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心上的石头消失，林黎黎对男人眨眨眼，站起来。
“你说，他们的监控无处不在，那么他们是不是知道你在这里呢？”
林黎冉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关穿透玻璃，全息影像下的人模糊起来，好似一缕残魂。
她勾起唇角，倚在桌边：“我觉得我最好的选择是报警。”
“那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
男人取下帽子，耳朵有些许泛红，身体无意识地缩了一下，林黎冉猜测，他在一个很凉快的地方，比如冰库。
“我唯一的朋友在大剧院排练。”林黎冉说。
男人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喉咙动了一下：“在好多年前，有位天才科学家破解了信息素的秘密，放大了Alpha信息素对Beta与Omega的精神压迫。”
“于是，A和BO不再是一种物种，对么。”林黎冉抱着手臂，讥讽道，“对于你们而言，B与动物园里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不，Beta能建立自己的文明，并且这个文明让Alpha感到恐惧。”他望着窗外，隐隐有有些向往，“于是他们监控了Beta的精英阶级，负责这件事的，是上城区的军方。”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林黎冉：“我是外来者，但不意味着我蠢。”
你别想转移话题。
男人整理了一下手套:“上城区的国王研究所捕捉到一种......他们把那称之为意识体。”
林黎冉紧绷着一张脸，转身拉过窗帘，提起椅子走到男人面前：“所以他们发现了我？”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不安定因素。”
林黎冉皱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发现那意识体一直在保护一个人，为此不惜燃烧自己，我敬佩祂，一直在想办法拯救祂。前一段时间，祂被押送到这个学院附近的研究所，我入侵了这所学院的网络，等待合适的时机救祂。”
“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意识体肯定是你的朋友。”
不是朋友，是系统，我的老板。林黎冉想。
男人捂着心口，额头有汗水：“我需要你去研究所把意识体救出来，我可以想办法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
“我手上这个东西是干扰器，可以暂时屏蔽他们的监控。我委托我在研究院的朋友，在这个学校放置了三个干扰器，其中一个在剧院，已经被他们发现，剩余两个，一个在宿舍区的花坛里，一个在校外的镇子里，我需要你先寻找宿舍区的干扰器，避开监控离开学校，然后镇子里找另外一个。你离开之前，把两个干扰器毁了。”
“你帮我救我老板，我帮助你毁掉你朋友犯罪的证据。”林黎冉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成交。”
他愣了会儿，随即微笑道：“我现在初步怀疑，你是某高纬度世界派来的间谍。”
林黎冉摊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说对了。
男人眼角下垂，明明是笑起来的，林黎冉却觉得他很难过。
“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
“什么意思？”
他人不答，先取下戒指，动作缓慢地脱手套，粉色的手掌贴在林黎冉的手：“成交。”
全息投影能传达声音与画面，却不能真把人带过来，林黎冉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把椅子搬回书柜前，拉开窗帘，一束光落在她的脸上，也照亮了A4纸的一角。她用右手支着脑袋，忍不住思考，这位黑色Alpha为什么要冒着被抓捕的风险帮助自己？
看不惯上城区所作所为的反抗者吗？
不，我肯定见过他，林黎冉想。她脑子里出现一个黑色的人。
窗外的小花坛里，碧绿的叶子簇拥着娇小的茉莉花，夏日的风卷起一片枯叶，茉莉的清香闯进狭小拥挤的宿舍。
A4纸被风吹到地上，林黎冉揉了一下眼睛，决定先去食堂吃饭，再回来找干扰器。
不知是不是干扰器的功劳，她现在的脑子无比清晰，蒙住她眼睛都雾霾散去，她终于是回想起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这是下城区的权贵们给贫民窟的孩子们建立的艺术学校，主要培养各种演员，给权贵们提供情绪价值。运气好被上城区的Alpha们看上，就能以玩物的身份进入上城区了。
演员们自称艺术家，认为自己高劳动者们一等，忘了自己会年老色衰，也忘了被权贵抛弃后，连最基础都机械维护都做不来的自己，该如何生存。
权贵不养废物，这一路走了，林黎冉没有看到一个人。
这让她想起学校的分数系统，分数越高排名越高，待遇也就越好，反之，排名太低的会被开除。而分数来源于舞台下面的观众。
还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林黎冉拿不到足够的分数，就会被开除。
在得知自己不用去卷排名后，林黎冉的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晴朗，对着天空傻笑。
比起与上万人抢一个上舞台的机会，她觉得去“劫狱”简单点，前者不熟悉，后者她干了无数次。
一个人形机器人站在熟食区后面，两条手臂背在身后。
林黎冉习以为常，走到打饭机器人前面，机器人开口，是人的声音。
义体人。
“您是那个学院的？”
林黎冉打开手机:“音乐剧学院。”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学院标志，义体人点了一下头:“请跟我来。”
林黎冉耸耸肩，与一排腥辣肉食擦肩而过，拿到音乐剧演员的专属食物——一堆看着就没胃口的草和白色肉块。
她坐在侧门后面，毫无感情地把菜往嘴里送。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林黎冉很郁闷。
.
“站住。”
大门口，金发女人攥着拳头。
校规规定，任何人不能打扰学生用餐，包括另一个学生。
林黎冉很听话地停下来:“艾丝妲，你声音怎么了？”
“你觉得呢？”尽管她非常的气愤，却还是得把拦住林黎冉的原因说出来，这是礼仪。
艾丝妲的声音很奇怪，如蚊子在耳边嗡嗡:“今天早上，我在大剧院排练，喝了一杯剧院里的水，我的声音就变成了这样。有人告诉我，你今天早上去了剧院。”
理智的弦崩断，她抬起手，被林黎冉拦在空中。
林黎冉的力气很大:“抱歉，我要真想害你，在你抢我角色的时候就该下手了。我为什么要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潜入剧院？”
她想到了那信息素，剧院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才是给艾丝妲下药的凶手。
但是，在失去理智的人心里，一切话语都是狡辩，艾丝妲挣脱开林黎冉，因用力过猛倒在花园里，艾丝妲看了眼自己的手，几条鲜艳了红痕无疑是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
艾丝妲嘶吼着，淡蓝色义眼流不出泪:“是你技不如人，我就抢了你的王后怎么了？我就不演女主，就喜欢王后怎么了？你凭什么给我下药！你这个婊/子！”
林黎冉却并没有被她的情绪打动，直接抓重点:“所以，你放在你的女主不演，专门来抢我的王后，是针对我？”
“我针对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比你高贵，就是比你有话语权怎么了？我拿女主跟你换了，是你自己守不住，关我屁事！”
“是么？”林黎冉眼泪闪过一丝戾气。
她不想与艾丝妲交谈，但干扰器在学校里，她还不能被开除。
得先让艾丝妲冷静下来。
“如果你喜欢王后，又为什么要女主奥兰普呢？还是说，你先去并没有看剧本，习惯性选择女主，后面才发现，王后比女主要吸引眼球？”
林黎冉蹲下身，向狼狈的女人伸出手:“你为什么不选择适合你的角色，而选择吸引眼球的？你快被开除了？”
艾丝妲仿佛在看一个杀父仇人:“我就是要拿到角色之后再看剧本怎么了？我有这个权力，哪像你们这些……”
“还是说，舞台下有你在乎的人？”林黎冉的语气重了些，却是微笑着的，好似猛兽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
见艾丝妲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林黎冉挤出几滴眼泪，气势随着消失，就像个焉了的气球:“我需要三个月里拿到三千名观众的满分，才能留下。这个月的舞台没有我，我不能确定，我能拿到剩下两个月的舞台。”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语气却毫无起伏，就像在讲一个无聊的故事。
林黎冉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只有被退学，因此，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应该是麻木的绝望，而非歇斯底里地尖叫。
林黎冉幻想自己在舞台上表演，她牵起艾丝妲的手:“我真的没有陷害你，我、我快没有时间，我不能……真的不能，被警察带走。”
一滴眼泪落在艾丝妲手上，林黎冉垂下头:“求您。”
这一次，站着的变成了艾丝妲，她拍了拍衣服，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冷冽，义眼里一潭死水，俯视林黎冉:“很抱歉，不行。”
林黎冉猝然抬起头:“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学校的补偿金。”艾丝妲擦干了眼泪，先去的狼狈一扫而空，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优等生。
“你也不可能在这三个月内冲进前五百名，反正都是被退学……”她一只手叉着腰，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林黎冉站了起来。
在学校里受伤的好学生可以获得一笔补偿金，但真正能拿到补偿金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学校总有各种办法赖账。
有一个罪名叫污蔑，这罪名很有意思，自己推翻自己的供词，也算。
“……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想失去补偿金，那笔钱可以给我的父亲换一双机器手臂，那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失去工作了。作为对你的补偿，你被开除后可以来我家，帮我父母干活，替我照顾我的父母。”
林黎冉早该想清楚的，艾丝妲是从底层厮杀上来的，什么没见过？几滴眼泪根本感动不了她。
艾丝妲伤害过的人，还少么？
艾丝妲不会撤销指认，林黎冉也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转身走人。
不出意外的话，警察会在天黑之前到达，她需要在这半天的时间里寻找到干扰器。
宿舍区的花坛不多，一个一个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半天完全来得及。
但这……
她看了眼自己的房间，再看脚边的花坛。
碧绿的茉莉花叶下有一颗石头，石头的颜色与叶子一样，不细看还发现不了。
林黎冉再次感叹自己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