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

    覃霜没有等到人。反而在黑夜完全来临的时候听到了异样的响动。说不清那是何种响动,有点儿像蛇在草上爬行时发出的细碎快速的声响。

    她心中的恐惧开始泛滥。脚下如千斤重,挪不动步子。

    她屏住呼吸,躲在一隅暗处。那声音逐渐近了。

    当看到那一幕,她背后瞬间汗毛竖起——

    那是一个人。他在拖着另一个人朝另一头走。细看拖着的大概不是一个“人”,倒像断指残骸……

    一具没有头颅的残骸!

    方才那声音,竟是这残骸在草地上拖行的发出的声响!

    那个人个头比较高,穿着夜行衣。覃霜看不清脸。他手中那东西鲜血淋漓,她看得一阵恶心。用尽所有力气才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太可怕了……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怎会出现这般骇人的画面……

    覃霜捂住嘴,身体无法抑制地轻颤起来。

    那人弯下腰,在地上摸索了片刻,脚下的草皮被轻而易举掀开了。在她惊惧的目光中,人带着那具残骸都消失在了诺大的花园之中。

    覃霜在原地停驻良久,才稍稍缓和了心底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恐惧。

    现在该怎么做?

    这一趟她几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拖累了别人,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她想临阵脱逃再懦弱一回。但想到他们三人还生死未卜,又觉得自己放不下。

    百感交集后的她心里空落落的,掀开了那平平无奇的草皮子,拉开了那生了锈的门环。没有尽头的密道赫然在目。

    她心跳加快,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进去。

    这地道深不见底,散发着发霉和腥臭的气味。明显比外头的空气都要稀薄。没走几步,她便开始感觉呼吸困难,恶心的感觉一阵阵从喉头涌上来。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气味。身体里的不适感没有消退,她开始尝试与之共存。

    于是一步又一步,终于看到了黄色的光亮。

    “怎么办的事情!”一道愤怒的男声从那亮着光的地方传来。这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庄主恕罪。”

    不像是一个人说的,像是一帮人。这些人应是怕极了,声音都在打颤。原来,刚才那声音的主人是这碧月山庄的庄主傅盛。怪不得听来觉得耳熟。

    覃霜近了几步,躲在暗处身子贴紧墙壁,竖起耳朵继续听——

    “通关文牒谁偷的!查出来了吗!”

    “庄、庄主,我们也都尽力了……还、还没有。”

    “一群废物!”覃霜被他陡然高扬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又听一阵利器摩擦的声响,“那狗东西的头还在我书房里,赶快给我处理干净!”

    “是……”

    另一个人的声音此时响起:“庄主,我与那帮人交过手。其中一个人受了重伤,他逃不掉的。”

    “那就给我搜!”傅盛的声音嚣张了几分,“我倒要看看这几个小鬼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覃霜的冷汗不知不觉湿透了背脊。傅盛不禁想起了那皇城中那个癫狂又惨无人道的废太子殿下。一样的残忍,一样的变态。

    “万首,你一共看到几个人?”

    万首,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万首!覃霜按在墙壁之上的指尖过于用力,已经发白。

    “两男一女。被我打伤那个人穿的蓝衣,拿双刀。是我失算了,本想生擒却被他逃了。另外两个在船上就碰到了,才过了两招,他们跳了江。”

    “这般狡猾,功夫应该也在你之上。你都对付不了,便麻烦了。”傅盛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低沉下来,“这次我总觉得不大妙。”

    覃霜边听边在脑中细想。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万首刚才说“两男一女”,他分明见过自己和江沉雪的真容,还承认交过手。另外一个人说的应该是顾宪。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付长思和陆馨文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若真是如此,难道说付长思不是庄主的儿子?可他一个人掳走文文,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付长思真的是傅庭,他又为何不直接把他们供出来呢?都已经出卖了顾宪,又为什么要带走文文?

    覃霜的脑瓜嗡嗡作疼。

    这种时候要是江沉雪在就好了,他定然会马上想通,然后点醒她。她就不用一个人在这儿苦恼了。

    “带一批人马去把庄子里里外外都细查一遍。人给我抓到了,留活口。”傅盛有些疲惫道,“万首,你再去查一查船上那两人的动向。我猜这几个他妈都是一伙的!县令老子这尸身也一并处理了。”

    死的那个竟是县令大人。突如其来的信息一波比一波震惊,她快招架不住了。江沉雪的话也没有错,县令和碧月山庄之间确有往来。但他也因此招来了杀生之祸。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糊涂县令死得这么惨,也有他们的份。不过他作恶多端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是。”

    一阵凌乱的脚步过后,那里头又恢复了安静。覃霜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四肢都僵硬了。她拖着步子,决定往地道更深处走去。前方又传来响动,她只能隐回方才的角落。

    是一队巡逻的人,约莫六七人。覃霜暗暗跟在了队伍里最后的小个子身后,然后瞅准机会利落地击晕,拖走,顺带三下五除下扒下了那人的巡逻服套在了自己身上,成功伪装成了这里的护卫。

    原来地道的最深处是一个个单独的牢狱和房间。另外有人员把守,层层叠叠,严丝合缝。她恐怕无法再进入了。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跟她一样的衣服,但那张脸,却是她见过的……

    付长思也看到了覃霜。

    两人视线交汇时,双双停顿了两秒。

    这两秒对覃霜来说足够漫长,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

    她心里一个嘲讽的声音飘出来:覃霜啊覃霜,人算不如天算。你就是这么背的运,到这一步了还能翻车。你等会儿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付长思竟然只是停顿了一下,眼神略过了自己,朝他要去的方向继续走去。

    覃霜开始怀疑自己的伪装是不是过于成功了。

    当她看到他走进一个屋子,然后关上了门。她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番操作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好像内心的声音一直在提醒  她,心中的谜团似乎先要有一个人来解。

    这个人定然是付长思——

    “覃霜姐姐,又见面了。”

    果不其然,这个人在等她。

    这屋子里比较暗,首先引入眼帘是一副比人还要高的刑具,旁边还有小的,千奇百怪的都有。站在房间中央的男子,就是那几面之缘的付长思。

    但他有一点不一样。皮肤没有那么黝黑了,现在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还有就是与他年龄不大相符的眼神。

    覃霜原先就觉得,他的眼神不大像一个单纯心善的小师弟。

    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长思师弟。”覃霜的声音冷冷的,“若不是我听江公子介绍过你玄门弟子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碧月山庄的护卫呢。”

    付长思身上还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戾气。他笑起来,笑里却藏着刀子:“姐姐不也是这儿的护卫。彼此彼此。”

    覃霜面露尴尬之色,但又不想被这个小子占了上风,挺直了胸膛道:“你在这儿做什么?我可是听说你伤了你师兄,还带走了文文。”

    “你知道的还不少。”他把玩着手里一把崭新的匕首,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给我打太极。文文现在在哪儿!”覃霜问得掷地有声。

    “我想你应该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就算要问话,也应该是我问你。”他看着手中的匕首,道,“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万一被人发现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覃霜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迟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不是这碧月山庄的人?”

    少年收起笑容,看向覃霜:“既然都知道我伤了顾宪,那你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才是。”

    “你是傅庭?”

    这碧月山庄的少庄主……竟然是他?

    “我是。”他缓缓地走近,停在覃霜面前,“现在怕了吗?姐姐,你可是死到临头了。”

    她怕吗?不该怕的。至少一部分谜团逐渐解开了。

    覃霜壮着胆子道:“你若真是傅庭为何不把我们供出去?你父亲为了找我们,现在可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她竟然十分镇定,镇定到自己都对自己刮目相看起来。毕竟到了这一刻她还毫发无伤。那基本  可以断定傅庭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自己。相反,他可能还会帮自己。

    “我是傅庭。可我也是玄门弟子付长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庭俯视着覃霜道:“都这么说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你已经出卖了玄门,伤了顾宪还带走了文文。还敢说自己是玄门弟子?”

    她不明白了。一万个不明白。她只觉得这个人是走火入魔了,是傻了。他有什么脸面说出这番话?

    “我知道你不信。”他垂下头,“可我没有撒谎。”

    覃霜看着他的样子。又似乎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心中预感的真相如同抽丝剥茧般的,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她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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