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羔羊

    徐祈路过鲁家时,小院中间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院外男女老少也堆积了不少。

    “怎么,把我儿子害死了,如今又不安分了,想找人继续祸害是吧?”

    “可怜我那二儿才去世不到半年,尸骨未寒,你这红杏就忍不住出墙来。”

    “我就说这么洗个衣服都半天不来,原来是忙着去勾引汉子了。”

    “弟妹你这着实不像话,二弟在时对你千万答应,就是二弟走后,我们葛家也没缺你的穿,少你的吃。你就这么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

    徐祈透过人影攒动,看到院内人群中央跪坐着个妇人,头发散乱,东一簇西一落,身上的衣服宽大且破败。

    她低着头,双脸颊都异常肿大,双手被牢牢绑在身后。

    像一个戴罪的羔羊,在那里接受世人的审判。

    徐祈知道她是谁了,葛二半年前从过路的客商那里买来的媳妇,他们成亲时徐祈还去喝了杯酒。

    听说葛二在时极喜爱她,夫妻俩感情也好。好景不长,葛二婚后两个月便因去驱逐外来的劫匪不幸身亡了。

    “呵呵,的确是不缺穿的、不缺吃的,只不过是把葛二给阿娴买的衣服全拿走了,连阿娴来时的那套衣服都不放过,只留下家里无论男女的破烂衣服给她穿。每天逼着她闻鸡鸣起床干活,等牛睡了才让休息。自己喝饭,给她吃野菜。是谁不把谁当家人,我看你们才是最对不起葛二的,要是葛二知道了你们这么对她,不得从坟头里炸起来。”

    “就是,一天天使劲逼人干活,又不给吃好。天见的,葛二媳妇都瘦成了这样,明明葛二在时,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又发难葛二媳妇吗?”

    “为什么,你给说说呗。”

    “葛二媳妇这身子骨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太弱了,今大早去溪边洗衣服回来的路上摔晕过去了。徐四家的小幺过路扶了把,正巧被寻来的葛家人看到了,这不就又有借口蹉磨她了吗?”

    “害,原来是这样,搞这么大阵仗,我还真以为是葛二媳妇终于想开了要摆脱这杀千刀的葛家,另外找个靠呢。”

    “那能呢,葛二家媳妇这一看就是老老实实、受人欺负的样。”

    “葛家也真不是人,不就是怨葛二死活不娶不要聘礼反而倒贴钱的李家大女,还花了高价去了这媳妇。现在葛二没了,更是使劲对葛二媳妇出气。”

    “谁说不是呢,葛家真是偏心,三个儿子,其实中间的老二最听话也是最有本事的,偏偏这做爹娘的心偏到了咯吱窝。”

    “葛二那小子确实不错,可惜走的早。可惜咯!”

    徐祈只听了一会儿就走了,这乱世下,人人难过,女人更是难过。

    可他一介书生,自身尚且苟延残喘,除了同情一丝这可怜的寡妇,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无力之时,只能学会铁石心肠。

    ……

    明月爬上树梢,星辰三三两两点缀夜幕。

    阿娴依靠在柴房黄泥脱离不平的墙边,身上大小遍布的伤口让她无力再动。如同一只小兽,静静在暗处舔舐伤口。

    越是静,一点声响越是明显。本不打算遮掩的声音更是清晰地传入阿娴的耳中,那些谋算她知道了又何妨。

    不过一个外来的,还是被买来的,如他们,只是一只手中的蚂蚁,不足为惧。

    “我看葛二这媳妇没什么还在家的必要了,与其她主动跟人跑了,不如我们帮她找人嫁了,还能帮老二给出去的买金收回来些。”

    “提到老二我就生气,当初放着好好的一看就能生大胖小子的李家大女不要,非要这克夫的瘦猴。现在他走了,钱也白给出去了。”

    “人都走了,还骂叨他做甚。就这样定了,这几日大儿媳妇多辛苦些,让老二媳妇休息养好点,这样也好替她找新婆家。”

    三言两语之间,就这么敲定了自己以后的命运。

    就像当初阿婆和阿爹在屋里谈话半宿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买卖妇女的客商。

    她是一只羊羔,缰绳交由别人。

    在家时去留发嫁由长辈决定,嫁人后事事听夫君的。

    现在夫君走了,在哪儿又由公婆商议,以后余生又不知是看哪个人眼色。

    偌大一个国,偌大一片土地,她居无定所,被踢来踢去,连尚有块地扎根的野草都不如。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透过木窗破烂的大洞也照射到这虫鼠四爬的小小柴房,照到阿娴颤抖的羸弱身体上。

    这明亮的月光,只是让阿娴冷意更甚。她从来都不是能享受美好的人。

    她看到他了,那个人。

    竟未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不过依旧如同当年,她被狼狈地打骂着,他一身明朗君子从旁路过。

    阿娴掐了一把胳膊,自己在妄想什么,他们永远都只会是毫不相见的两条线。

    从前是,现在是,未来还会是。

    ……

    吱呀关门声接而响起,一根根蜡烛被吹灭。黑暗悄悄席卷整个葛家,那群人睡下了。

    不一会,宛如雷霆的呼噜声在葛家此起彼伏响起。

    阿娴还是没动,现在还早。

    等到后院家圈里的牛都爬下身休息,脖子上的铃铛再未响起时,阿娴这才拖着伤痛的身体轻声向外走。

    阿娴拿着小棍向金银花丛探了探,无异物,是安全的,没有长虫,刚刚似乎也探到了硬硬的东西。

    撩开金银花过于旺盛的枝蔓一看,底下是七枚小小的鸟蛋,这是徐右守信送来的。

    自葛二去世后,这一家人从未拿阿娴当人看,阿娴吃的是野菜糊糊,还是定量的,因此常常挨饿。

    长期如此,阿娴学会了早早去溪边洗衣服,趁没有人,还能去找点东西藏起来吃。

    这七枚鸟蛋便是今早发现的,奈何回去路上体力不支晕倒了,在晕倒前阿娴看到了过路的徐四家老幺徐右,想起葛二在时说过徐右人蛮不错的,便赌一把请他帮忙藏一下这七枚鸟蛋。

    徐右愿意帮忙是最好,不愿意也没什么,她宁愿白送徐右,也不愿鸟蛋进等后面找来的葛家人的肚子里。

    没想到徐右答应了,正当从阿娴手里接过鸟蛋时被赶来的葛家人看到了,就有了后面的一出。

    不过万幸,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鸟蛋藏住了。

    阿娴捡起鸟蛋,在明朗的月光下,鸟蛋更清晰,明显看到有烧过的痕迹。徐右倒是个贴心的,这免去了自己不少麻烦。

    正当阿娴准备离开时,恍惚回首间,在地上看到个圆形物什。

    阿娴蹲下身去,发现那物什在金银花丛底里面一点,刚才只顾鸟蛋,所以第一时间没发现。

    阿娴拾起棍子将那物什捅了出来,是个极小极短的圆形小竹筒。

    拧开上端,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显然,这是徐右准备的。即使阿娴没去过药铺,也知现在这世道,什么药都是很贵的。

    这药,贵重了。

    徐右当真如葛二所说的那样,是个不错的人。

    这恩情,她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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