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目的

    “姑娘!有结果了!官府已经派人去抓齐抱薪了,出问题的田地也都由官府里的人重新丈量。”

    官署内,疏夏神情激动地跑进来,沈明嫣起身,朝她迎过去:“当真?”

    疏夏点头:“裴礼说这一回是板上钉钉,那齐抱薪无处可逃,多亏前几日裴大人借择皇商之故拖着他,他虽在别处有房产,可却没有功夫逃去了。”

    “那裴礼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裴礼说他还有事,就走了,他让姑娘在官署等着,说晚上裴大人才能回来。”

    “既做成了这样一件事,不管他目的如何,于大梁百姓而言,却是好事。”沈明嫣神情有些复杂。

    前世她不曾太过在意金州发生的事情,是以也不知晓前世是否也经历这般波折。

    她知晓裴倾是前朝后人,只担心他下的那一盘大棋是用这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做障眼法,如今看来,那人虽有无数秘密,却也并非那般残忍。

    到底还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和坚持的。

    “既然事办成了,姑娘,我们是不是也能回上京了?”映冬眼睛亮亮的,似又有了期待。

    沈明嫣的目光变了变,回上京?她竟好像许久都没想过这件事了。

    原就是想盘下产业,有自己的银钱,而后不管是去哪,是金州又或是其他地方,总归不用看旁人眼色,便是想带着祖母远离上京那水深火热之处,也有后路。

    如今铺子已渐入正轨,裴倾所做之事也渐了,她却好像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一切会否太顺利了?

    “姑娘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之处?”映冬细心,瞧见沈明嫣目光变化,小心翼翼问道。

    “裴礼和你说的,是只抓齐抱薪吗?”

    “当然。”疏夏答,“那齐抱薪就是罪魁祸首,不抓他还要抓谁?”

    疏夏想得简单,谁犯了错便抓谁就是了,可沈明嫣了解裴倾,那人前世干的可是谋反的勾当,对于斩尽杀绝这种事他应该最是擅长。

    按他的性格,该是掌握了徐茂存为害的铁证,再将之一网打尽才是,又怎会先抓了齐抱薪,进而打草惊蛇呢?

    她初初听闻消息,有些激动,未想这其中细节,如今冷静下来,越是思考越觉得忽略了什么。

    正这时,衙署内的一个小厮在外道:“姜姑娘,外头来了梁府的人,说是陆夫人请您到府中一叙。”

    陆南霜?

    沈明嫣眉头微皱,她还记得那日见面,陆南霜说自己一定会去衙门亲眼瞧瞧,如今案子才审完,她不应该等着梁大人一道吗?

    “你确定是梁府的人?”沈明嫣问。

    那小厮答:“梁府的马车,梁府的牌子,姑娘放心,小的在此多年,不会认错的。”

    “可说了什么时候去?”

    “说请姑娘现在就去,有要紧事。”

    陆南霜所说的要紧事,还和她有关的,那自然该是今日审的案子,可案子既已审完,又有何要紧之说?

    沈明嫣本能便觉不对,再思及方才所想,这事放在裴倾身上多少有些冒进,她便更觉这所谓梁府来人另有蹊跷。

    “疏夏,”沈明嫣低声招手,令疏夏靠近些,“我要去梁府,等我走了,你便寻个借口出去,将我在梁府之事想法子告诉裴礼,他自然知道如何做。”

    疏夏郑重点头,映冬见状有些担心:“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要不我们寻个由头推了吧?”

    沈明嫣却摇摇头:“既请到这里,便是我现在不去,他们也必有办法让我去。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自己动身,还多些自由。”

    她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还待验证,这马车想必真是梁府的马车,只是邀请她的人是不是陆南霜,便不好说了。

    若前世,她必会觉得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径有失稳妥,但来金州这一路,她却发现,有时候“富贵险中求”所言非虚。

    只这一次,她求的不是富贵,却是一个也许前世今生都未曾看透过的真相。

    *

    沈明嫣登上梁府的马车离开官署时,梁道恒与裴倾一行到了市易司。

    此一案在整个金州都已传播开去,丈田清税之事,自然比之从前推行起来更为容易。

    将案件信息登记造册,另腾挪一份密报,以大理寺之名发往上京,等奏报到了,要不要连着镇国公府一起挖出来,就是瞧梁帝祁珩的意思了。

    只是才核对完不久,梁道恒便借故离开了市易司。

    已是午后,初冬的风卷起几片飘落的树叶,更显苍凉。

    他乘着一辆漆顶小马车,走的是回梁府的路,却在快至家门时突然转了向,拐入一道小巷之中。

    沿着这条小巷七拐八绕,待这马车从巷子内驶出时,眼前又豁然开朗,竟已到西街之上。

    西街不比东街热闹,天凉后行人更少,又行了盏茶功夫,那漆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梁道恒下了马车,抬头瞧向面前大门之上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徐府”。

    金州有些脸面的人家都知道,徐茂存这上京致仕回来的老大人,几乎从不在徐府居住。所以盈缺苑装点精巧,这正经的徐府瞧着却破落。

    梁道恒来金州三年有余,上一次入内还是初来时,徐茂存之流给他“立规矩”。

    再至此处,他已不复当初青涩,只是眼底翻涌着怒意,到底让他未能全然维持平静的目光。

    就像是知道他会来一般,在他站在徐府大门前时,便有小厮开了门。

    “梁大人,请入内。”

    不比盈缺苑多姿,这徐府内处处都透着一股灰霾之感,让人觉得压迫至极。

    梁道恒一路隐忍,跟着那小厮从前院至后院,终于在几个府卫把守着的书房内见到了邀他来此的人——徐茂存。

    “梁大人果然与夫人鹣鲽情深,来得这样快。”屋门关上,不知正写着什么的徐茂存开了口。

    梁道恒双拳紧攥,紧紧盯着面前之人:“她在哪?”

    那被箭支钉来的信上,写着若还想见陆南霜,就要至此,可他来了,却根本未见陆南霜身影!

    徐茂存搁下笔,缓缓起身:“梁大人且不要着急,老朽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梁大人难道不知?梁大人想想,在金州这些年,老朽哪一次不是说话算话,何曾有过欺骗?”

    “我只问你,她在哪?”

    徐茂存笑笑:“早就听闻陆夫人是梁大人的心头肉,可惜老朽本不屑行此小人之举,若非梁大人出尔反尔,贵夫人倒也不必受今日之苦。”

    “徐茂存!我是朝廷封官,你这是在威胁我!”

    “看来有裴倾支持,你是长了不少胆量。只是你也许不知,如今裴倾身边那姜嫣,许已启程前往梁府了。”徐茂存说完,目光微变,原本的笑意也尽数散去。

    “梁大人,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吧。只要梁大人答应,老朽保证将贵夫人完璧归还。”

    他说着,走到旁边一幅挂着的字画前,抬手猛然一扯,那挂画掉落,竟是个四方窗口,而里头,陆南霜被捆缚在椅子上,歪着头沉沉睡去。

    “南霜!”梁道恒当即便要冲上去,却忽然不知从何处出来一黑衣执刀之人,转瞬即将刀刃架在他脖颈前。

    “她不会醒的,梁大人,想好答案了吗?”

    徐茂存负手立在那方窗之前,似乎很乐见面前之人流露出挣扎屈辱种种复杂情绪。

    他很耐心,只是安静等着,等着梁道恒眼中原本熊熊的怒火,因时间流逝而被磨灭殆尽,等着他为了暗室中的妻子放下坚持。

    “南霜……”梁道恒口中喃喃,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垂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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