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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严父斥儿小动笞挞    

    光阴似箭更迅,日月如梭还疾,不觉夏末莲绿蜂房,秋起丹桂飘香。

    因八月初三贾母生辰,是个八十一岁的暗九,七月二十起,发往外面的经书已陆续收了上来。一清点,《金刚经》三千六百五十一部,《心经》六百三十五部,正合贾母所发心愿。

    又过两日,元春的礼也送下来,金锭彩缎,香珠玉杯,比去年略减二三样。贾母瞧了,便不令大办,只择出初二初三两日,请各世交公侯,督官诰命各吃一天酒席,初四再设家宴。

    又因李纨孀寡,不便抛头露面,仍是凤姐在堂前支应。下晌戏停客散,凤姐回家更衣,才走到门口,对面门里忽跑出两个小丫头,见了她叫:“二奶奶来了!奶奶救救二爷,他发疯病呢!”

    凤姐柳眉倒竖,喝道:“打嘴!大喜日子,混放你娘的屁!”那两个丫头不过八九岁,已哭得眼泪鼻满脸,跪下央告道:“我们再不敢撒谎,五儿姐姐从前院回来,不知说了什么,二爷就疯了!”

    凤姐嘴上骂人,脚下却三步并两步,绕过她们往内奔。及进屋一看,宝玉趴在床上,两只脚乱踢着,手锤枕头闷哭。袭人麝月一个床头,一个床脚,正苦苦相劝。

    凤姐连问数声,见宝玉不理,只好又问袭人。袭人请她一旁坐,耳语道:“就为五儿前头回来,宝玉问客散没,五儿回说散了,只有北静太妃在这里,老太太陪着说话儿。这个痴子,就问老太妃为何留下....”

    凤姐诧异道:“这有什么好问?和尚头顶虱子——明摆的!”袭人道:“所以五儿就说:‘如今对了亲家,自然和别人不同。’他一听眼儿就直了,大叫一声扑在床上....”

    凤姐叹气道:“他头先儿闹过一回,这些时一直淡淡地,我还当他不放在心上。”袭人拭泪道:“哪里能够呢,虽外头一应如常,其实都憋在心里。”

    凤姐颔首道:“如此说,竟是哭出来的好。”略坐一回,宝玉仍哀声不歇,凤姐只得道:“宝兄弟,你也忒不晓事体了,今儿个什么日子,便有委屈,也要千般忍耐。”宝玉抽抽噎噎道:“我知道,老太太千秋,要避讳。可我想出去哭,你们也不许呀。”

    凤姐笑道:“你这话,叫我怎么答呢。难道还有人过生日,你偷跑出去哭不成?太太虽拘着你,但为哄你高兴,特特儿将柳家丫头调进来——要搁以前,你猜她会不会松口呢。”

    袭人也道:“五儿一句话,你就哭得这样,倘或老太太,太太知道,岂不怨她?她才上来六七天,难道再撵出去?叫她怎么做人!”

    宝玉头埋在枕上,抽抽噎噎道:“我不过愁绪难遣,哭两声,并不为听了谁的话。好姐姐,你别告诉太太。”袭人又是羞恼,又是尴尬,顾不得凤姐在前,冷笑道:“我是好意,怕你无辜带累人!怎么,你认定了,我就是那爱告密的小人?”

    宝玉见她动了真气,忙翻身坐起,拉住手道:“我的心已碎透了,还搁得住你再踩一脚?”袭人叹口气,因对凤姐道:“二奶奶,您瞧,他这样儿一辈子不改,天长日久,如何是好?”说着也滴下泪来。

    凤姐瞧他们一来一往,心道:“这丫头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宝玉盘窝得死死地。将来不知哪个没造化,要消受这么个‘通房大奶奶’!”又看宝玉鼻子眼睛红彤彤地,忙叫人打水,取干净衣服。

    谁知水未送到,先听传报说:“老太太,老爷太太来了!”众人无法,只好顶着幌子上前问安。

    只因北静王府和贾家世代交好,如今又有姻亲之谊,贾母便请北静太妃内堂再拜。等恭送客走了,又想黛玉今日称病不出,好不好的,要亲自探望才放心。

    出了潇湘馆,贾政因道:“才刚宝玉会客,我瞧他无精打采的,不等戏完,人就不见了。这会子左右无事,我陪老太太去望望。”贾母笑道:“难为你,提到他不骂也不喊打,总算有个老子样儿。”

    谁知来到鹊栖堂,见宝玉满面泪痕,颜色大变。贾母王夫人骇得跳天跳地,追问缘故时,宝玉只说:“心里嘈,才刚躺会子,好多了。”

    贾政因儿子大好姻缘说散就散,惋惜之余,未免对他多了几许宽纵。先只说他闹几日,时间长了死心就好了。谁知两月过去,仍这般寻死觅活的,上不讳王公蕃郡,下不顾祖母寿筵,因此越想越气,爆喝道:

    “作死的畜牲,我还不知你哩!上午叫你拜客,就一副忧愁苦闷神气,联句磕磕绊绊,答问心不在焉!整日书不读,学不上,只会悲秋思春,咳声叹气!你对得起哪一个来?!”说着抓起桌上的蝇帚子,扬臂就抽。

    王夫人死死拖住他手,哭求道:“他为什么伤心,老爷还猜不到?打得宝玉破相,老爷不疼,我想疼不敢疼,难道老太太也不疼么?”

    贾政使力甩开她,冷笑道:“你不用牵这个,扯那个。他为什么伤心?不过为没志量,没担待!只会弄些精致的淘气!明儿酿得抄家败业,瞧他慢慢哭去!”

    贾母掰开宝玉的手,看脸上帚柄子撞出的青痕,及听王夫人那样说,贾政又那样答,不禁双泪交流,道:“我何尝不疼他?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惹下闹事,我也保不住他....”说着抱住宝玉,肉儿心肝大哭起来。

    凤姐早命人寻出膏药,亲自替宝玉抹上,幸而伤痕不长,也未扫到眼睛。

    贾政看见,不由后悔起来,跪下道:“儿子发誓不再打他,今儿个又打了,母亲尽管责罚,儿子领罪便是。”贾母扶起他,一边摇头,一边哭着去了。

    至次日,宝玉用过午饭,自己揽镜细照,似比昨日好了一些。袭人见房中无人,因道:“昨儿老爷气狠了!你想想,你上回说‘要我丢开林妹妹,不如打死我们’,可算什么话?老爷气得胡子抖,也没动你一指头儿。你忍了两个月,他也忍了两个月,昨儿又见你那样,可不就打了?”

    宝玉道:“你这些天严令她们,不许提林妹妹的,今天怎么又提。”袭人道:“偏你耳朵长,什么都知道,不许提是为你好,现在提也是为你好。”正说着,只见宝钗走来,道:“我在家寻了半日,总算还剩一丸。”

    袭人忙接过她手中的丸药,笑道:“多谢姑娘惦记,我才还说呢,上次的用完了,要向姑娘再讨去。”宝钗因问:“今儿觉得怎么样?”

    袭人向那边努嘴儿,道:“青肿消下去些,仍喊疼。我才劝了半日,竟像开水淋在石头上,哼也不哼一声。求姑娘点醒点醒他,就是我们菩萨了。”

    宝钗近前眯眼打量,又垫着帕子轻轻按了按,道:“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惹得老爷又打。我只一句话:你瞧瞧老太太满头银丝,太太白了的鬓角儿,再瞧你这二月瘦的什么样,说话做事也该留个心。”

    宝玉见她话到最后,眼角儿都红了,一时心潮翻涌,恨不能贾政再打重些。或者干脆死了,那时林妹妹再不会避我,她们在我灵前恸哭,眼泪流成河,把我的尸首飘起来,到那鸦鹊不闻的去处,也算死得其所了。

    正出神呢,李纨凤姐带着一大群人过来,众人分明猜到缘故,但都不敢挑明,且说些失盐少醋的淡话。少间谈到昨日堂客,惜春问道:“一直缀在南安、北静两位王妃身后的那位夫人是谁?”

    凤姐想了想,道:“可是穿银红玉兰飞蝶氅衣的?她是贾雨村贾大人的新夫人。”

    宝钗听见贾雨村新夫人,心里便不自在。不过当初王夫人说媒,是一开口就断了的,除了薛姨妈贾政,旁人并不知晓,这样一想又觉舒畅了。

    只听探春道:“就是老爷提过的那个傅通判的妹子么?我记得她家常派人请安,不过这位小姐无缘得见。昨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

    李纨道:“何止美人儿,还是个才女呢,听说做过《闲旅偶寄》十二首,可惜没有拜读过。”

    探春笑道:“她后来念了一首,那时你们都走了,所以没听见。”众人都道:“你若记得,何不背给我们听听?”探春道:“记得是首七绝。”因念:“野云影碎漾兰舟,鸦背阳残映岸头。临水依栏颦远黛,旅中无计按轻愁。”

    李纨道:“平平,还不如她礼物里双面绣的那首贺寿诗。”凤姐笑道:“诗词我不懂,但人家寿堂上,什么碎呀残呀愁呀,也不怕人忌讳。”

    宝钗抿嘴笑道:“定是她没见过太妃、王妃、一品诰命这些贵人。诗若提前做好还罢,若当堂现拟,一时心慌屈才是有的。”众人都道:“有理,有理,想必是这个缘故。”

    不几时素云来报:“余信家的来了,要见大奶奶,回禀各庙月例银子并香油钱的事。”

    李纨道:“她前儿回,我已说过了,月例银子里头不够,我问过太太,叫从园子角儿辟花圃那一项挪,十日内一准儿发放。烛灯油赶中秋一起支罢,另有老太太做寿点的许愿灯,到时一并总领。怎么又来问呢?”

    素月道:“只因铁槛寺的钱一月拖一月,现在人心惶惶,有人想还俗,有人闹着往别处挂单,色空住持也镇压不住。”

    探春大惊道:“铁槛寺是正经家庙,咱们老了的人都停灵在那里,每每发月例,也总先紧着他们,怎么反闹亏空?”

    李纨自凤姐生病,便帮衬王夫人暂理家事。她不比凤姐威名在外,反倒“菩萨”的名号儿上下皆知,所以人都不怕她。

    且王夫人分给她的,尽是各庙年疏、晚间查夜,二等以下男女仆人月例银子...事务繁杂,人心又浮动。前些时抓住空儿,狠罚了几个刺头开刀,做事才略顺手些。

    如今除了铁槛寺,外头地藏庵、水月庵、水仙庵三处姑子勤来勤往,都领着府里月例;里头栊翠庵住着妙玉,现又添个迎春,玉皇庙达摩院两处空关着。水月庵的净虚,地藏庵的圆通,水仙庵的慧心,铁槛寺的色空,是贾府从文辈姑奶奶并爷们儿的替身,四个仗着这层关系,好不难缠。

    李纨想了想,问:“铁槛寺和水月庵不是三房的芹哥儿在管么?”凤姐听说,先笑道:“他去年还求我,要把水月庵也领下来,我瞅他没经纬,就驳了。不望终究落到他手上。”李纨道:“他后来又求太太,太太答应的。”

    素云便道:“可不就是他?只因水月庵月例比别处高一截儿,他就把铁槛寺的钱挪过去了,谁知铁槛寺僧道造反,他着急,天天逼着余信要。”

    惜春道:“为什么那里高出一截?”李纨道:“是替蓉儿先个媳妇守灵的宝珠,珍大爷发话说,只当他亲孙女看待,月例也比照姑娘们的发,另外多给她一份香火钱。”

    探春道:“那也不多,一月顶破天五六两银子,即便挪,又亏空多少呢?铁槛寺月银先是一百两,后来略减了,也有八十两。”李纨道:“原是一笔糊涂账,谁又算得过来。”惜春笑道:“我还说剃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你们发不出月钱,我还做不做呢。”众人都笑道:“说你孤拐,果然不假。一句笑话儿,还能拐到做姑子上。”

    正说,只见莺儿来寻宝钗,道是:“才收到二爷来信,说预备烧过二太太的七七纸,七月二十三启程上京。”大家先唏嘘,道:“许家伯母年岁也不大罢,偏就这样去了。”后掐指一算日期,道:“这才走了十来天,怕等中秋才能到哩。”

    宝钗叹道:“他们五月初十到家,六月初一辰时婶子没的,满打满算尽了二十天的孝。”大家都道:“她看见新媳妇那样好,总算走得放心。”

    独宝玉道:“琴妹妹还那样小,不知哭得怎样。她母亲一走,婚事又要拖了。”李纨见他说话造次,忙道:“你好生歇着,我们这就散了,不然人来人往的,这里成了议事厅儿。”于是众人告辞,无需多述。

    却说许氏死后,烧过五七,薛蝌便将出产少的旱地折卖给族人。家人仆从年纪大的放出,又提拔三四位掌柜伙计。再选入几个家生的丫头小厮,连同替换下的人手,十四五人雇了一条大船,挥桨扬帆,不知历经何几,这日停船靠岸,因先遣碧海禀报薛姨妈。

    薛姨妈也算着薛蝌归期,及听道:“二爷二奶奶并琴姑娘码头上整理家伙呢,晚些时那边安置妥了,就来给太太磕头。”便说:“磕不磕的打要什么要紧?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家去好好歇息,明儿再来罢。”

    碧海道:“太太宽宏,二爷却不敢拿大。外头两个箱子,是送给太太、大爷,奶奶并大姑娘的礼物,都是我们奶奶一份份挑选买的,不成个敬意,太太留下闲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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