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又是一年暮秋时节,那天我正好闲来无事便乘坐高铁回了江陵。

    说是那天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可是如今的我又有哪天不得闲呢。自打他们走了以后,突然坐拥亿万家产的我一下子白了头脑,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天天的对着那个大的听得到回声的空荡荡的别墅发呆,饿的时候点外卖,渴的时候喝水,闲暇时间全都在浑浑噩噩的发呆中度过了,时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意义,分分秒秒早就在我的周围蒸腾挥发。这种心情叫我描述我也描述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就像是一个人住在漏了雨的房子里却天天遇上下雨天吧,地板慢慢积水,家具日渐泛潮,到最后感觉整个人都被连绵不绝的水腐蚀掉了一般。我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独自一人漂泊着一叶孤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却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听雨和枕潮中坠入了无尽深渊。如果不是我还待在这个地方,那那几年周围的嘻哈打闹便仿若一梦黄粱,就算我再怎么用力去握紧,他们也会像沙砾一般从手指甲缝里溜走,更何况,我根本不会去挽留。

    说不准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那一天我突然很想去那个我大学的时候出租房,独属于我们俩的那个出租房,虽然破旧逼仄,但是哪里也比这个大的可怕大的像冷宫一样的别墅来的安心,那个静谧的可怕日常只能听见智能机器“嗡嗡“声的白色别墅,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埋葬一切的坟。

    我迅速订好了高铁票,什么也没有带便拎起挎包连车都懒得开像是逃一般离开了这个罕有人气的大别墅。

    我披紧卡其色长风衣,江陵的暮秋夜半时分凉意已经积攒起来了,下了出租车的我戴紧帽子裹紧风衣亦步亦趋的慢慢走进了这个阔别已久的老校区。

    深秋了,哪怕是六七点的样子天上也早就黑压压一片了,夜幕笼罩着这座红尘城市。家家户户亮起了人间烟火,路边暖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大地。城郊区不同于城内,路边植满了挺拔的梧桐,枝枝叶叶的梧桐在如今时节一片金黄,凉风卷起飘零于地的大片梧桐叶又将它送往远方,我踩着枯枝黄叶没有再管那个我往昔很是喜欢的“咔嚓”声,一个劲的自顾自向前走。

    这么多年了对面的大学也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可是这个陈旧的小区仿佛进了岁月的隔间一样,时间仿佛早早的停滞在了我走的那一瞬间,这里像是穷人家里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装束,白色的衣服洗的发了黄,打满了补丁,我们穷尽言辞只能干巴巴的夸一句整洁干净。

    我急匆匆的上了楼,那迫切的心情闹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可是真等我站在那个曾经住过一年的地方的门前时,那一阵让人窒息的情感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我的鼻尖突然泛起一股子酸意来。我怔怔的站在门前,突然想到我不辞劳苦到这里来根本就进不去,这里不属于自己,这么多年了,谁知道这间房子送走了多少任短暂的宿主,你珍视的东西或许早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零落成泥碾作尘。我突然有种发笑的冲动,看啊,这段感情根本就是脆弱的泡沫,当你失去一切想要找到昔日的见证时却连供你静静回忆的地方都没有。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一下,正在我打算找个酒店随便应付一晚上明天趁早走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我,那个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我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等我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蓦然发现那不就是和我想处了一年的房东婆婆吗。

    “诶,孩子,你是来这里干嘛的?”

    “我,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许久没有说过话的我喉头干涩,嘴巴开开闭闭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我,我只是过来看看,不知道婆婆你还记不记得我。”

    “噗”房东婆婆笑了一声,慈祥道:“你不就是在这住了一年的那个姑娘吗,我这才七老八十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听到这话我心里涌起一丝希望眼巴巴的看着她问道:“那这里我走了以后还有人租吗?”

    房东婆婆奇怪的看着我,慢慢说道:“啊,你男朋友没有跟你说过吗,你们搬走了以后这里他续租几个月之后就买了下来了,哪里还有人住啊!”

    我如遭雷劈,若不是手还扶着楼道的扶梯若不是都站不稳了,心里换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我们一大群人应该差不多已经住进了长安的那座别墅里,他也确实有余钱去把这房买下来。

    我哆哆嗦嗦的站直了,脸上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道:“他没有跟我说过,估计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婆婆,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这是你的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呢。而且你男朋友特地嘱咐了要是哪一天你过来就会把钥匙给你的。对了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啊?“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钥匙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开门。

    我低头闷着声应道:“他走了。”

    房东婆婆没有多说什么空洞乏味的陈词滥调,她只是把钥匙交给了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便蹒跚的慢慢回去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间充满了回忆的地方静寂冥想。

    我开了灯,微黄的光点亮了这间阔别已久的房子,房子里很干净,估计是有钟点工定时上门清理,陈设都没有变过,还保留着当时的风格,仿佛这里不是几年没有人住过,而是里面居住的人只是出去买个菜马上就会回来一样,在时光分隔下的一隅静静的等待它的主人回来,赴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的约定。

    没有了人,我也无需在保持什么体面,抱膝坐在沙发上无声的呜咽着,连珠串的泪水夺眶而出,巨大的信息量压得我头疼的喘不过气来,他对于要走这件事是不是早有所感,他特意把这间房买下来究竟意欲何为……

    这种不端正的坐姿坐久了难免不舒服,我习惯性的往下躺着,却没有靠在意料之中的膝枕上,对啊,那个人,早就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时代。我们本来就是两条不该有所交集的平行线,因为意外才偶然相交,但是本不应该的相遇也早就昭示着注定会有的别离,互不打扰,这才是我们应有的本来的命运。

    如果那时我没有主动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让我们的关系保持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纯粹,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

    思绪蹁跹,突然想到我告白的那一天。

    那天好像也是一个暮秋时节,云啊风啊之类的我并没有给予什么关注,只能模糊记得那天天气应该是极好的,上午的阳光毫不吝啬的透过窗纱撒在了我们身上,我正好躺在王勃的膝枕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而王勃捧着一本书,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的我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是一时冲动亦或是早有预谋,总之我突然坐了起来,靠在了他的肩上,努力装作平淡的随口一提道:“子安 ,我想谈恋爱了,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是非常的忐忑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期末成绩发放时的那种提心吊胆,却又胜过十倍有余。

    我深知我的性格,若是王勃有那么一刻钟的踌躇,亦或是那种似是而非的“你能等我考虑一下”,再或者是斩钉截铁的拒绝,那等待他的将是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并且这辈子与我的老死不相往来,哪怕是在黄泉道上,都得王不见王。就算他接受了我的表白,那我心里也高低得有个疙瘩,我这种一辈子都注定是个被动的要死型的人,第一回主动去表白,就感觉在感情上落了一筹,这种输人一等的想法在这段感情结束之前是不好主动离场的,这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这段坎坷的恋情来上一个诅咒。

    王勃是什么表情我并不清楚,因为在他的宣判来临之前我并不敢主动扭头去将他的脸一览无余,我只听到他将手里的书搁置一旁的轻微声音,随即是一声轻笑,耳廓边的人惊讶中又有些许遗憾,兴奋中带着几分轻佻,那声笑中包揽的情绪太过复杂,尚且稚嫩的我分辨不出理不清那些如调味料般泼洒进一起的情丝,只能清楚的记得他说道:“啊,原来我居然不是晚晚你的男朋友吗,我们同居这么久我还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呢?”

    时间早就过去了那么久,久到时间彼端的回忆在如今的我这里早就褪色泛黄,我都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我面对这番话应该有的反应了,只能凭借着这么多年的经验姑且猜测一下,是惊讶,是快乐,抑或是满足吗?

    在沙发上蜷缩痛苦回忆不知道了有多久,等我察觉到有些许饥饿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从包里拿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脸,拿出手机随便点了个外卖。我将满头乱发随意的绑了起来,准备将房子收拾一下,然后在这里过上那么几个星期,反正我暂时是很不想回那个像太平间一样的别墅了。

    我环顾了一下客厅和卧室,发现这些地方居然出乎意料的整洁,看完之后我起身去了厨房,发现灶台竟然也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我有些许意外,然后在抽屉里翻出一个口罩来,打算把冰箱收拾一下,在看到冰箱里面之前,我心里做好了各种各样的预设准备,但是看到里面的陈设时,我还是大吃一惊。

    里面慢慢当当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新鲜蔬果和肉类饮料,完全没有我所想象的陈腐物品和难堪气味,这钟点工的服务有些过于周到了,难不成他连这都预料到了吗?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仅仅只是木然的站在了冰箱前面。这几天的悲伤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源源不断的流淌,我现在竟然不能很是自如的扯出一个微笑来。

    看着冰箱里面鲜红欲滴的西红柿,我不由自主的拿出了一个西红柿还有鸡蛋,在橱柜里面拿出了一包面条,利落的洗锅打火,凭着身体记忆迅速的做出了一碗西红柿汤面。

    我把面条慢慢的捧到桌子上,在那个位置上,我坐在昔日里他的椅子上,望着那碗面,我的眼眶一时间有点模糊。

    故人故情怀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见。

    我小口小口的慢慢咀嚼着,面太烫了,我拿筷子稍微夹起几根面条就有一大团的白水气从面条里面蒸了出来,热气直冲我的眼睛,在眼眶里面凝结成了大股大股的泪水。

    我慢慢的斯文的吃着,一边狼狈不堪的掉着泪水,我像是自虐般将那一大碗面条一个劲的往胃里塞。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吃过这么多的东西,我撑的有些想吐,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就伏在洗手间的池子上干呕,可惜喉咙口像是被巨石抵住了一般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反而喉咙管和嘴巴里面酸水上泛一阵干涩,头也一阵一阵的发晕,视线更是恍惚不清,隐隐约约间看见了重影。

    我用冷水抹了把脸拿毛巾擦干净之后,背半靠在墙上稍作休息,等缓过来这阵子便有些蹒跚的慢慢走回了卧室。我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还想些什么。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怨恨起莫名其妙得来的那天价的财富,要是我像之前一样需要为生计奔波,肯定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为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伤感。就是因为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的生命一下子就空了出来,每天只要吃了睡睡了吃就行,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用来想这些奢侈的风花雪月。

    迷迷糊糊中,我朦朦胧胧的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我睡得很不踏实,仿佛睡在摇篮里伴随着潮声起潮声落。在这种极易惊醒的浅眠的状态下,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他们几个人,一袭浅色衣衫风华绝代,微笑着向我走了过来,我很是自然的回了一个笑容激动的朝他们跑了过去。

    眼尾处有些许湿润了,我拼命的催眠着自己,潇洒任性的放任自己沉入深度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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