哥哥不回来妈念着,如今见到了,还不欢欢喜喜的。”薛蟠也道:“妈和妹妹去厅上,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来在花厅,薛姨妈尤不舍放开儿子,拉住又看一回,方问:“你媳妇呢,她不是也回来了么?”薛蟠道:“她喊头晕,屋里睡去了。”

    薛姨妈听说,心中便有三分不喜,但金桂月份大了,不好怪责太深,只道:“去你岳母家,她可留你顿饭?”薛蟠道:“怎么不留?还特使夏三儿去塘里,捞新鲜菱角、鸡头,是我心急回家,坚辞推却了。”

    薛姨妈这才高兴起来,待见儿子拿出两包桂花菱粉糕、两包桂花胭脂鹅脯、并一大罐桂渍蜜藕,说是岳母送亲家的零嘴儿,又皱眉道:“怪道你走后不久,你媳妇就回娘家,一住许多日子,不接还不回呢,敢是贪吃零嘴儿了。”

    薛蟠呵呵呆笑,又命人搬来一只大板箱,撬开了,里头满满当当都是衣料、陈设、并各色钗环脂粉,道:“这一箱是妈妈妹子的。”

    宝钗一件件拨弄着瞧,也有中土格调的,也有异域南风的。忽撇见几只半黑半黄,似金似木的绞丝手镯子,好奇拿起打量,道:“这是什么做的?我竟没见过。”

    薛蟠道:“是南地一种藤木,叫做黑金藤。公藤为黄,母藤为黑。当地人常采割来,像烘竹子一样烘软了,做成各种手镯项圈。这东西不贵,却难得。我一气儿将那摊上十支全买了,妹妹留着送礼,也算一件罕物儿。”

    宝钗笑道:“哥哥这样说,我就不客套了,只是这样好玩的东西,别人都不买么?”薛蟠道:“怎么不买?告诉你们笑话儿,我买这个时,恰碰见贾府几个跑远差的买办。那领头的倒还识相,偏他手下有个不知死的矮胖子,还想和我争哩,被我一马鞭抽在脸上,又拿棒子敲折他的腿,方出一口恶气!”

    薛姨妈惊慌起来,道:“打狗还看主人,你不问问他主子是哪个,就胡乱逞威风!”薛蟠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们来历,才敲的。那个领头的姓谭,是二姨丈一个长随的小舅子,他姐姐在大老爷院里当差。”

    宝钗道:“既是姨丈身边的人,恐他会告黑状。”薛蟠笑着摇手,道:“不相干。这帮狗攮的买办,借出府公干的当儿,偷偷囤积货物,带回京寄卖了,就是他们私钱!我不告发他们,反来告发我?”宝钗这才放心。

    薛蟠又道:“我才进城时,见好多穿号衣的水龙兵,驾着爬梯、挠钩,急匆匆出城去。听众人嚷嚷,说是通州粮廒走水,那边救不及,所以调人援手。”说着跺脚叹气,道:“圣上出兵南疆,如今粮草烧个精光,这仗还怎么打呢。”

    宝钗笑道:“你也太婆婆妈妈,烧了两座粮仓,大军就没饭吃不成?倒是你,再晚回来一半月的,赶上战祸如何是好,纵没战祸,遇见流民也够难缠。”

    薛蟠道:“你哥哥大福大贵,才不会那样没造化。要说没造化,当是守粮的那些官儿....”话音未落,薛姨妈拍手道:“我想起来,那个孙绍祖就在通州营卫呢,万一烧死,二姑娘岂不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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