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野迟迟不肯开口，程曼歌看着他，又回想起贺维的话。

    程曼歌心底一片悲凉。

    她知道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发火，也知道又又没做错任何事情，所以在看到又又带着惊慌和无措的眼神时，程曼歌仰了仰头，把快要涌出眼睛的眼泪逼回去，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自私也罢，她又一次逃避了。

    她怕听到谢湛野嘴里的答案。

    程曼歌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打断她乱七八糟的思绪。

    是白茉，程曼歌按了接听。

    “喂，妈，怎么了？”

    “曼曼，你来医院一趟吧。”白茉声音焦急，匆匆忙忙和程曼歌说了地址。

    “谁出事了？”程曼歌本就心里堵的难受，一听白茉的话，心下更加担忧。

    “你爷爷，你先来吧。”白茉不再多说，挂断电话。

    程曼歌焦急的拦了辆出租，好在她所在的写字楼离白茉给的医院位置很近，五六分钟就到了。

    程曼歌乘电梯到了十二楼，一开门，白茉在外面等着。

    “爷爷怎么样了？”程曼歌问道。

    “急性心肌梗死，还在手术，先把你叫过来了，进去吧，大家都到了。”白茉看起来有些疲惫，“幸好发现得早。”

    程曼歌点点头，跟着白茉回了病房。白茉让她坐到程老太太身边：“你们三个看好奶奶，我先去手术室那儿。”

    程老爷子还在抢救中，几个大人费了好大劲儿才劝住程老太太别在手术室门口等。

    “奶奶，您要不先休息会儿吧。”程曼歌坐在程老太太身边，轻声问。

    程老太太摇摇头：“我睡不着。”

    她年事已高，在病房里等只是为了让小辈不再分神为她担心。

    “您在这儿躺一会儿吧。”程念婳给程老太太铺了铺陪房的床。

    因为是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整个房间就像是酒店套间，设施齐全。

    程老太太这次没再拒绝，她知道三个孩子是为了她好。

    把程老太太安顿好，程念婳坐到程曼歌身边。

    程曼歌的眼皮沉的抬不起来，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

    从她一进屋，程念婳就感觉她不对劲。

    「你怎么了？」程念婳不好大声说话，只能给程曼歌发消息。

    程曼歌不想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再让程念婳担心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没事儿，可能是最近没怎么睡足觉，有点精神不济。」

    「那你要不睡会儿？」程念婳问她。

    「不用，我熬一会儿就不困了。」程曼歌递给程念婳一个安抚的眼神。

    -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打开。

    程老太太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程墨赶忙上前扶住她：“放心吧妈，没事了没事了啊。”

    程老太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程老爷子，颤着声问：“医生怎么说？”

    “您放心，医生说再住院观察几天，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程潜拍了拍程老太太的后背，“您要不回家睡吧？还是在这儿？”

    “我在这里陪着他，你们回去吧。”程老太太提着的心总算能放一放。

    留老太太一个人在是肯定不行的，大家商量了一下，前两天程墨和程潜两个人轮流陪夜，以后请一个护工阿姨，一块儿照顾着两个人。

    程曼歌在群里发了消息说她不回别墅里过夜后，跟着白茉和程潜回了家。

    “不早了，你快点睡觉吧，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白茉给程曼歌端了杯牛奶，催她睡觉。

    “嗯，这就睡了，你们也是，早点睡。”程曼歌接过牛奶，整个人缩在懒人沙发里看电影。

    “行了，别看了，大晚上还看电影。”白茉摁下暂停键，“熬夜长痘老的快，你赶紧睡觉。”

    程曼歌恹恹儿地答应着，去洗漱间刷牙。

    这天夜里程曼歌做了个梦。

    梦的开始她和谢湛野腻歪在一起，谢湛野还向她求婚，程曼歌正准备答应的时候画面一转，她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参加谢湛野的婚礼，周围宾客很多，程曼歌看不清楚新娘的脸，谢湛野看向她时嘴角勾起的嘲讽的笑却清楚又熟悉。

    画面离谱又真实，程曼歌惊的一身冷汗，从梦里醒过来。

    她看了眼手机，凌晨03：46。

    程曼歌躺在床上，断断续续睡到天亮。

    程潜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看她脸色不好，有些心疼：“你这个工作太累了，我看你瘦了不少，要不别干了吧。”

    程曼歌无奈的拉开凳子，坐在桌子前面：“爸，你当我是在公司里上班呢说不干就不干，现在我也算是半个老板，管着二三十个人呢。”

    程潜给她递了双筷子：“那你就多吃点，多睡点，别把自己搞垮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把健康放在第一位。”

    程曼歌连连称是，避免程潜给她来一堂即兴教育课。

    -

    程曼歌直接去了写字楼，大家已经各司其职开始工作了。

    逢春一直在程曼歌办公室里等着她，程曼歌一进去，被逢春吓了一跳。

    “怎么了？”程曼歌看逢春脸色很差，给她递了块儿糖。

    “昨晚做了一整晚噩梦。”逢春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

    “关于池渡的？”程曼歌自己也剥了块儿糖，“咱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你也梦见谢湛野了？”逢春问道。

    “嗯。昨晚正好碰见他了。又又当时见着我直接叫我‘妈妈’，我都不知道谢湛野和他说了什么。”程曼歌现在想起来还是无语，“难道他见到谁都这样吗？”

    逢春叹了口气，想起来一件事：“昨晚谢湛野给我发了好友申请。”

    程曼歌倒水的手一抖，洒在桌面上：“他加你？你之前把他删了？”

    “嗯。”逢春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当初出国的时候就把谢湛野和池渡都删了，确保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那你通过了没？”程曼歌又问。

    “还没。”逢春摇摇头，“但他一直在给我发好友申请，说你把他拉黑了他加不上你，又说他想和你认真谈一谈，反正说了好多，中心思想就是这两点。”

    程曼歌听了，不作声，过了会儿，小声说道：“还有什么好谈的。”

    逢春看着程曼歌手里揪的快要脱线的毛绒小熊，忍不住说道：“曼曼，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两个当年……太可惜了。”

    程曼歌继续揪着手里的小熊，故作欢笑：“这就是常说的遗憾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这如意的已经够多了，可能老天不想让我爱情事业双丰收吧。”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程曼歌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几乎是整天泡在办公室里设计草图。

    之前又又都是一天三遍问好，自从那晚之后又又好多天没给程曼歌发消息。

    程曼歌觉得这样也好，省的给又又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中午吃饭的时候，Sing工作室每个人都收到了来自傅鹤云的消息。

    「这周末有个聚会，你来不来？」

    傅鹤云作为典型的社牛早就和Sing的每个人加了微信，此刻大伙儿看着同一时间收到的同一消息，怀疑傅鹤云是群发的。

    “去吗？”Susie眼睛亮亮的问道。

    “这个聚会是什么性质啊？”余笛看着简单的一行字，没提取到半点有用信息。

    “我哥每个月底都会举办这种聚会，就是很多朋友聚在一块儿，没什么拘束，都是年轻人，大家没事可以去玩玩，反正是我哥请客。”傅鹤舟一边啃鸡腿一边给众人答疑。

    “去不去？”余笛戳了戳程曼歌，“姐，你应该放松一下了，这周我感觉你就没停下来。”

    程曼歌想着这个聚会谢湛野肯定会去，斩钉截铁的拒绝：“算了，我不去了。”

    像是猜到程曼歌会拒绝，傅鹤云又给程曼歌单独发了一条消息。

    「程姐你必须要来啊！必须要来！」

    程曼歌觉得好笑，反问他：「我为什么必须要去？」

    傅鹤云连着发了好几条过来。

    「你给我哥一个机会呗。」

    「湛哥说了，你来，他和你聊一聊，如果你还是不原谅他，那他就再也不烦你了。」

    「你就来吧姐，我看我哥都可怜，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虽然我不知道你俩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我真觉得有什么事要沟通对不对？」

    「我说真的姐，我和湛哥认识的这几年里，他简直就是守身如玉，我从来没见他和哪个女人纠缠过。」

    「当初刚知道他有儿子的时候我们都很震惊，问他儿子他妈是谁他从来不说，我们见到又又的时候就已经一岁多了，所以我觉得湛哥是离婚了，然后拿回了孩子的抚养权。后来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又又亲妈，看你反应应该也不是。」

    「姐，你就来吧，就算湛哥结过婚，他也肯定和那个女人断干净了，你给我哥一个机会，至少让他把话说了，行吗？」

    程曼歌看着傅鹤云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觉得傅鹤云说的也有道理。

    她和谢湛野拖了这么久，是该好好谈一谈。

    「好。」程曼歌看着发送成功的消息，有些怔愣。

    就算是为当年的不圆满画个句号吧。

    -

    周末。傅家。

    程曼歌和Sing的人一块儿到了聚会地点。

    逢春为了陪程曼歌，也跟着来了。

    “你可算来了姐，快进去吧。”傅鹤云站在门口，就等着程曼歌来。又又站在他后面，悄悄露出半张小脸盯着程曼歌看。

    程曼歌看着又又明显想打招呼又不敢的表情，心底软了一下，主动蹲下来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啊？”

    又又看着程曼歌，过了一会儿，小声和她道歉：“漂亮阿姨对不起。我再不会叫你妈妈了。我只是很想你当我的妈妈。”

    程曼歌摸摸他的头发，柔声说道：“妈妈是不能随便乱叫的，好不好？”

    又又乖乖点点头，主动牵住程曼歌的手：“我们进去吧。”

    程曼歌领着又又进去，问他：“你爸爸呢？怎么不和爸爸在一起，反倒跟着傅叔叔？”

    “我想快点见到漂亮阿姨。我不敢给你发消息，我很想你。”又又的小奶音里藏着委屈。

    程曼歌心软，抱起他：“阿姨抱抱。阿姨没有生你的气，阿姨是生你爸爸的气。”

    又又趴在程曼歌肩膀上，高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又又。”程曼歌抱着又又走了没两步，谢湛野站在她面前。

    又又回过头，看见谢湛野张开的双臂，紧紧搂住程曼歌的脖子。

    谢湛野绕到他面前，轻轻弹了他的头一下：“爸爸都不要了？”

    又又头摇的像拨浪鼓：“要爸爸，但是爸爸每天都能抱我，漂亮阿姨不行。”

    “乖，爸爸抱着你，漂亮阿姨累了，你也不看看你多沉。”谢湛野看着程曼歌有些吃力，让又又到他怀里去。

    又又不情不愿的回到谢湛野的怀抱里。

    程曼歌把又又递给谢湛野的时候，和他胳膊碰在一起，肌肤相碰带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程曼歌掩饰性的把胳膊背到身后：“那……阿姨先走了，拜拜。”

    她匆匆忙忙和又又说了再见，离开两个人的视线。

    宴会刚开始不久，程曼歌正站在角落里和顾生言、逢春闲聊，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抬起头，是谢湛野。

    “走吧，我们谈谈。”谢湛野一贯带笑的眼睛里藏着几分紧张。

    程曼歌知道两个人早晚都要谈，也不推辞，点点头，跟在谢湛野身后，没看见顾生言眼底的担忧和……不易察觉的其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