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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露峥嵘土仪赠亲友    

    次日一早,薛姨妈照例先在观音像前上香,祝祷薛蟠平安归家。因对宝钗说:“蝌儿琴儿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急匆匆跑来,给他们做脸哩。”

    宝钗笑道:“到底二婶子新丧,亲戚间,这点礼行是要有的。再者嫂子回娘家那么久,你一人在这边,岂不孤寂。”

    薛姨妈叹口气,道:“你二婶子在日,总爱跟我顶头儿。现今她去了,我又可怜她。她那时行动爱说西洋人如何,吃的穿的住的怎么有趣,怎么和中土不同。又什么俄国织毯,倭国丝缎,法兰西的钟表,暹罗国的茶叶....

    哼!你太爷爷专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王家的,我还不比她知道?!不过出了几趟洋,就鲁班门口舞斧头,我就瞧不上这小家气!

    听说她告诉媳妇,要她有机缘也要出海留洋,满世界疯跑!倒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先时我们有船,有水手,她才呲光儿和你叔叔颠了几年,现今有什么?她的一双儿女,还要借你姨妈与我的势,才在京城站住脚儿呢。”

    宝钗笑道:“妈妈既说她可怜,担待点子就完了。”薛姨妈道:“不担待还能怎地,还同个死人置气去。”说时,便听门外脚步走动,同喜进屋道:“二爷二奶奶琴姑娘来了,要跟太太请安。”

    母女们掩了话头,一齐来至前厅,薛蝌岫烟宝琴已候在那里了。大家互问安好,归坐请茶,遂说起许氏如何病重,请了几位大夫,吃过什么药,又怎么反复,怎么危急,去世后用的什么棺木,请的何处僧道做法事,葬礼上来了哪些亲朋故交....说得宝琴数次落泪,薛蝌岫烟只强忍着。

    薛姨妈听见岫烟大舅特从苏州赶来,忙道生受,问:“亲家舅爷做什么营生,家中几儿几女,可有婚配?”

    岫烟道:“二舅舅在苏州,替外祖父田地打理庄子,大舅舅做些小买卖,常往来苏州金陵间。舅舅们膝下各有两个女儿,都预备坐产招夫。”

    薛姨妈点头道:“这样也好。就是我常说的,女孩儿贴心,继承家业可还得儿子——你嫂子这胎不知男女,若是女儿,最迟两年要再生。”一面打量岫烟,见她腰肢纤细,肚腹平平,不像进门喜的样子,遂放下心来,道:“你们可听见新闻,林姑娘要嫁进北静王府做侧妃了。”

    岫烟薛蝌昨日码头下船,在车行雇了驴车拉行李,那掌平的听他们口中带出“贾府”字样儿,便插嘴道:“了不得,了不得!他们家已有个贵妃,如今又要出个郡妃娘娘。

    北静王爷敲锣打鼓的,抬了好多聘礼去,满城人都看见了!听说内中十几匹金丝银线织的缎子,缀了一千零八百颗宝石....客人打南来,可与那林侧妃是亲戚?啊哟哟,可要沾大光!”

    岫烟先听宝玉黛玉联婚,以为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他二人从小一处,比别人亲密随性些。及回思自己同薛蝌相识三年,订婚两载,尤其成亲三月来,夫妻们日夜一处,或画眉举案,或撒娇拌嘴,多少领略到些“情”字滋味儿。

    自己同薛蝌尚难称“情深意浓”,更恰者,是谓“甘苦与共”。即便如此,同他分离也如断手碎脚,痛不可当。由己推人,方体味到宝玉黛玉正是戏文所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今分拆离散,又该是什么滋味。

    正胡思,就听宝琴唤了几声“嫂子”,道:“想什么那么专心?都呆了。咱们礼物分好了,就叫金妈妈进园子,一家一家送吗?”

    岫烟笑道:“可是呢。我们身上有孝,恐怕进去冲撞了。给老太太、姑妈的礼,就请太太费心转赠。嫂子们并众姐妹的已打签儿分好,就叫金妈妈代我们问好相赠罢。”

    宝钗不等别人说话,先上上下下打量岫烟,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啧啧”作声。薛蝌道:“大姐瞧什么?媳妇小,不懂事,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姐姐多指教。”

    宝钗笑道:“就是太周全了,所以吃惊。你送她们的东西,可跟昨儿送我的一样——别多心,我是怕你不知里头忌讳,白问问的。”

    岫烟便唤篆儿:“把给大奶奶和姑娘们都礼各拿一份上来。”一面亲手打开匣子,一一指给宝钗,道:“姐妹们都是湖笔、徽墨、邹纱和折扇,珍嫂子、琏二嫂子,二姐姐和蟠嫂子一样,多了梳篦和香粉,珠大嫂子香粉换作新书,还有一份妙玉的,只有笔墨纸张。”

    宝钗含笑瞧着,见岫烟穿着月白对襟褂子,碧青百褶裙,利言快语,落落而谈。细想来,薛蝌失父丧母,家业败零,名为丛弟,实乃仆从。

    岫烟家世尤在薛蝌之下,就该连他不如才是,谁知老天不开眼,叫她一步步翻上来。她如今夫妻和美,姑嫂相谐,自己堂堂皇商娇女,却眼看着青春虚掷,汲汲无为。因此看待岫烟,正如“夫人见卑妾扶正,膏粱瞧穷酸中举”,妒其之心,竟比妒黛玉更甚。

    因笑道:“人果然要经大事,才能长进。妹妹回南一趟,不但个儿长高了,人情儿也会办了。只是你二姐姐现在园住,礼物就不够分。”薛姨妈也叹:“说起那个孩子,好生命苦....”

    薛蝌三人听她备述原委,都道:“黑心烂肺的畜牲,和他义绝才好呢。”薛蝌便命碧海:“雇个骡子回家,快把二姑奶奶的礼拿来。”

    那薛姨妈听信戴婆子的话,由她和岫烟讨喜红,末后宝钗得知此事,把戴婆子严斥一番,撵回老房。薛姨妈被女儿一通劝,又一通埋怨,也渐渐醒悟小夫妻内帷秘事,插手不仔细,还容易惹身上骚。

    现当着薛蝌两口儿,她嘴上不说,心里很有些讪讪的,因道:“多坐会子正好,蟠儿南边来信,讲了许多趣闻故事儿。我取出来,你们念念,我可又乐乐。”

    薛蝌正愁久坐尴尬,忙答应了。大家围读几封,薛蝌笑道:“还是大哥哥能干,事情办得又快又好,才有闲空去玩。哪像我,整日手忙脚乱,不算错账目就是烧高香了。”

    薛姨妈听罢,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坦,又搬出薛蟠稍回的几样土产,一件件拿给人看。正热闹,贾琏进来道:“太太命我给姨妈请安,再有上回那事等不得中秋了,太太说,请姨妈不拘哪里寻一抿子,先交给我。”

    薛姨妈喜得问:“可是有了眉目?”贾琏瞧瞧宝钗,又瞅瞅薛蝌几个,笑道:“自然的,所以才来寻姨妈,别错过了正事。”

    宝钗因问何事,薛姨妈怎会告诉女儿,是为给她相看人家。王夫人特打听清楚,那家夫人要往寿山伯家看堂会,又因那夫人最爱手巧的女孩子,王夫人便要几幅宝钗做过的针线活儿,届时带去太太们看一看,说不得就成了。

    薛姨妈思来想去,宝钗女红虽好,却又没有莺儿好,于是悄命莺儿绣了张岁寒三友绢丝帕子,打了条十锦团圆如意绦,又做了个万字边五蝠求寿的葫芦香囊。打叠好,只说中秋前给王夫人送去。

    见女儿问,便道:“和你姨妈并大姨妈一点子旧事,说了你也不明白。”宝钗只当薛蝌岫烟在此,她不好明说,也就不问。

    薛姨妈道:“劳你跑一趟,坐下吃杯茶,歇歇再走。东西我过会子自己送去。”贾琏几人见过礼,薛蝌笑道:“琏二哥来得好,我有一件事,正想劳烦哥哥。”

    贾琏因问何事,薛蝌道:“从南边带了些土仪,老爷们并府里哥哥们不弃嫌,拿去赏人才好。金妈妈是我乳母,她给姑娘们送还说得去,但爷们儿那要小厮送,就太失礼了。所以兄弟托个大,求哥哥寻个妥帖家人,帮我把礼送了,我要进去,又怕老太太和贵人忌讳。”说着站起来,深深作个揖。

    贾琏见他三口儿齐行礼,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自家兄弟,别弄成外人了。”

    薛蝌又取出两本书,道:“这是环哥儿琮哥儿要的西洋书,怕打在包袱里压褶了,二哥就送给他们罢。”贾琏不望他还给贾琮单带了东西,且听话音是专门为他们搜寻的,忙道:“好兄弟,我先替他们谢你。”

    薛姨妈便问:“你母亲在家做什么呢?我要瞧她,偏你兄弟回来,就搁下了。”贾琏道:“还不为林妹妹聘了王妃,老爷太太高兴得很,在家商议送什么添妆,议了两三天,还没定下来。”

    那宝钗自听说侧妃一节,便把那个噩梦颠来倒去得想。想多了,夜里常常一丝儿不错又做一遍。或梦见和宝玉拜堂,或梦见贾母抢婚,或梦见黛玉登舆,自己跪伏于地的景儿,最骇人的是梦见嫁个老丑夫君,薛蝌岫烟送嫁时,一口一句“我们照管家业,自给伯娘大哥一口饭吃”。每当此时,她总会冷汗淋漓大喘醒来。

    故宝钗一直推病,躲在屋里不出来,也不许近身服侍的人胡乱打探传话。不料今日半天功夫,已反反复复听见黛玉”,又什么“王妃”,都与梦中情景相合。勉强又坐一回,实在烦闷难捱,只好假说回家吃药,告辞先走了。

    这时迎春之礼早已取来,薛蝌等也顺势作别,大家同路出房。到了私巷路口,只见迎面走来个俊俏无比的小后生,叫道:“蝌二叔几时回来的,也不告诉侄儿,好码头接你们。”

    贾琏笑道:“你蝌叔带了好东西,过会子到我那里拿。”说着先自走了。贾蔷又向岫烟宝琴行礼,因对薛蝌笑道:“叔叔真神了,那桑笔好卖得很,一根五钱银子的利,单此一项,一月就净赚二三百两。还有那个云天碧,散碎布料做灯笼、扎宫灯,又挺括又透亮。”

    薛蝌笑道:“多承你受累,等过两日家里安顿好了,再请你吃酒罢——还有东西谢你呢。”贾蔷也知不是说话的地儿,道:“那我预谢叔叔。”笑一笑,拱手走了。

    三口儿回到家,晴雯早预备下午饭,温在炉灶上。于是大家脱去大衣裳,洗脸净手,团团向桌围坐。等用过饭,金妈妈和篆儿也到了,晴雯忙取出饭菜,三人吃毕。

    岫烟问:“奶奶姑娘都收了,有什么说没有?”金妈妈点头,道:“都收了。都向奶奶姑娘问安道谢呢。”宝琴便道:“妈妈也见着林姐姐、二姐姐了?”

    金妈妈道:“都见了,那位林姑娘,就是要做侧妃娘娘的罢?那容貌气度....越发更像个仙女,只是不开口只点头。二姑奶奶倒说话,托我们问奶奶姑娘好,又给我们太太抄了两卷《地藏经》,已经供上了。”

    宝琴红了眼圈儿,道:“二姐姐柔糯些,心地真是好的。等我满了孝去拜她,再好好道多谢罢。”说时,碧海青帆已驾车赶回,卸下大小白纱灯笼并青布帐幔,新婚时的红灯笼、红幔子早已撤下,于是众人一齐动手,檐下房内俱张挂定了。

    岫烟择出颜色衣服,收入大箱,堆在空房内。又收拾出前院两间空屋,给新来的小厮伙计。里头另设一间,命两个女人居住。如此一忙碌,早又华灯新上,三人便在薛锐许氏画像前上了香,更换新鲜祭果。

    回到卧房,薛蝌先吁口气,道:“幸亏贤妻相助,不然我一颗脑子一个心,哪能这般周全。”岫烟笑道:“你这话说过多少回了,看我还相信么?”薛蝌道:“因为你相助多,所以说得多,从回金陵第一天....”

    岫烟欺上身去捂他嘴,道:“可又来!一点子小事,要提多少遍?”薛蝌道:“不提便不提,不过你放心,我都记在心里呢。”岫烟扭身不理,薛蝌又道:“荣国府又出个王妃,满府上下没一个不欢喜——要说不欢喜的,怕只有宝二哥和林姐姐。”

    岫烟笑道:“你怎么知道?你们男子汉,娶老婆便如穿衣服。一件不成,脱了再换就是,他们又没定亲,为什么不欢喜呢?再说做郡王侧妃,虽有个‘侧’字儿,也是多少人盼不来的天大福气。”

    薛蝌道:“好妹妹,你别哄我。你若替他们高兴,怎么那会子拧起嘴——你一拧嘴,便是心里不痛快。”

    岫烟“噗嗤”一笑,道:“我还没审你呢,什么时候和蔷哥儿合做生意的?”

    薛蝌道:“就是我们成亲前不久,我进货物,他开店铺,专卖南边的东西。”岫烟道:“你原先的铺子呢?不在那里卖,是怕大太太宝姐姐知晓不成?”薛蝌道:“也是为这个,也是为别的,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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