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即，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连纣王都因为即将会面神仙而开始管理外貌。

    偌大的宫苑之中，只剩下了两个闲人，我，妲己。

    得知我要去赴约，邓婵玉紧张得不得了，问了我好几次：“真的要去吗？不去不行吗？你们不会真的打起来吧？”看来是被我之前的言论吓坏了。

    我一边梳妆打扮着，一边向她保证，正常情况下我绝对不会动手。

    “那不正常的情况呢？”邓婵玉问。

    我没想过会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发生，除非妲己邀请我在酒池肉林违法乱纪。

    闻言，我立刻板着脸，装出杨戬平日里那副样子。

    “那我就绑了她去见大王。”

    据说见大王的妃子也得保证光鲜亮丽，所以我被迫换下了那身天庭中的服饰，穿上了据说目前在朝歌最时兴的服装——哪怕我其实不太懂这时候的流行审美。

    然后就像是终于洗干净的待宰猪羊那样，看似被请，实则被押送到了酒池肉林。

    殷寿不知道在做什么，这两人平常都黏在一块的，然而现在，这里只有妲己一个。

    我被带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酒池边，穿着一件轻薄的袍子，披着头发，神色百无聊赖地看着池中倒映着的弯月。

    和那天一样，她脸上没有笑，看着甚至有些冷淡和疏离。

    怎么说呢，大概率殷寿就好这口。

    见我到了，她视线上移，落在我身上，依然没有说话。

    我旁边的侍者已经吓得快要掉进池子里了，我连忙说：“要不你先退下吧。”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更是全身发抖，等着妲己的处置。

    最终，就在那人吓得快要自行了断的时候，妲己才开口：“下去吧。”

    侍者忙不迭的谢恩，转身连滚带爬地快步走了出去，看着跟逃命差不多。

    说不定在这人和外面大部分人心中，我跟死了已经没区别了。

    可能过会儿被抬出去，不是半熟就是被剁成了肉酱。

    这让我不禁更是疑惑，妲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女娲让她断送成汤气运，可没让她像个变态一样见人就杀。

    等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妲己以手撑着身体，微微后仰，看着我。

    这个动作在她做起来竟然很天真烂漫，削弱了身上那股妖异的气质。

    这么漂亮的脸，干出那么多离谱又残忍的事，任谁看了也会觉得不敢相信。

    片刻后，她忽然弯唇笑了：“到我身边来。”

    这一笑，旁边树上的腊梅立刻没有那么艳丽了，我相信此刻不会有任何人视线中还能容下其他人。

    我走过去，很不客气地也在酒池边坐下了。

    反正来都来了，就让我看看这个传说中声色犬马、奢侈糜烂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吧。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我问她，“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不认识，”妲己曲起腿，将下巴靠在膝盖上，侧脸看着我，“不过我对你感兴趣。”

    我并不意外，她都把我叫来这里了，怎么可能没兴趣。

    我笑了一下，没说话。

    妲己又说：“你看起来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像是两颗有磁力的夜光石，看着我的时候，我也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很难分神注意别的。

    这不是妖术，而是妲己实在是太好看了。

    我在天庭中混了这么多年，按说各种仙子也见了不少，但妲己的美还是会让我有短暂失神。

    “什么地方不一样，”我问她，“是因为我不怕你吗？”

    “没错。而且我看得出，你不怕我不是装出来的，”妲己微微笑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很多人想装作不怕我的样子，所以骂我，诅咒我，看起来很凶，可最后还是死了。”

    她探究地看着我：“你不怕我，而且看起来也不会死。”

    “你猜的没错，”我说，“我是修道之人，一般人杀不死我。”

    妲己笑起来，好像我这句话很好笑：“也有人这样说，不过最后也死了。”

    “这不是玩笑话，”我忽然道，“妲己，我和那些人不同。”

    闻言，她又看了我一会儿，起身朝着殿内走去。

    酒池肉林这边盖着一座大殿，四面没有墙，可以将外面的美景一览无余。

    而且极尽奢华，琥珀色的瓦，地面的砖都是清透的玉。

    妲己走在上面，像是一团雾，一朵云，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翩然离去。

    这景致难得欣赏一次，我跟着她进入殿内，兴致勃勃。

    “你杀了姜王后？”我站在她身后，问她。

    宫苑之中没人敢提这件事，连闻仲和邓九公也不能打听到确切的消息，我只好问凶手。

    妲己无辜地说：“她要伤害大王，罪该万死，是不是我杀的，重要吗？”

    “伯邑考呢？姬昌呢？”我继续问。

    妲己朝我一笑：“你是来问罪的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都做了什么。”顺便看一眼历史进程到什么地方了，方便我行事。

    “做了很多事，你问哪一件？”她明知故问，视线扫过我落在地上的裙角，有些无聊地说，“你的问题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看来你和那些人，都是一样的。”

    哪些人？姜王后？伯邑考？甚至是比干？姜子牙？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正有些茫然，刚要问。

    忽然，眼前一花，妲己猛地扑了上来——

    随着她的动作，夜色中响起一声如兽类一般的尖啸，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她动作太快，我措手不及，被她狠狠扑在地上。

    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夜晚，但那些侍者们谁也不敢进入查看。

    毕竟在他们看来，天要下雨，娘娘要杀人，出什么动静都是正常的，他们只需要等到安静了再进来收拾残局即可。

    妲己的力气非常大，她压着我的时候，犹如一座山落下让我动弹不得。

    孙悟空当年被压五指山是不是同样的滋味？怎么这狐狸精看着瘦小轻盈，实际上这么重！

    “你要试试杀了我吗？”我艰难地问。

    妲己低下头来，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眼睛里闪过兴奋又嗜血的光：“见你第一面我就想杀了你，今日你不来我会杀你，你来了我也会。”

    “我能知道理由吗？”我问，再一次确认了，没经过训练的妖类，实在是太危险了！

    妲己皱了皱鼻子，像一条真正的狐狸：“你很危险，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危险。”

    她死死压着我，夜风把她的长发吹飞起来，从影子来看，像是狐妖的尾巴。

    我拼命攥住她的手，并没有使用法力，直接将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随着自己的手被掰开，妲己也愈发地不可置信，毕竟她是妖，还是个大妖，我的力气比她还大，那自然是修为比她更高深了。

    “我确实很危险，”我一字一顿慢慢说，“但是你杀不死我。”

    随后我一用力，将她翻身撂倒，直接摁在了地上。

    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仙女。

    两个在神话传说里体面得不得了的角色，现在像是在泥地里打滚一样纠缠斗殴，画面实在是太清奇了。

    我思绪乱飞地向，这时候纣王进来八成要被吓到精神失常。

    作为狐狸，作为大妖，妲己可能还没被这么折辱过。

    她被我按着，龇牙咧嘴，露出野兽一样的表情，竟然险些挣扎开。

    我还没打过这么困难的架，一把抓住她挥过一拳的手腕，又用膝盖压住她的腿，这才把她牢牢的彻底制住。

    “别发疯了！”见她扭头要咬我，我连忙大喝一声，免得惹上狂犬病，“女娲难道还教过你咬人？！”

    妲己一怔，连挣扎的力气都小了些，这个名字像是某种咒语，某种枷锁，将她疯狂又暴戾的灵魂瞬间制服。

    她嘴唇泛白：“你是谁？！”

    我没说话。

    她又发着抖地问了一句：“你是谁？！你是女娲大人吗？”

    紧接着，她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对，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我意识到不对劲，“难道你没见过女娲长什么样子？”

    妲己瞪着我，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不再像个受到惊吓急于反击的小动物。

    我等她平静了，才松开她，连滚带爬地挪到一边，盘膝坐着喘气。

    实打实地拼体力打架，比斗法术可累多了。

    “你到底是谁？”妲己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我到底是谁呢？曾经我是天上凶星，是个尽职尽责的公务员，现在我是个局外人。

    想了想，我回答：“我知道你要做的事，不过我不认识女娲，我在找她。”

    为了让妲己对我尊重些，我又加了一句：“但我和女娲的职位差不多。”

    远古大神是神，神仙也是神，我没说错。

    妲己睁大眼睛：“那我岂不是得罪了你？”

    “不至于，”我摆摆手，“我应该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的，还省得动手了。”

    我有一连串的问题想要问她：“你把我错认成女娲了，可是因为没见过她？她是如何找到你们的？你们怎么才能找到她？”

    妲己开口，就要回答。

    但就在这时，外面的侍者忽然通报——

    殷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