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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早已注意到她。

    “是。”颜未舒念了两秒，下意识飞出来一个字。接着眼神飘向那边，语气淡漠：“女朋友？”

    季阳译默认点头。

    “很美。”

    季阳译嘴角轻扬，“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颜未舒笑言，“说话算话。”

    像是不约而同的默契，两个人都说了相同的话。只可惜颜未舒说的是个谎言。

    颜未舒心绪一片混乱，那时候没想太多，也不知道之后怎么面对杨星源，就在几分钟前，好不容易才放了狠话，和他解释清楚。

    现在又是另一局面。

    杨星源成了她口中单方面的男朋友。

    莫名其妙。

    各自回到桌上，杨星源好奇地探着头，寻着季阳译的影子，颜未舒在他脸前甩了一手。

    “别看了。”她说。

    杨星源眨巴眼睛：“那男的，上次随月家里见过，谁啊？”

    颜未舒坐下，没什么表情，筷子拿起来。

    “前男友？”他一语中的。

    颜未舒笑了笑，没有否认。“对啊，前男友。”

    杨星源冷哼：“他看起来很冷漠，像上次聚会那样。”

    颜未舒没说话，眼睛不自觉向季阳译那桌飘了一下，又很快收回，生怕被捕捉到。

    没听见回应，杨星源又说：“他一直都这么冷漠么？看着像性冷淡。”

    颜未舒瞪他一眼：“你闭嘴吧。”

    “被我说中？”杨星源要笑出来，“你们分手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颜未舒继续瞪着他，“和平分手。”

    “和平？”杨星源噗嗤一笑，“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和平分手啊，有的话说明两个人在一起之前就只适合当朋友。”

    “你歪理很多，平时少上点网。”颜未舒吃了口肉，说。

    “我是说真的。”

    颜未舒没回应。

    吃完饭，她往那桌瞟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空的。杨星源说送她回家，颜未舒回答不用，但他非要，他是开车来的。

    颜未舒倒没拒绝，路上没说话，倒是杨星源那张嘴一直停不下来，颜未舒没心思听。

    只是，心里一股热流一直在涌动，说不清那是什么，大概是一种嫉妒、心酸和敏感细腻的感伤，交杂在一起，让她的心沉得厉害。

    颜未舒突然后悔回来了。

    五年里，没有季阳译的身影，她明明过得很好。

    不是说见到季阳译现在过得这么好，有了般配的女朋友，事业有成，她为此感到不悦。不是这样的，颜未舒当然为他感到高兴了，他脱离上辈子的命运，生活已经明显有了变化，没有重蹈覆辙。

    颜未舒回家，打开电脑，打开尘封已久的空间。

    搜寻着最后一条私密说说：

    对不起。

    她又写下一条：

    ——我承认，我放不下。

    那个晚上，她又不自觉地看了一遍那部电影，又剖析了很多细节。

    她发现自己迷上了那部电影。

    杨星源不断发微信给她，她直接把手机关机，工作信息也不管了，看完电影就睡着了。

    -

    五月底，市中心艺术馆里，颜未舒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她很少参加这种艺术画展览，她觉得自己是个缺乏艺术感的人，她不懂艺术，不懂电影，只懂用文字堆砌成的故事。

    有人称赞她的书是艺术品，她只说那是小说而已。不过她从来都觉得，自己能出书，只是运气好。

    她很感谢她那些读者。

    终于，孙晓妍看到了她，朝她走过来。

    孙晓妍介绍着这个主题展的创办人给颜未舒认识，几个人说笑着聊了几句，话题中心主要是这些画的灵感来源。

    “听说你是写书的？”创办人是孙晓妍的老师，姓林。眼见着话题要结束，她突然这样问。

    颜未舒不清楚她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或许是晓妍跟她说的吧。

    “网文而已。”颜未舒谦虚地说。

    “文字应该比画要难吧。”林老师笑说，“一想到一本书得写个几十万字，我就头脑生疼。”

    颜未舒尴尬笑笑，孙晓妍看出她的表情，拐个弯把话题转跑。

    准备逃跑前，颜未舒听见林老师往另一个方向喊了一个名字，让她的心震了一下，眼眸也往那里发亮。

    季阳译从一座雕像旁走过来。

    林老师喊的是：“阳译。”

    “好久不见。”季阳译走到面前时，林老师跟他拥抱了一下。

    颜未舒是几个人里显得最不自在的。

    孙晓妍倒还好，她不知道五年前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前阵子见过几次尴尬的面，更不知道颜未舒为了躲他花费了多少心思。

    她只当这是他们两个老同学，或者说旧情人的最新会面。

    林老师和季阳译寒暄了几句，之后转过头来。

    她对着孙晓妍要开口说话，似乎意识到两个人是认识的，又侧过头，似乎面对着颜未舒，初步介绍说：“张导的得意门生，算起来几个月没见面了。”

    颜未舒也只是微微一笑，“季阳译，我认识。”

    林老师惊讶道：“认识？你们如何认识的？”

    季阳译笑意很浅：“老同学。”

    颜未舒附和他：“是。”

    “看来是世界太小了。”林老师笑得开朗，“他新上的电影你不会也看过吧？”

    颜未舒总觉得她能一语中的，不画画的话估计也能靠算命赚不少钱。

    她笑了：“看过。”

    季阳译看了她一眼。

    孙晓妍说：“前几天和学姐去看了，就星霓那个电影院。”

    “可好看极了。”林老师说，“怎么说，青春爱情这种题材，拍好了是艺术，拍烂了是青春。”

    足足在那里说了二十分钟，似乎是意识到氛围到极点，林老师才舍得离开去找别的老朋友唠嗑。

    颜未舒一个人在逛展，时间过得差不多，她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人影憧憧，她那个角落是无声的。

    她来到一幅画面前，画里是一个女孩的影子，白色主体，周围是黑色缠绕着她，顶上没有别的色彩，只是黑白交接，女孩的眼睛抹了两把黑色。

    颜未舒看到其中深深的孤独。

    不知不觉，她站了很久，直到季阳译站在她身边，说了话。

    “电影好看么？”

    他就这么一问，颜未舒侧头看着他，他离得很近，颜未舒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

    只是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从他身上传来的。

    “你来多久了？”

    “不久。”他轻轻地说。

    颜未舒不清楚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淡漠，冷静，或许是年龄的变化让他成熟，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又或许，他只是对她这样。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

    “你没有带女朋友来吗？”颜未舒下一句，问。

    季阳译只是轻轻摇头，又说：“你男朋友没来？”

    “他忙。”

    季阳译盯着眼前的画看，可是颜未舒觉得他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有一股淡淡的漠然。

    他的气色没有前几天好看，或者说，他的脸，只剩下那副皮囊。

    颜未舒很想关心他，但她没有。

    “你最近，在干什么？”

    “你在意吗？”他突然那么说，让颜未舒颤了一下手，瞳孔也震了一般。

    他看过来，和她对视，那一刻，颜未舒看到了他眼里和那幅画同等的深深的孤独，和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悲伤。

    空气久久沉默。

    颜未舒先避开了眼，不知道站了多久。

    季阳译转身要走，颜未舒叫住了他。

    “季阳译。”颜未舒低下了眼，“我欠你一个道歉。”

    他的背影，高大又瘦削，又很锋利，就如他给她的回答一样：

    “没有必要。”

    他走了。

    所以，他是恨她的。颜未舒听得出来。所谓的和平分手，可能也是颜未舒单方面安慰自己的借口。

    抱歉，季阳译。

    她一直都欠他的。

    -

    新书《蓝白色草原》的正式发售日期就在明天。编辑打来电话的时候，一直在跟颜未舒道喜，似乎是预售得不错。

    编辑还跟她说，建议她开个微博，这样有利于宣传，毕竟她的读者还算不少。

    颜未舒只是说：“再说吧。”

    那天随月邀请她去了家里一趟，闻汐后天在海城有场秀要走，今天没办法过来，只能和她们视频通话。

    颜晓羽这天没去店里帮忙，跟她一块过来了，颜未舒知道她的新店已经在筹办了。

    “那以后是不是该叫颜老板了？”随月打趣道。

    颜晓羽翻白眼：“随大明星，谁比得上你？”

    随月笑着，给她们拿了饮料出来。

    颜未舒问她：“有没有酒？”

    颜晓羽嘴里的水差点吐出来。“姐，看看现在几点，喝啥酒？”

    颜未舒觉得心里摇摇晃晃的，就跟室外的树一样，晃得厉害，晃得猛烈。

    颜晓羽出去院外透气，随月给颜未舒倒上一杯葡萄酒，她闻了一口，觉得那股气从鼻腔渗入，涌到心头，给她积上一股暖意。

    舒服多了。

    “季阳译，他这些年过得好吗？”颜未舒忍不住问。

    随月觉得心里那块石头有人来挖走了，这些年，她其实一直在等颜未舒来问。

    “这个，你应该去问他。”

    “他看起来很不好。”颜未舒喝着酒，叹气道，“可那是一瞬间的发现，他不是一直都看起来不好。”

    “有些人很在意别人，但不愿给别人发现，就会刻意假装。”

    颜未舒静默片刻，她觉得随月说的，也是她。

    “他女朋友和他很相配。”

    随月笑了那么一下。

    “他们是同学吗？”颜未舒知道随月这些年和他有联系，关系深或浅她就不清楚了。

    “我不是很清楚。”

    颜未舒想起来那天撒下的谎，现在她的手机里还显示着杨星源的消息，她对他态度太过冷漠，这也让她感到深深的愧疚。

    明明是她犯下的错，又何必让他承担。

    “随月，我好像又闯祸了。”

    颜未舒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随月笑得肚疼，“你这是跳进另一个坑里了。”

    “啊？”颜未舒纳闷，“杨星源很坑么？他是不是渣男？”

    “不知道，没谈过。”

    “你很幽默。”颜未舒无语，“他是不是那种招花惹草的人？”

    “原来你是这么想他的。”

    “我只是猜测。”颜未舒心累了，直接躺沙发上。

    随月认识杨星源是在一个歌唱活动上，那时候随月是大学生，杨星源是小她一级的学弟，人自小爱乐器，对唱歌倒没那么热衷，后来随月和他有了交情，两人成了要好的朋友，现在是事业伙伴。

    他来自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家里从小能支持他所想做的，所以他从小到大的路走得通畅，音乐这条路可能只是他人生的一个分叉，后面他可能会绕到其他路口去。

    毕竟，他还年轻。

    而颜未舒对于他，也只能说是新鲜感吸引了他。

    就像颜未舒初到新西兰，也会被当地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男生吸引，但那种新鲜感褪却的很快，颜未舒能肯定的是，她原先为了从季阳译的感情中抽离出来，试图投入别的感情，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她逐渐放弃了，她好像深知一个道理，女人没有男人，就像鱼没有自行车。

    没什么相关的联系。

    -

    第二天发售的时候，颜未舒去了市中心一家大书店，没有什么发布会，也没有什么庆祝仪式。

    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那本书放着的位置很不起眼，发售量还可以，但基本都是网购。

    颜未舒才意识到，原来实体书市场已经那么小了。

    又或许，只是她没有那么出名吧。

    书封上写着——

    凭《黑光》一鸣惊人，风岐又一力作。

    她随意拿起一本，封面是她精挑细选的，觉得这版最符合贴近书中故事，有几分悬疑色彩，又不失个性。

    也不知道季阳译怎么会来这里。

    颜未舒低头的时候，他就走近她的身边，同样拿起一本来，让颜未舒心虚了一阵，她握书的手指抖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她调整状态，茫然地问。

    季阳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他用手指抚了一下书封，略过那个笔名。

    “这好像是今天的新书。”

    颜未舒没再看他，说，“是。”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于肯定，很有嫌疑。但颜未舒还是假装镇定，补充道：“悬疑爱情题材？”

    季阳译问：“你感兴趣？”

    “有点。”

    “走吧。”他拿起书，朝收银台走去。

    颜未舒疑惑了一秒，止步在原地，后来跟了上去。季阳译送了她这本书。

    她摸不着头脑，手里拿着这本书，看着季阳译的背影，她追了上去。

    “季阳译，你恨我吗？”

    回忆起以前的种种，颜未舒觉得自己当年太狠心。

    季阳译止住了脚步。

    她不知道她撒的那些谎是为了弥补什么，为了让季阳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从而也能更好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没有回答，回过头来。

    颜未舒看到他眉眼中的一丝憔悴，剩下的只是平常的淡漠，如今的他，疏离得仿佛不像季阳译。

    “我为什么要恨你？”

    他说完，一次都没有回头。

    或许，他是真的放下了。

    颜未舒想，自己只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