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

    凉意的风裹杂着雨雾袭来。小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淅沥的雨声和虫鸣。

    脚边一地稀疏的落花。覃霜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事重重间,身后跟了人都没发觉。

    “你在做什么?”

    她回眸。

    男人还是一身玄衣,带着淡淡凛冽的气息。

    青丝束在墨冠之中,长眉下,浓密的睫羽将漆黑的眼眸半遮,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长剑。立在廊前,蔚然如风。好似近处这一身淡墨的衣衫与远处的层峦叠嶂青山都沦为了衬托。

    覃霜忽然觉得,江沉雪是与旁人不同。

    俊逸若生于风骨之中,的确是世间难寻一二。

    刚才那副样子不会全被他看了去罢。她又多看了他一眼,小心地问:“你是在担心我?”

    江沉雪敛容屏气,眉宇之间有一抹淡淡的愁绪尚未隐去。

    她呆了呆,忽然就想再多解释几句。却听他道:“这里是碧月山庄。为何不再小心谨慎些?”

    “我可小心了。你看我都特地换了衣裳的。”

    这身灰溜溜确实挺低调,可他还是只一眼便认出来了。

    “我这个人从记事起就野惯了。一个人闯过江湖大小风浪也遇过不少,定是比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要看得开些。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

    江沉雪脸色沉下来,将她扯到一旁:“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什么叫‘看得开’?”他盯着她,目光冷峻。见她憋了半天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又似乎像是隐忍到了极限,青着脸色又道,“你就不打算来问问……”

    她几乎是立马打断他:“不要!”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软下声:“……先别说这个了。文文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覃霜完全不敢看他。

    也大概知道,江沉雪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江沉雪抿着唇,握紧的双拳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覃霜以为他是不是直接就走了。才听到他冷着声音说:“顾宪到了。”

    她一顿:“他还好吗?”

    “船上那个身手厉害的叫万首,小五跟他过招受了伤。他们一上岛便遇了伏,回想这一路皆不是很顺。我那小师弟付长思的身份应该没那么简单。据说,和这庄子的少庄主傅庭年纪一般无二。”

    “你说那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长思师弟?他竟是……”覃霜大为震惊。

    “若芮姬所言句句属实,就应该错不了。”江沉雪的眼神渐渐锋利起来。

    覃霜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可他是你们玄门的弟子啊,难道他是叛贼?”若真是如此,这一路上不对劲的感觉便都有了解释,“或许这寒霜剑是真的在此。担心你们玄门寻回宝剑,所以才煞费苦心把人安插进来?”

    “有这个可能。”江沉雪敛起神色,“眼下他掳走了师妹。正面迎敌不利。”

    “文文她会不会有事?”她莫名心慌起来。

    “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他不会轻举妄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藏人的地方。先一步找到人。”

    覃霜点点头,环顾四周,喃喃:“他会把人藏在哪儿呢?”

    “芮姬那里也没有线索吗?”覃霜瞥他的神色,“要不,你再去牺牲一下色相?”男人又是半天没有说话。他的脸色真的太难看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些可怕。她觉得害怕,只能摸了摸脑袋,换了个主意,“那……那你先给玄门捎个信?”

    “事关寒霜剑,不得大张旗鼓。”说这话时,他下颚还微微紧绷着。“你既能想到的他人也能。一个人实力再强也敌不过那众多势力拧成一股绳。重要关头,往往都是那分毫之差的输赢。”

    她忽然觉得前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内心压抑的东西没那么沉重了:“那依你看来……”

    他难得一见:“还在想。”

    覃霜讶异原来高手也是会有没主意的时候。

    “那万首确有些棘手。”毕竟,顾宪在江湖中也不是好对付的存在。他那两柄弯月长刀的厉害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哪怕是有来不及应对的成分在,应该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

    江沉雪忆起那日船上的短短几次过招。万首大斧挥舞之际,招招式式干脆利落,毫不迟疑。特别是他的进攻,同样的精准、残忍、杀伐决断。巨大的斧身宛若千斤重迎面劈来压迫感十足,叫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这一仗注定难打。

    覃霜见他愁容未减,内心也思虑起来。只听“嗖嗖嗖”几声,头顶上方闪过几道影子。她心中“咯噔”一下,立马道:“有人偷听?”

    他眼底浮现出冷戾,带她一跃而上。他们掩在屋檐的一侧,朝前一卧。

    “竟被你猜中了。”

    “什么?”

    江沉雪盯着前方:“螳螂来了。”

    覃霜不理解了。这个人刚才还在说人越多越不妙,现在发现有人来了竟还一脸的兴奋?

    “是鹤云弟子宇文萧。”他道,“另一个是女子。”

    “鹤云……”覃霜觉得耳熟极了,但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了。

    “宇文萧的义夫便是鹤云的大掌门宇文落。”

    覃霜想起来了。传闻鹤云与雀山是唯一两个可以和玄门相提并论的江湖大派。鹤云掌门宇文落武艺高强,在江湖中地位斐然。他的义子倒没怎么听说过。

    “那个宇文萧,你认识?”

    “姑且算认识。”他说,“以前比武大会上对过几招。”

    第一剑就是第一剑。浑身上下那股沉着自信的劲儿是无法掩去的。但他是“九鸣”的时候自己好像还赢了他几场?

    这一回想,覃霜有些暗喜。自己当年好像还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的。

    “你在想什么?”

    覃霜转过头的一霎那,便僵住了脖子。

    男人的嘴唇离自己很近,近到唇线的弧度和唇瓣上的纹理都很清晰。他的皮肤也白,但不是于洛那种偏女气的苍白,是干净的象牙白。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倒影出自己的模样。

    她忽然回过头,不敢再看。

    “我在想,当初在漠北我可是赢过你几次的。那我以前的功夫,是不是也能在武林中排得上名号?”

    耳边,男人的嗓音却像带着钩子:“你觉得呢?”

    不对劲。有点儿不对劲,覃霜吞了吞口水,迟疑道:“不是吗?难道你故意输给我?”

    他目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他们往前头去了。”他像是完全没在听她讲话。

    覃霜疑惑道:“那还不敢快追?”

    他垂眸道:“我一个人是没事,可你腿脚不便。应该需要抱你才能追上。”

    她揪着衣袖的手不由紧了紧,声音也小了几分:“没事。”

    两人跟着那两道影子,先后入了山庄的后花园。

    他抱着她稳稳落地,站定后,叮嘱道,“你一个人呆在这儿。若我没能很快回来,你便回芮姬那儿等我。那里比之前的屋子要安全。”

    他放下了她,抬脚便走了。

    但她。

    她竟然想让他带自己一起。

    在此情形下这种想法是任性了。于是心中的念头仅仅只是动了动,没能讲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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