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加上扭伤，秦蔓在家休息了两天。
那天从医院回到家后她总是不安，踟蹰了很久还是给谢南哲发了微信，让他记得吃点预防感冒的药。
谢南哲并没有回。
聊天记录里，她提醒谢南哲吃药的前一条，是他发来的【姐姐，见见我好吗】。
她当时也没有回。
角色对调，当她收不到他回复的时候，她开始对这种不安和局促感同身受。
她不禁开始自我检讨。
谢南哲的确不是只有她之前熟悉的温和的那一面。
他会和人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她固执地拒绝他帮助的时候他也会生气。只是这些似乎也并不影响他依然是个秦蔓认知里的好人。
这两天她总是想起谢南哲在楼梯里低声下气让她再信他一次的语气。
圣诞夜的事情，谢南哲确实瞒了她。但他是不是真的就到了该被她全盘否定的程度呢。
明明他对别人的尊重，对家人的爱意，对理想的热情都不是假的。
是自己先拒人千里，现在得不到回复，秦蔓也不好意思再问。
两天后天气放晴，秦蔓回了工作室。
她告诉自己，自己只是碍于郭端之前提出的要求需要天天到岗，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才拖着瘸腿也要出勤上班。
坐在工位上，秦蔓总是时不时地往谢南哲的位置瞟。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谢南哲今天还没来。
“你受伤怎么不多休息两天。”吴琦把沙拉递给她，看似随意地闲聊，“你看老大生病不也请假了，不用这么敬业啦。”
秦蔓接沙拉的手下意识地一使劲，塑料的盒子发出咔地一声轻微脆响。
“老大……生病了吗？”
“嗯，老大昨天也没来。”吴琦悄悄瞟了她一眼，“听说台风那天淋雨生病了。”
秦蔓拆开外卖盒，机械地一下下叉着盒子里的生菜。
还是生病了……两天没来，是不是很严重……
吴琦看着秦蔓魂不守舍的表情，也不再说别的。
她听说台风那天蔓蔓和老大都走得很晚。
虽然不知道最后两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但cp粉的直觉告诉她，老大一定是为了等蔓蔓才会一直留在工作室。
蔓蔓快察觉老大爱你的心吧！
味同嚼蜡地吃完午饭，秦蔓捏着手机在工位上坐立不安。
想问问谢南哲的情况，对话框里输入了两个字，又想起谢南哲连自己之前的微信都没回。那天自己执拗地抗拒他的好意，现在却不停地问，会不会显得假惺惺呢。
她怕自己惹人烦，又噼里啪啦把打的字全删除。
下午的咖啡送到了，阿姨正一杯杯地放在他们的办公桌上。
刚起步的游戏工作室，没什么必要专门雇一个行政岗位。他们工作室有一个阿姨，平时负责打扫卫生和干一些杂事。
阿姨把咖啡放在秦蔓的桌子上。
“谢谢李阿姨。”
秦蔓回过神道了谢，拿起咖啡想也没想地喝了一大口，直冲脑门的苦味让毫无防备的秦蔓呛得不停咳嗽。
刚离开两步的李阿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走回来，本不太明显的跛脚此时显得有些笨拙。
她拍着秦蔓的背，“怎么了姑娘，烫着了？”
秦蔓还没回过气来，只来得及摆摆手。
吴琦抽了两张纸巾递给秦蔓，秦蔓接过来擦擦嘴，又擦了擦呛出来的泪。
“怎么这么苦……”
“苦？”
李阿姨闻言脸色变得有些慌张。
“是不是我给你拿错味道了？对不起啊姑娘。”
“咳……没事的阿姨。”秦蔓被苦得嗓子有些发哑。
李阿姨显得很自责，她转头看了看秦蔓喝了一口的咖啡。
“是橘色的盖子啊……怎么错了呢？”
吴琦拿过那杯咖啡，看了看贴在杯侧的标签。
“嘶……ESPRESSO啊……”
平时只喝榛子摩卡的秦蔓脸都皱成了一团，“猫林的意式怎么比中药还苦，快毒死我了。”
李阿姨看着秦蔓一脸痛苦的表情，手紧紧攥住衣服已经磨毛的边。
“对不起啊姑娘，对不起。我重新给你买一杯吧。”
“不用不用，没事的阿姨。我不喝就行了。”
秦蔓看着李阿姨如此郑重其事，连忙拒绝。
李阿姨还埋着头自责，“都怪我，我不识字，不知道拿错了……”
秦蔓愣了愣。
哪怕是单纯的扫地保洁，在安明这个城市也很难见到不识字的阿姨了。
当然，也很少有把一杯咖啡这么当回事的阿姨。
吴琦想起谢南哲给秦蔓挑咖啡的事。
“那阿姨……平时是怎么给我们拿咖啡的啊？”
“随便放的……”李阿姨有些嗫喏，“但我知道这个姑娘喝橙色盖子的咖啡。”
“这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见过几次，老板把这个姑娘的咖啡换成橙色盖子的。”
说着李阿姨又困惑地自言自语起来，“老板前两次都拿橙色，今天怎么错了呢……”
老板？是老大吗？
吴琦眼里的精光溢出来。
“那平时都是老板拿，老板今天不在，所以阿姨就照着拿的？”
李阿姨点点头。
“是啊，我想着老板今天不在，我就按他平时的拿，没想到还是弄错了……”
秦蔓听着两人说话有些恍惚。
所以每天她桌上的榛子摩卡，都是谢南哲特地给她拿的？
不识字的阿姨看不懂标签。谢南哲不在，自己的咖啡立马就放错了。
谢南哲总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照顾自己。
相比起来，连想关心一下谢南哲身体情况都要思前想后的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李阿姨还在惴惴不安，吴琦安慰她。
“没事的阿姨，肯定是咖啡馆用错盖子了，不怪你不怪你。”
秦蔓也赶紧点点头。
“下次我喝之前先看一眼。”
好容易把李阿姨安抚住，继续一桌桌放咖啡去了，两人松了一口气。
秦蔓一嘴意式浓缩的苦味，想去刷个牙，吴琦自告奋勇扶着她去了卫生间。
“杯盖颜色好像是随机的吧……估计是李阿姨看见好几次老大给你拿橙色盖子，就以为你喝的味道是橙色盖子了。”
“是吧……”秦蔓迟缓地点点头。
秦蔓刷完牙，顺便拿冷水拍了拍脸。
两人刚准备从卫生间出去，走到拐角，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秦蔓和吴琦对视一眼，脚步顿住。
这层楼只有他们工作室啊……这什么情况？
正犹豫怎么办，两人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男声。
“妈，别担心了，没事的。”
接着李阿姨的声音响起。
“你们老板给我那么高的工资，我还做错事了。都怪妈没文化，小振，妈又给你丢人了……”
“没丢人，你说什么呢。”男声显得有些艰涩，“再说本来你的工作内容也没有这个，拿错一次咖啡没关系的。”
“那是你们老板心好，咱们不能拿着钱不办事啊！再说了又不是谁都像你老板一样好说话，听说城里的姑娘都金贵……”
“不会的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不会为难你的……”
秦蔓和吴琦在卫生间站了很久，直到外面安静了一阵，吴琦探出头去看，确认没人了，两人才从卫生间出来。
在工位坐下，秦蔓收到吴琦的微信。
【平平无奇：刚刚那个是刘振吧……】
【蜗牛：应该是】
【蜗牛：你和他熟吗？】
【平平无奇：不熟，但认识，是我们年级专业第一】
秦蔓不是科班出身，一听“专业第一”立马就肃然起敬。
【蜗牛：这么厉害！】
【平平无奇：每年拿奖学金，可牛逼了】
【平平无奇：听说是农村考出来的，家里有点困难】
【蜗牛：你们同学们有见过李阿姨的吗】
【平平无奇：没有吧……他好像很少提家里的】
【蜗牛：那我们也当不知道吧】
【平平无奇：好！】
刘振也是美术组的，目前负责玩家角色的设定原画。
秦蔓想，刘振和李阿姨平时表现得就像不认识的普通人，听两人刚刚的对话，作为老板的秦司澄他们是知道两人关系的。那么不管他们在工作室装不认识是出于自卑还是避嫌，自己也保守秘密更好些。
吴琦则是双眼冒着星星。
蔓蔓真善良！
又是两天过去，谢南哲依然没来工作室，甚至缺席了一周一次的主创会议。
秦蔓开始心神不宁。
她决定明天再看不到谢南哲就直接给他打电话。
或许立flag是有用的，第二天她终于在工作室位置上看到了谢南哲。
只是很明显，谢南哲身体并没完全好。
秦蔓不自觉地回头看他。
他脸色看起来很疲惫，带着口罩，时不时小声地咳嗽。
黄思睿面带嫌弃地看着他。
“病没好就等好了再来啊，别传染给我们。”
谢南哲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他。
他声线非常哑。
“没正事就别和我说话，费劲。”
说话间他抬眼，正好碰上秦蔓看过来的视线。
很快，他表情极淡地垂下眼。
秦蔓怔了怔，回过身，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攥了起来。
他是不是，在避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