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娶也是真的

    樱桃挂了红果又谢了,芭蕉挺着硕大的绿扇目睹一群叽叽喳喳、东寻西觅的鸡雏日益肥横了身子,和领头的那只母鸡同样大了。

    沧水岭一如从前有序不紊地运转着,一切似乎看上去是欣欣向荣。

    那棵年岁甚大的榕树下,阿婆阿娘们聚在一起,一边嘴上滔滔不绝,一边手中各种针线灵活穿插。

    旁边幼童三三两两打闹,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直到一个笑的眼皮都快看不见的老妪带着人出现打破了这温馨的场景。

    随着她们的走近,场面愈发安静。

    “李柱媳妇缝着衣服呢,我看看,缝的真不错。”

    那老妪正是葛母,说着就去翻动小媳妇手里那件漂亮的青色衣服。

    小媳妇看着葛母那脏污的手指不断触碰自己费尽心血做的新衣,小脸苦巴巴的,左手轻轻去拽旁边婆婆的衣服。

    小媳妇的婆婆立马反应过来,两手快速从葛母手里抢回衣服,语气淡漠,“今个你怎么有空来了?”

    葛母猝不及防手里空了,心里咕嚷真是个小气的,摸一摸都不让。

    面上却是笑嘻嘻地说,“这不之前忙嘛,很久没见了,今个我来看看老姐妹们”。

    旁边几个阿婆忍不住翻白眼,就你还忙,能交给阿娴做的绝不自己做,嫌的身上肥肉又增几斤。

    谁跟你是老姐妹了,这恶心人的老不要脸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准没安好心的。

    不对,怎么还带着阿娴了?

    不应该是带着大儿媳妇,留着阿娴在家干活吗?

    快瞧,阿娴倒比之前胖了点,脸上气色也好很多了。

    怎么可能,那毒妇这又是唱哪出?

    不会是……?

    真有可能。

    阿婆们交换眼神,你指我点,无声讨论了一番。

    看着跟在葛婆身后无言的阿娴,不约而同地叹了声气。

    能怎么办,阿娴终究进了葛家的门,是葛家的人,这是别人的家事。

    她们外人插手只会让阿娴的处境更难堪。

    从前不是没有小媳妇去帮阿娴,只是越帮,葛家越不像话,给阿娴的任务越重。

    给阿娴递吃的,葛家人很快就发现了,专派小孙子一天监督阿娴干活,不许人递吃的,晚上回去也不给阿娴吃饭。

    想帮助阿娴逃跑,可阿娴的身契还在葛家人手里。成亲后葛二倒是将身契给了阿娴,只是将将才埋下葛二,精明的葛家人立即从阿娴手里夺回了身契。

    沧水岭虽还没怎么受到影响,可大家都明白,外面已经开始乱了。阿娴一个弱女子,又是被不知道从哪儿卖过来的,逃出去也不知如何过活。

    瞧瞧,这天杀的一家,烂到骨子里去了。

    她们能做的,现在就只有,如果那毒妇真要如此,她们就尽力打探一些好人家说与毒妇。

    其实,这未尝不是阿娴逃离火坑的一次机会。

    果不其然,葛婆拐到孙二娘旁边去了。

    孙二娘最喜和人拉家常,因此也是沧水岭消息精通的那类人。

    谁家今年多种了几亩地,哪家添了个孙子,又哪家婆媳大干了一架……这些对孙二娘来说只是拈手就来。

    只瞧两人贴耳说了一会儿,孙二娘就站起来向众人道,今早家里头那个出门早回来晚,要回去做饭了。

    站起来即要走时,旁边自始至终未发一眼的徐四家媳妇陶氏拽了拽孙二娘衣裳,起身放下手里的针线,用仅孙二娘能听到的声音叮嘱她,悠着点,别祸害人。

    随即轻拍了两下孙二娘的肩膀,脸色照常地坐了回去。

    孙二娘愣了愣,不是,自己平时有那么不让人放心吗?我就是有点管不住嘴巴,但没害人的心思啊。

    随即一边陷入自我反思中,一边面上应付葛母引其回家详谈内情。

    回头望了一眼,阿娴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呆呆地跟在两人身后,不由心里叹了几口气。

    她见过葛二身旁穿着光鲜衣裳,头戴银钗,言笑晏晏的阿娴,真如春天里盛放的梨花,淡雅美丽。

    如今这朵花脱离了精心呵护的主人,逐渐走向枯萎。

    ……

    夕照斜沉,晚霞千里。

    徐祈向岭上西边走去时,正碰到孙二娘站在院外送走脸上犹带着笑意的葛母。

    阿娴见葛母终于踏出脚步,低着头木然地跟着走。

    徐祈未准备向葛母打招呼,他和葛二也只不过是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交情并不深。

    他看不来葛家欺负寡妇的行为,只当是不认识的人从旁过路。

    葛母满脑子想的是不久就要甩掉身后的拖油瓶子了,也未在意,以为是打别处来的后生。

    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入徐祈鼻中,是阿娴木呆呆地从徐祈身旁过路。

    两人分别在路的东西端,之间隔着能放下两三架马车的距离。

    各走各的,瞬间擦过,又立即向各自的方向奔去。

    徐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阿娴,难得的她身上像点人样了,外表比起之前光鲜艳丽了不少。

    内里却是暮气沉沉,比起上次更糟糕了。

    罢了,自己不是菩萨,渡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她。

    孙二娘朝徐祈喊了声,问他去哪?

    徐祈只说去看看西岭边上的豆子长的如何了。

    孙二娘本想送走葛母后就进屋休息,不料突然看到徐祈过路。

    脑子灵光一闪,徐祈是前年才到岭子里来的,来时穷棍一个,平日里低调干活,今年日子算是起来了。

    西岭那边有不少荒土,石子多,杂树丛生,不好开荒。加上去那儿的路也不好走,大家集体默认谁愿意去开荒那就是谁的土了。

    只有实在没钱没土的人才会去那儿种土,徐祈显然在列。

    孙二娘记得随着徐祈慢慢融入沧水岭,岭里有几家孤寡老人都将自己的土地以收取部分粮食租给了徐祈。

    没想到今年他还是要种那儿的土,倒是个勤快的人。

    也没听说他有喜欢的人,连素日里走的近些的人家都没有待嫁的闺女。

    孙二娘大感眼前有个好人选,一边整理攀上篱笆的丝瓜藤蔓,一边东一嘴西一提地扯着徐祈闲聊。

    这有一提没一提地尬聊半天,倒也没见徐祈脸上有半分不耐,孙二娘更加坚定徐祈是个好人选了。

    直到葛母她们身影离去甚远,她才切入意图的话题。

    “徐弟,你来岭上也很长时间了。自己一个人在岭上成家不容易,有没有想过找个姑娘陪伴?”

    徐祈心里苦笑,经历过变乱,只想自己好好活着,成家立业的奢望早没了。

    面上却是不显,歉然道,自己家贫不敢连累姑娘。

    “怕什么?日子就是要两人过才能红红火火。”

    “我这有个合适的人选,葛二家的阿娴,虽然是个寡妇,但是人长的好看,干活也勤快,真真是个好媳妇。”

    徐祈听到这话恍然明白葛母出现在这的理由了,难怪阿娴能换下那身破衣。

    目光移到孙二娘手中欣然展开的丝瓜花,黄灿灿的,和阿娴今日的裙角颜色相近。

    阿娴貌美贤惠是真的,自己不能娶也是真的。

    徐祈向孙二娘鞠了一躬,声音平稳道:“多谢二娘好心,奈何我还要为家母守孝半年,且实在无心嫁娶之事。天色不早,还有农事要忙,先行一步。”

    话都说到这了,孙二娘只能悻然一笑,目送徐祈走远,心里为阿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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