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红楼]烟出绣 > 第二卷    百足之虫    啼笑皆非悭鬼分馈    

第二卷    百足之虫    啼笑皆非悭鬼分馈    

    一日蒋氏来看岫烟,二人房中说体己,蒋氏问:“前儿你和我说,琴丫头思念母亲,时常夜里哭醒。我心里也怪酸的。家去告诉你爹,他就抱了那猫儿来,说给琴姑娘解闷,她可喜欢么?”

    岫烟道:“喜欢得什么似得。白天抱着,晚上也要和它睡。这会子他们去大太太家了,回来一准儿谢您——只是爹,怎么忽巴剌这样通情达理?”

    蒋氏笑道:“你不知道他的心,他是看着琴姑娘,想到他自己哩。”岫烟只知父亲是庶子,且那位姨奶奶早已去世,追问时,蒋氏道:“你爷爷原籍金陵,祖上出过一两任小官儿,也算个书香人家。到你祖父,早先屡试不第,熬到而立才捐了个州判,在苏州地界任职。”

    原来邢忠之父单名一个“越”字,那邢越成婚多年尚无子息,每回一提纳妾,其妻罗氏必拿枪执杖哭闹一通,邢越畏妻如虎,只得作罢。这样蹉跎了十来年,罗氏才勉强松口,挑了个憨实丫头给丈夫做通房。这丫头转年生下一个儿子,就是邢忠。

    邢越大喜过望,不顾罗氏脸色,执意提那丫头做了姨娘。可惜新姨娘没福,不到三十就病故了,病中求着邢越,替儿子定下光福镇蒋秀才的女儿为妻,只等长成迎娶。

    说来也奇,邢忠出生后,罗氏竟老蚌育珠,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四十多岁时又添了个老来子。罗氏有了亲儿,十七八的庶子就变得碍眼起来,活似个会走路的眼中钉,能说话的肉中刺。她对丈夫大吹枕头风,哄得邢越匆匆为长子完婚,待新妇拜过宗祠,就立下分家契约,让小两口儿另过去了。

    又过几年,邢越调任光禄寺寺丞。那时张氏已逝,邢大小姐颇具乃母风范,说服父亲留下兄嫂在苏州,单携她姐弟四人赴京。

    岫烟听罢,挤眉笑道:“原来妈和爹爹自小订亲,怪不得....”蒋氏将她脸轻轻一拍,道:“又闹什么怪强调!因为我听你爹说,他姨娘才去世时,他也常哭到半夜,一回张丰家的无意带回一只野猫,他求你爷爷留下,天天和它顽,才渐渐好了。每年三月初九,他都出去半天,家来醉醺醺的,就是给他姨娘上坟去了。”

    岫烟道:“上坟也正当,为什么从不叫我们?记得小时候我问过一次,他就骂人,后来我也不敢再提。”

    蒋氏道:“别说你,我也只成亲后只去过一回,末后不知怎地,他就再不许我跟了。那年我偷偷坠在后面,见他一面唠叨一面哭....我瞧得眼泪也下来,末后再细听,原来跟他姨娘哭穷,求人保佑发大财呢。”

    说着瞟女儿一眼,道:“你知道今儿来,他交待我什么话?”岫烟道:“我哪里猜着?总不该找我要钱,或要我买什么罢。”

    蒋氏掩了嘴,道:“要不说你爹,叫人又笑又恨呢!他早起拨了半日算盘,说那只猫儿叫‘乌云踏雪’,一两五钱银子,他吃亏了....所以要你出一半钱,算你送小姑子的,另一半是做长辈的送的。被我大骂一顿,没好意思睡去了。”

    岫烟哭笑不得,道:“这个我不依他!送只猫儿,还一人一半儿呢,若爹妈合伙花钱,也罢了。他和我分,人家知道怎么想?对他也没好处。不如话说好听,事办圆满,岂不大家有趣?别人也领情。实在缺钱,我体己银子补他,但不能指着这件事。”

    蒋氏道:“他吝啬病犯了,自己跟自己别扭,不于别人相干。我跟你说,是叫你心里有个数,可别告诉姑爷。这个月我手头松松儿,多给他点子零费就是了。”母女们又闲话一回,蒋氏告辞家去。

    到晚间夫妻闲坐,岫烟想起白天的话,犹自百感交集,又恨又笑。薛蝌瞅她脸色,问:“你有什么故事儿,这样鼻子眼睛唱大戏的。”

    岫烟想了想,招手唤他坐在对面,将蒋氏的话慢慢告诉,只略去邢家旧事不提。薛蝌亦啼笑皆非,道:“无论如何,岳丈有这个心,我们就感念他的情——不把琴儿当自家孩子,还不费这个麻烦。”

    岫烟道:“他先前玩雀儿,妈把鸟笼砸了,他不服,又学人斗鸡斗蛐蛐。妈让我转告你,若他找你要钱,千万别给。依我说,你就先言语支吾,然后告诉我,我告诉妈,让妈妈对付他去。

    他若怪你告状,你就说‘媳妇厉害,每日都要查我的账,我不敢说,是她自己对出来的’,把事往我身上推,就埋怨不着你——就是颜面折损些,不知你愿不愿意?”

    薛蝌道:“你放心,叫妈妈也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若老两口要穿要用,或起房置地,或瞧大夫吃药,二话没得说,都是我女婿该孝敬的。

    可是赌钱斗鸡....我决不纵容。闹狠了,还要设法叫他吃个亏,长长记性才好。但把着分寸,不让他伤筋动骨。另外他损失多少,我都给妈填上。你先跟老人家通个气,别一味心疼袒护他,过后还酿出大祸。”

    说毕,见岫烟背过身,肩膀微耸,似有哭泣之状。薛蝌忙转到她面前,瞧时,可不断珠淌了满脸?因慌得道:“妹妹别哭,都是我的不是,我先给妹妹赔礼,再请你代岳父岳母受我一个头。”说弯腰打躬。

    岫烟“噗嗤一笑”,揉着眼睛道:“好厚脸皮子,你和宝二哥才认识几年,竟把他的腔调全学了!我的那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么。我和妈妈是女人,他犯浑,我们除了劝几句,骂一场,也没旁的好法子。果真如你说的,断了他的坏根儿,我们还要多谢你。

    只是我惭愧得很。从琮哥儿奶妈到三姑姑,你助我们那么些回,我爹却....其实他心里很喜欢你,只是积年的旧毛病,好酒贪赌又护钱,三五不时犯上一犯,带累你也....”说到这里哽住,又低头擦起眼泪。

    薛蝌笑道:“这样论,我家还更不堪,难为你多有担待,我还没谢你呢。”二人越说越亲近,又叙了许多知心甜蜜话儿,薛蝌仍整理铺盖,在屏风外藤屉子矮榻上歇了。

    再说王夫人自寿安伯府来家,令人请过薛姨妈,告诉道:“不中用,东西还给妹妹,日后再寻摸罢。”薛姨妈接过帕子香囊,捏在手里左右瞧一会,道:“难不成还有比这个更好的?”

    王夫人摇头道:“姜夫人倒是赞不绝口,等我绕话问到她小儿子,原来已经定亲了。”薛姨妈忙道:“女家的谁?上月还在相看,怎么这样快。”王夫人将掌一拍,道:“我的傻妹妹,人家这是托辞,你还瞧不出呢。”

    薛姨妈何尝不明白,只是不死心多问一句,听这样说,不禁双颊染赤,道:“一个提督的填房太太,凭什么作践人?待我宝儿嫁个好人家,我专请她来,看她羞不羞。”赌气将绦子香袋掷在炕上,自己嘀咕一回,又收拾进包袱里,道:“成不成的,都要多谢姐姐,为宝丫头专走这一趟。”

    王夫人此举,实则是为宝玉挑媳妇,宝钗不过捎带脚儿。只因寿安伯爵位虽低,却颇得圣眷。伯老夫人出身将门,父兄相继殉国后,太皇恩恤,御封为“远安郡主”,收入宫中教养。但凡他家办堂会,京中公候诰命并阁府家眷少不了会去凑热闹。

    王夫人早早选中了几位世家千金,原以为国公嫡孙,贵妃亲弟,宝玉长相谈吐又都拔尖儿的,一说准成。谁料众人看见她,都把“林家小姐”问个不休,或听她夸赞自家女孩儿,都道:“赶明儿下个帖子,请贵府姑娘们来家玩,林姑娘若得闲儿,不妨一齐赶个趟。”

    倒有二三家打听宝玉的,但要么门第不高,要么女孩平平。王夫人气个倒仰,还只管陪她们说黛玉的好话儿。她实不耐烦应酬薛姨妈,便随口敷衍她去。自己歪在榻上,先寻剂“通经疏气散”服下,又命人拿美人拳锤腿,又命按肩捏背。歇了一柱香时候,方心里渐渐平复。

    正待合眼小憩,周瑞家的禀说:“琮爷兰哥明儿去北静王府,大奶奶说他们小呢,不让骑马,只叫坐车。请太太示下,驾哪辆车最妥当。”

    王夫人一听,又勾起桩烦心事来。上回北府来人请安,说长史官回府,回禀贾亲家府上小爷小哥儿文章十分好,王爷便亲自出了两幅联句,一篇时文,命贾琮贾兰做了,一读之下,称赞有加。

    便说:“大家亲戚,国礼不拘,小爷并哥儿得闲时,请过府玩耍玩耍。”大家原当是客套话,不料昨日果然来人相请。王夫人见不提宝玉,由不得又醋酸,又嫉恨,又不敢显露,还要忍气替他们安排。

    见周瑞家的问车,她便道:“你瞧什么车空着,随便派辆就是了。”周瑞家的道:“那辆翠幄的拔了缝儿,还没收拾,只一辆朱轮车可以使....”王夫人道:“是姑娘们出门坐的那个?叫他们把顶子换了便是。”

    周瑞家的答应出门,彩凤进来回:“大奶奶来了。”王夫人素昔总不爱见李纨,她若回事,都让丫头问明,再传话出去。因问何事时,彩凤道:“下月月例银子尚有三百两的缺,大奶奶请太太示下,从哪一处支领。”

    王夫人冷笑一声,命:“叫她进来说。”彩凤愣了愣,躬身退下,顷时李纨进屋,请过安,垂手侧立不语。

    王夫人也不看她,慢慢吃完一盏茶,盯着茶盏道:“凤丫头管家十来年,鲜少会月钱发不下。怎么你接手几月,不是月钱短了,就是庙供不够,更甚者查夜出纰漏,丫头媳妇们互咬....”

    李纨忙道:“太太怪得是,我才干浅,口齿又笨,原是管不了家的。”王夫人道:“你说月钱不够,裁撤些下人就是了。”李纨笑道:“太太说笑了,我们家一向恩多威少,平白这样,怕人不服。”

    王夫人笑道:“你读那么多书,竟不知‘身先士卒,率先垂范’?若先从稻香村裁起,别人谁敢说什么!”

    李纨大吃一惊,道:“前回太太说园里空旷,用不了那些人,已各处减去几个。如今稻香村除却做两个粗使婆子,也剩素云碧月,并兰儿一个乳母。”

    王夫人拍掌道:“更好了!兰儿这么大,哪里还用得乳母,不如叫她出去,再挑个小丫头进来服侍,岂不两全?”

    李纨因去年检抄大观园时,王夫人抱怨“兰小子新进来的奶/子十分妖调”,已将贾兰奶妈撵走了。如今这个是后选的,粗眉大眼,墩墩实实,也给王夫人过了目,点过头的。不由心下敁敠:“什么减裁家人,不过幌子罢了,必定太太哪里受了气,拿我兰儿使性子。”

    可左思右想,又记不起哪里开罪过王夫人,便道:“这乳母粗手大脚的,行事还稳妥。一时撵走,再寻个老实的不容易。再者她月钱比小丫头高不去多少,纵减了,也是杯水车薪。”

    王夫人见她回嘴,益发怒气填胸,冷笑道:“我知道,兰儿今年十四了,你怕来个妖精似的丫头,把他迷住,不好好读书。

    你说奶妈很老实,需知有些人就是外头老实,内里一肚皮男盗女娼。你放心,有珠儿的前车之鉴,我怎会还辨不透人,害了兰儿呢!

    你不信,何妨问问锦乡侯家三太太,她老爷可是个读书种子。他十四五岁时,是用十八九岁,已知人事的奶妈子,还是八九岁,懵懂无觉的小丫头?”

    李纨一边听,身子便如雨打的树叶,一路抖,一路眼泪把地砖打湿。再听提到“锦乡侯家三太太”,便知贾兰拜见严夫人的事已被知晓,再加上北静王府搅乱,怪道她心中不平,愤恨发难。

    王夫人瞧她躬肩缩背,像欲寻地缝钻下去似的,心中大快,撇嘴道:“凤姐儿是个红脸关公,你便是那抿嘴菩萨。别瞧她叫得响亮,真斗起心眼子,她抵不过你一二回合!”

    说毕喝道:“瞧你那样儿就心烦!还不出去,拿我的对牌,到小库房支银子去。这是我瞧在珠儿面上,用嫁妆填的这窟窿,下次再有,你自拿嫁妆填!”

    李纨面红头涨,福礼正要出门,王夫人又叫:“转来!把你那猫尿擦干,别叫人看见,像我恶婆婆欺你寡妇失业!”李纨只好回身,细细揩抹眼泪,又在屋里站了会子,待眼圈不红了,方出门寻玉钏取对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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