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

    明熙提了提自己的裙摆,让它不被地上的灰尘染脏,她捏着布料扯在膝前。

    听了些十几年前的八卦,明熙有些无所适从,他说这些是有什么深意吗?驸马似乎已经好一段时间不回公主府了,她也没怎么听过公主或者府中仆从提起过驸马的事。

    本朝是不禁止驸马入朝当官的,虽然说昌宁的驸马当年会试表现平平,但好歹最后也有一个探花头衔傍身,而吏部也乐得卖长公主一个脸面。

    故驸马应当是在京城衙门也有一个官职的,具体什么官明熙也不清楚,不过依照他的能力来说,官位大概只算低微罢了。

    提起驸马,就容易让她从同样是公主附庸的驸马想到自己身上。

    驸马对于公主来说无举轻重,所以公主才不在意他是不是日日回府,她一个人反而能玩得更加开怀舒心,结好十五载的夫妻因为种种原因尚且如此凉薄,满打满只算见了两次面的他们,又能在对方心里价值几何呢?

    说白了,还是她给不起什么筹码。不对等的情况下难免空落落的,想依靠什么,能持有的却也如流沙般越是收紧手指越是无法拥有。

    明熙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十指纤白,软弱无力,想来也难以抓住一些东西,她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打理得圆润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软肉之中。

    也许该试探一下。

    明熙心想。

    “若是世子有需要的,明熙能给的,”她将下巴磕在膝盖上,看庭前枯叶随风打转飞舞。

    “就尽管拿去吧。”

    这句话随着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藏着不为人知的用心。

    听罢,殷洵拿手敲敲廊柱,清脆的声音吸引明熙懵懂间转头去看他,他却只是哼笑一声不说话。

    待到庭中生风,白日也微斜,阳光一点点爬上了明熙的脚背,让她略感些许暖意。

    “什么东西能给,可由不得姑娘你说了算呀。”

    他的困倦是显而易见的,看得久了,让明熙很难不联想到在家里时特别偏爱的那只金丝虎,它也喜欢饭后于园中打瞌睡,让午后的阳光照得自己全身毛发金黄蓬松。

    斜打的阳光同样将殷洵半边身子都划进暖色的范畴,他懒洋洋地朝明熙投来一瞥,翘起的睫毛在面上打下细微阴影,眸光很亮,通常勾起的唇角被扯平,这就显出独一份的庄重来。

    他应当是察觉到了明熙的不安,但是更深沉的缘由暂时没办法对她细说。

    明熙看着他自檐下伸手,似乎是刻意为之,也似乎是舒展手脚,那阳光照得他的手骨节分明,色如白瓷。

    “我这人一向随性惯了,自然会自己来拿喽。”

    他轻巧地用掌心拢住了这一片日光。

    ——

    已经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间了。

    大概也只有她虔诚到将整个慈怀寺每一个佛堂都拜完这样的理由,才能将魏小娘糊弄过去吧。

    明熙无奈。

    她起身向殷洵告别,那人已经要站着睡着了,听见她的话,也闭目胡乱回应。

    在她才走几步之后,只听身后响起的告诫:“过些时日,能不与殿下入宫就不随行。”

    明熙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依旧闭着眼睛晒太阳,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她也便点点头,暂时不管殷洵看见与否,转身离去了。

    待到下旬便是今上寿辰,昌宁长公主必定是要入宫贺寿的,带上她也是顺手的事,这番言辞下是说会发生什么大事祸及常人吗?

    还是说此番灾祸会因谁而起呢……

    明熙的思量在几个呼吸间就有了结论,脚下踩着树叶的咔咔声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眼下按着原路返回,幸亏明熙记性超出旁人的优越,才能在这七拐八弯中费最短对时间顺利回到大殿,同时还得确保没有引起任何人多余的注意。

    稍一靠近,就见偏门处魏攸月的身影。

    她正冲着一个小沙弥比划比划,见人家正二丈摸不着头脑,更是急得手舞足蹈。

    “哎呀!就是大约这么高,穿着翠色的衣裙的女郎,很俊的啦小师傅再想想——”

    小沙弥被她烦得眼冒金星,连连摆手:“真的没见过,真的。施主上别处寻吧……”

    魏攸月的肩膀就一下耷拉下来了,看起来丧气得很,明熙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就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你去哪了?哪哪都找不到人。”魏攸月惊吓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抓着明熙的手臂,皱着眉头抱怨。

    “我见这菩萨众多,忍不住每个都拜过。”明熙试着安抚她,见她不疑有他就信了,也松了一口气。

    为表歉意,明熙承诺接下去的行程由魏攸月做主,不管去哪自己都奉陪到底。

    反正也没有想逛的地方,浪费这好天气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仰头见日光灿烂,青天碧蓝,这样想道。

    “好哇!”

    魏攸月拉着明熙,乘马车去往东市,这条街上满是她喜欢的胭脂水粉,尽头还有定制首饰的珠宝铺子,她闲的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消磨时间,如今也算与朋友分享了。

    从街头逛到街尾,不觉时光流逝。

    等留意时间时,恰也日落西山。

    “竟然这么晚了,”从珠宝铺子出来,晚霞都已经照在人的脸上,魏攸月还意犹未尽。

    明熙放眼看着人烟渐少的街道,一回头魏攸月已经在与送客出来的老板谈送货到府上的具体时间了。

    她刚刚和明熙一起挑了些料子打镯子,看着摆出来的成品也手一挥要送几个给明熙,拒绝不了,明熙也就应承下来。

    想起自己从家里也带了一些稀罕物件,等回去整理了回礼一些到大理寺卿家里就行了。

    讲完也不费多少时间,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就要先送明熙回公主府。

    说了些接下来的安排,魏攸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扭扭捏捏地打量明熙,问她:“下旬的圣上寿辰,我还会在宫里看见你吗?”

    因为她已经和那些贵女闹掰了,在这种宴会上,先前那些女郎家里官位太低了,大约是来不了的,要是大家都有伴儿,就她一个人在旁边没有人一起,自己绝对会被那群人笑死的。

    魏攸月想起刚刚在慈怀寺遇见的旧朋友就恨得牙痒痒,一个狗腿子凭什么嘲笑她,明里暗里挤兑她的性格处事,谁给的脸呐?

    程家那位吗?不,她还不至于这么没品。

    总之,魏攸月能接受自己与各位贵女大闹一场绝交,但是不能接受有人因此嘲笑她的孤立无援。

    或许好面子的几个小姐还会为了不让她尴尬来找自己象征性地问候一下,让她看上去不要那么可怜。

    等皇后和她们一起用膳时,或许也会问她这些事,到时候她要怎么说?

    光是想到一些细枝末节,魏攸月就绝对受不了,她简直要把一口牙都咬碎,也要避免出现那种事情。

    “你知道的,宫里的齐贵妃是我的表姐,她身体不好,我们家一年也就见她几次,皇后娘娘为了不让病气冲散喜气,前年就单独辟了小宴给我们家,她也会偶尔来看看,”魏攸月不情不愿地把情况说明,

    “因为娘娘大驾,所以基本上那些宗室贵女会跟着一起来,”魏小娘撇撇嘴,很不乐意提起她们,“到时候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明熙想起先前殷洵的话,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只是说:“看殿下的意思吧。”

    心里就寻思,过几天是不是装病比较好?

    为了避免暴露,果然还是真病试试。

    这有些难度,因为她自幼被爹娘养得体质很好,不轻易生病,风寒什么的也是一贴药就见效,第二日就会痊愈了。

    所以普通小病不行,那就只能是不良于行了,崴到脚什么的,得注意不要留疤。

    想好计策,明熙才有空应对失落的魏攸月,她知道自己的行程都是掌控在公主手里的,魏攸月也知道,所以刚刚的请求就只是撒娇罢了。

    明熙陪着魏攸月想了一个又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以保证她被嘲笑时可以更好的反击回去,但又不至于互相结仇。

    一直等到了公主府,这个热情才慢慢消退。

    魏攸月舍不得她走,叮嘱明熙记得多出来找她玩,自己家也有个荷花池,下次她们可以坐船去摘莲蓬,然后让厨房做来吃。

    明熙欣然答应。

    互相道别之后,明熙下车,门房看见是她,恭敬地打开了侧门。

    前院没什么人,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人声吵闹,遍寻无果,明熙拐进了石子路,从这回到后院,只见有侍女端着盆小跑经过,叽叽喳喳地。

    好像跟平时不一样。

    明熙意识到了不对劲,几步跟上了那几个侍女,出声询问她们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如此惊慌。

    女使们被她拉住还没反应过来,盆里的水晃荡间泼了出来,沾湿了明熙的袖口。

    她们好一会才认出明熙的身份,这下面面相觑,犹豫间才选择跟她说出真相:

    “明芷小姐她……自缢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