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思

    “莫非……你喜欢文文?”

    此话一出,覃霜都觉得荒唐。

    但傅庭却笑了,模样有些落魄。

    覃霜惊诧道,“难道你这个少庄主的身份,就打算一直瞒着?你瞒不了多久的,万一……”

    傅庭勾了勾唇,不怒反笑。他说得极为轻松,像在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玩笑:

    “玄门既然没赶我走,那我便当一辈子‘付长思’好了。”

    疯了。

    这人是真的疯了。

    “你有没有想过文文还有你的师傅师娘?”覃霜道,“你骗了他们,他们又会以何种眼光来看待你?还有这寒霜剑,你入玄门……莫非就是为了阻碍他们寻剑的?”

    “这是父亲的意思。我没有出卖你们。”傅庭将手中的匕首插回刀鞘,“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

    又是傅盛。也不知这小子剑走偏锋的性子是不是随了他这个父亲。若单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他好像确实没有欺骗他们。但他的真实身份一旦揭露,成为玄门的“叛徒”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何况、他还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你不该有那念想。”覃霜神色凝重的望着他,未再多言。

    “你想劝我放手?”他轻轻一笑,背对她缓缓坐了下来,说道,“自小我便羡慕我那小妹。她似乎什么都有,有娘亲和父亲的疼爱,有好吃好玩的。而我没有。我甚至没有见过我的娘亲。大家只说她生得美,可生下我便没了。”

    “姆妈养大了我。姆妈虽然年纪大,却是那时对我最好的人。”说到这里,少年瘦弱的肩膀以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颤抖了一下,“十岁那年,因我气不过动手打了小妹,父亲拿鞭子,抽死了姆妈。”

    听到这儿,覃霜深深吸了一口气。

    “文文,她这个傻瓜……她竟然,会把烂掉的果子偷偷藏起来,把好的那只留给我。你说说看,她是不是傻得可以?”傅庭没再说下去了。

    “你的心意,她知道吗?”

    他的嘴角又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瞬,有点心疼这个少年。

    前阵子耳边听顾宪和文文一口一个“长思师弟”的叫着,她还一度真的把他当作了小孩子来看待了。可如今,见他瘦削的背脊靠着桌沿,昂着头,抬起那双澄澈又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自己问:  “你说她万一知道了真相,会逃走么?”的时候,覃霜恍惚了。

    恍惚过后,她才答:“……若是我,应该会吧。”

    “姐姐,好狠心呐。”

    “我厌恶欺骗。”

    “可笑。”

    “你什么意思?”覃霜眉头轻皱。

    他盯着她,话说得慢条斯理:“你自己也在骗人不是么?你欺骗他人,又为何要别人诚不欺你?”

    覃霜像被踩住了尾巴,脸色沉下来。

    她的确骗了不少人。包括那个人。可她更惊讶,这个男孩是怎么发现的:

    “你为何这样说?”

    “你知道照镜子么?”

    “……照镜子?”

    他指了指覃霜,又指了指自己:“当时我从码头回来,在客栈第一次见你。还有今天这一回。都是一种照镜子的感觉。若说这是我的直觉,你相不相信?”

    要论鬼扯,跟面前这个长思师弟相比,她还真是甘拜下风:“是,我跟你半斤八两。所以你想怎么样?拆穿我?”

    他手握成拳虚掩在唇边,低声笑起来:“哈哈哈,姐姐,你还真的挺有趣。”他笑完,自个儿斟了杯酒,“我们既是同道中人,我又怎会拉你下水?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她明显迟疑了一下,打量了他几眼才道:“赌什么?”

    “赌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你不打算带我出去?”她心中紧张起来。

    傅庭眼睛一弯:“我何时说要带你出去了?”

    覃霜哽住。

    “这赌约明显于我不利。”

    “这么说你是赌不起了?”傅庭长腿一迈,眼角微微上扬,“若你赢了我便让你带走文文,如何?”

    “你说真的?”

    “当然。还能有假?”

    覃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行。你装模作样这么久了大家都没发现,骗人的本事了得。万一到时候赖帐怎么办?”

    傅庭又笑起来,朝她走了两步,解下了身上的香囊递过去:“拿去。这是我娘亲留下的唯一信物。现在可以信我了吧?”

    她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一边拿在手中来回翻看,一边嘀咕道:“用个破袋子就想糊弄过去……”

    “我冤枉啊。”话音刚落,他又忽然间垂下眼眸,“你若赢了,记得带她回家啊。”

    听到这里,覃霜心里忽然慌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这个男孩。眉清目秀的脸,坦坦荡荡的表情,似乎并无什么不妥。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好吧。”

    她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下来了。

    傅庭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坐这儿等等。”

    “这里是你们山庄的地牢?”

    “你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他也跟着坐下了,“这里关着的都是知道秘密的人。”

    覃霜想起夜晚那惊悚的一幕,后背又是一凉。

    “你别怕。等会儿你只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便可留下一命。”他淡淡道,“你也知道把秘密说出来的人,都不会活着走出去的。”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还瞒着我?”

    “你还想知道什么?”他撑着脑袋看她,语气闲散。

    “比如……”覃霜沉吟了片刻,问,“寒霜剑为什么在你们这儿?你父亲虽然心狠,但也不像是有狼子野心的人。”

    傅庭被她这一问,整个人都顿住了。

    覃霜双眼一亮,凑近追问:“是不是被我说对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知道。”他眼神飘忽,“可父亲只让我守着剑,其他都不愿与我说。”

    覃霜显然不信:“你可是他的独子。”

    傅庭哑然失笑,自嘲道:“我虽是名义上的少庄主,但这山庄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父亲一人在安排。在离开这儿之前,日复一日只有读书习字苦练武艺。你看我就算出了这儿,也需要不停演戏,扮演不同的身份办事儿。当真没那么自由。”

    覃霜信了,但不是全信。

    这里头肯定是还有什么他们没有想通的事情。比如寒霜剑和傅盛这个庄主身上的秘密。

    他若是想要在江湖争夺一席之地,这无月岛不会至今都无人问津。可为什么,要守着一把如此危险的宝器呢?

    “知道的秘密太多,会招来杀生之祸。姐姐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他望定她道,“你瞧。就算我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所有人,却也不打算问清来龙去脉。”

    她当然知道他是求自保。他看似愚钝,实则知进退,可以说比她圆滑得多。可她和他,归根到底是不同的。

    以他的身家,哪怕他不去冒险,后半生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而她呢……

    “有些事必须去做,”覃霜道,“这世间多少人无路可走,随波逐流。可既然我们已经选了眼前这条道,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姐姐拿了我娘亲的香囊了,可不能反悔了。”

    覃霜无奈地笑了笑,道了声“好”。

    彼时,暗道里隐约传来了喧嚣之声。那喧闹由远及近,仿佛就快要到跟前。

    傅庭的眼神暗淡下来:“我先走一步了。”

    “你去哪儿!”

    “放心……若我输了,定然守约。”

    “可你还没说剑在哪儿!”

    少年背对她,一边走,一边晃了晃手:

    “霜姐姐,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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