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我

    刚看到杨姨娘的时候,徐怀慈暗自吃了一惊——她看上去只有十四、十五的样子,比薛善溪还要小一些。她的脸色苍白,眼底下有一重连脂粉也遮掩不住的乌青,两只眼睛异常活跃,几乎每说一句话,就会往两边瞟一眼,如果有意外的声音响起,她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把肩膀往里缩,深吸一口气,犹如惊弓之鸟。

    徐怀慈瞥了一眼桌上的芙蓉酥,率先开口道:“这芙蓉酥做得真好看,只是不知道味道和千味馆的比起来如何?”

    杨姨娘听了徐怀慈的话,猛然抬起头,眼睛倏地红了,她把芙蓉酥推到徐怀慈面前,紧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使女,怯怯开口道:“只是样子精致了些,味道是远不如千味馆的。”

    “那我就不尝了。”徐怀慈把点心推远了些,抽出手帕擦了擦额角,抱怨道,“这里也太热了,我一个耐热的人也受不了。”她看向一旁的使女,“你们这里可有冰?”

    使女为难地皱起了脸:“冰窖里的冰只供主君和小郎君使用,怕是……”

    徐怀慈板起脸来,斜着眼睛看着使女,轻蔑地笑了一声:“那就是我不配用了。”她突然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怎么好再叨扰呢,你去偏厅找魏大人,跟他说我们马上离开。”

    那使女是从偏厅跟来的,自然知道自家主君和魏大人有要事商量,断然是不能让他离开的,忙告罪求饶:“魏夫人息怒,奴婢马上请示主君。”

    待使女走远了,杨姨娘松了一口气似的,把肩膀耷拉下来,她主动地握起徐怀慈的手,焦急地问道:“夫人是京城人?”

    徐怀慈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杨姨娘突然哽咽起来,神情哀切地看着徐怀慈道:“求求夫人,帮帮我吧。”

    她紧张地注视着门外的动静,一刻也不敢松开徐怀慈的手,徐怀慈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对方的指甲掐出了血,她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柔声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泪水似乎堵住了她的喉咙,杨姨娘声音喑哑,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你家在哪儿?”

    “我家在永安坊,我不姓杨,我姓程,我父亲是中书右拾遗程朗。”

    “你是程家的程七娘子?”徐怀慈心里闪过一丝灵光,倒吸了一口气,据她所知,程家七娘子早在四个月前就出殡了。

    “夫人认识我?”程七娘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紧追着问道,“我父亲母亲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找我?”

    徐怀慈看着眼前把她当成救命稻草的小女孩,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她略垂下眼帘,错开她那炙热的目光,回道:“我也只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而且我离开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京城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

    “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吧。”程七娘从凳子溜下去,跪倒在徐怀慈身前。

    “快起来。”徐怀慈忙把人扶起,心疼地替她擦了擦眼泪,“你一个官宦人家的娘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程七娘无助地抱起头,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我那天跟母亲去了西郊的天恩寺祈福,在那里吃了一顿斋饭后,觉得晕晕乎乎的,就借了他们的厢房休息了一会儿,可等我醒来后,我就在船上了,船飘了好久才上岸的。上岸之后,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了起来,等我可以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到这里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

    程七娘摇了摇头:“他们抓了好多人,只关我的房间就有十多人。不过,我待得不久,很快就被姓王的买下了……”

    程七娘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嗫嚅着嘴唇,不愿意继续说了。

    徐怀慈向前倾身抱住了她,顺着她的脊背来回轻柔抚摸着,“好了,不说了。”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徐怀慈松开程七娘,替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无声地用嘴型说道“别怕。”

    “魏夫人,冰块来了。”使女把冰块搬入屋内,放置在二人身旁。

    “这里实在闷得慌,你把冰块搬到花园的亭子里吧。我和你家姨娘到亭子里说话。”徐怀慈执起程七娘的手,也不理身后的使女,径直走了出门。

    “尽量带我都走一遍。”徐怀慈凑在程七娘耳旁小声说道。

    程七娘回握住徐怀慈的手,微微点了点头,趁着使女在后面忙碌,“不经意”地带着徐怀慈在王家绕来绕去。

    *

    红日西沉,晚霞像火焰一样烧了半边天空,徐怀慈跟着程七娘在王家逛了大半天后,魏楚也派人来找她了。

    听到徐怀慈就要离开了,程七娘的身子开始小幅度地哆嗦起来,握着徐怀慈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她期盼地看着徐怀慈,小声恳求道:“求求你,带我走吧。”

    徐怀慈的心突然揪成一团,她不敢去看程七娘的眼睛,只能把目光放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感觉嘴里有些发酸,咽下嘴巴的酸水后,也只能说道:“我…我会想办法的。”

    *

    “怎么不说话?”

    马车上,魏楚发现钱月和他交换完信息后,就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里出神,不由开口询问。

    徐怀慈此时心里乱得厉害,在她意识到自己和苏嘉言没什么两样的时候,心底升起的自我厌恶更是达到了顶峰,她烦躁地刮了一下大拇指的骨节,剧烈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平静。听到魏楚的问话后,她回过神来,偏头注视着魏楚,试探道:“大人会救她吗?”

    “我还需要利用王家,现在还不能和他们撕破脸。”魏楚说完,见钱月脸上担忧的神色并未消减,他抿了一下嘴唇,叹了一声,又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快解决的,再等等吧。”

    *

    “怎么才回来?”

    徐怀慈一进厢房,就听到赵长缨不满的抱怨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赵长缨三人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张小矮桌放在角落处,三人正团团围着桌子吃肉喝酒呢!

    “徐姐姐快来。”薛善溪起身跑到徐怀慈身边,把人拉到桌子旁坐下。

    “妹妹,给你留的烧鸡腿。”徐颂恒从油纸袋里拿出一只鸡腿递给徐怀慈。

    徐怀慈看到这幅场景,眼眶不由有些发热,她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心底冒出,蔓延到四肢百骸,抚平了她原先的烦躁苦闷,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人从水底拽出了水面,突然就喘过气来了。

    “哪里来的烧鸡和酒?”徐怀慈看着三人,脸上化出一抹淡笑。

    赵长缨和徐颂恒闻言相视一笑,两人举杯碰了一下。

    徐颂恒把酒干了,心满意足地叹出一口气:“林沛请我们的。”

    徐怀慈怀疑地看着两人,给自己也斟上了一小杯,发笑道:“他不是讨厌你们吗?怎么会请你们吃东西?”

    “我们帮了他一个大忙,”赵长缨伸手碰了碰徐怀慈的酒杯,一饮而尽,“够他在魏楚面前邀功了。”

    “你们帮他立了什么功?”徐怀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抿了一口酒,问道。

    “他们找到山匪藏身的山了。”薛善溪用手肘戳了一下旁边的赵长缨,“还猜到了山匪隐匿行踪的规律。”

    “你上山了?”徐怀慈把酒杯搁到桌上,盯着赵长缨,“你带着我哥哥上山了??”

    “不…不不是我。”赵长缨想起自己承诺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忙把徐颂恒拉到身边,“是林沛说要上山,我们才上的,对吧!庆禾。”

    虽然是开远兄怂恿的,但最后做决定的确实是林沛,想到这,徐颂恒坚定地点了点头:“对的!”

    徐怀慈无语地瞥了眼两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赵长缨鼓动的,他这个哥哥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真是的……”徐怀慈瞪了赵长缨一眼,无奈地哼出一口气,端起酒杯干了,见赵长缨脸上还有些心虚,不由失笑,“算了,没事就好。”

    赵长缨本想着还要挨徐怀慈一顿骂,谁知道她只是瞪了他一眼就罢了,顿时有些意外又有些雀跃,忍不住大笑起来。

    “保证没有下次。”

    “先听着吧。”

    四人喝了几轮后,薛善溪和徐颂恒掌不住睡了过去,徐怀慈和赵长缨把两人安顿好后,搬了小板凳到门外吹风醒酒。

    两人并排靠墙坐着,赵长缨突然伸手捏了一下徐怀慈的耳垂,就着月光,仔细瞧了瞧她的耳坠,质问道:“刚进门就看见了,你哪儿来的耳坠?”

    徐怀慈拍掉他的手,往边上挪了点位置,把耳边的碎发都拢到耳后,彻底把耳朵露出来,扳正身体,面向赵长缨,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道:“魏大人赔给我的,好看吗?”

    银色的耳坠随着徐怀慈的动作也轻轻摇晃起来,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柔和的光,把本就白皙的人衬得更加好看了。

    “丑!”赵长缨撇撇嘴,“这魏楚品味不行。”

    “有这么丑吗?”徐怀慈把耳坠摘下,用手帕包好了,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

    赵长缨见徐怀慈心情有些低落,解释道:“我是说耳坠丑,不是说你丑——”

    “我今天看到程七娘子了。”徐怀慈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打断赵长缨的话。

    “什么程七——”赵长缨还反应了一会儿,接着瞪大眼睛小声道,“你见鬼了?”

    “人!”

    “那个不怕死的右拾遗程朗的小女儿?”赵长缨有些糊涂了,“不是说她摔下山崖死掉了吗?”

    “她没死,被歹人掠卖到王家了……”徐怀慈把程七娘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给赵长缨复述了一遍。

    “天恩寺。”赵长缨低喃一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心情跟着也变复杂了,“居然连寺院也牵扯上了,看来京城不太平,我得想办法给姐夫写一封信。”

    “那程七娘子怎么办?”徐怀慈弯下腰,把头伏在膝盖上,无力地看着赵长缨。

    “魏楚不是让你等吗?你等着就好了。”赵长缨打了个哈欠,“先睡吧,等睡醒了,说不定就有好事发生呢。”

    “但愿魏大人能尽快把事情解决吧。”徐怀慈仰头看着月亮,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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