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分

    陈疾取下他挂着通行勋章的手链和蓝水晶项链,放进空间钮。

    能够进行跨星际航程的客船在配备重火力的军舰的对比下,就好像能被鲸鱼一口吞下几万只的磷虾,现在这只小虾米被陈疾操纵着缓缓游进巨舰的腹中,面前是广袤不可测的黑暗,这是赏银集团的旗舰泊库。

    赏银集团的名字是仿照赏金集团取的,但比起在北天星群每个星系都能做生意的赏金集团,赏银集团只是个堪称拙劣却也十分残暴的武装强盗团伙。

    陈疾出了泊库,向旗舰上层走去,一路上许多人投来明晃晃的敌视目光,陈疾还穿着旅客的常服,顶着一张看过就忘的路人脸,绷着五官,冷漠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马特上校。”

    “收获怎么样?”

    “没有任何水晶要从天鹅座坐船去猎户座,上校。”陈疾谨慎地观察着坐在他对面的人的神态变化,“但是,我遇到了一些亲切的同事。”

    这个中年男人的神情先是阴沉下去,紧接着又阴沉地笑了出来:“哦,那么我们的好同事在哪里?”

    陈疾捂嘴嘶哑地咳了咳:“我把他们和船一起带回来了,虽然身体早就冷了,但大脑还都鲜活着。”

    马特拉开面前的抽屉,从里面随意地拽出两个勋章:“走吧,你带我去看看,等我亲眼看到一整条客船,和几具脑子鲜活的尸体,我就给你绶上尉的勋章。”

    陈疾拉开办公室门,待马特先出去,便落后几步跟了上去。返回的路上,陈疾又收到不少在马特视线之外朝他比过来的,嘲讽或侮辱的种种下流手势。

    等他们走进幽寂无人的泊库,马特嘿嘿笑着说:“现在,你又可以拿到点药吃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你是躲远一点,继续去找水晶,还是跟在我身边呢?”

    陈疾慢慢地说:“我需要更多药,不然会死,所以我会跟着你。”

    “那可真好。”马特轻柔地说,他的声调对于他的外貌来说过分矫揉了,“将军几小时后就会归来,我们将登陆堡垒星系,如果你没死,确实会得到很多药物的。”

    他们走进客船。

    马特今天的话特别多:“很多人吃了药之后,会变得像恶鬼一样消瘦,失去所有力气,也有一些会得精神病,发作起来就杀掉自己,杀掉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掉。但对这种药上瘾,让这种药显得像毒品一样的,我还只见过你一个。”

    “但是没关系,只要匍匐在将军脚下,你会得到自己渴望的一切。”

    陈疾不再理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仔细翻动着尸体的马特,而是侧耳细听了起来。

    旗舰正在轻轻颤动,这是近距离引力对抗引擎逐渐发动的声音,意味着附近的跃迁点被标记并逐渐打开,构建出迎接赏银集团将军归来的通道。

    他是顶替马特的亲信混到旗舰上来的,原本足够不引人注意。但他吃“药”之后没死也没疯,就被其他船员视作了怪物,他们认为他绝对不是人,或至少有非人的血统。

    实际上,他从小就依靠比这“药”纯度高几十倍的提取物维持生命,他不害怕这种“药”,相反,他需要更多、更多。

    ·

    似乎越是远离星际航站的地域,人口就越是稠密。街道渐渐宽阔起来,楼栋外墙的霓虹灯牌次第亮起,两边店铺里暧昧的冷色调光源照在行人身上,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绕着白鱼走。

    她从李莉莉那里带走穿上的航站制服与此地简直格格不入,但在她又当众收拾掉一打意图不轨的人之后,“这儿来了个狠角色”的消息就好像被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带到了码头各处,没人再上前招惹白鱼,但明里暗里无数视线时刻落在她身上。她闭着眼睛也能发现所有窥视者,这让她心情更差了。

    毕竟白鱼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近距离围观过,但她得权且忍受这异常糟糕的一切,因为她需要找到在码头里说话算数,能问出情报的那种头领,但街边混混都一问三不知,她也就只能朝更繁华的区域走去。

    “喂,喂,请等一下!”人群里传来些窃窃私语,但白鱼听得一清二楚。

    “是天使。”

    “加百列·爱波纳希,我的天啊,他是在喊那个恐怖的女人吗?”

    “你拍下来了吗,天使加百列正追在一个怪兽女人后面,喊她‘等一下’呢,他是要来撒点圣水儿吗?”

    白鱼回头一看,就看到那个刚才被自己锤进地里的人,现在衣饰整洁,发型得体地在人潮中艰难穿行,这就显得他比那些被白鱼随手打到吐血的人要厉害了。她还记得这位“天使”轻易地杀掉过两个人,但码头里不仅没人忌惮他,还对他有些隐约的鄙夷。

    白鱼只是轻轻地揍了些人而已,就得到了可被视作尊敬的忌惮,她不禁仔细打量着加百列,直觉这人跟之前杀人的天使用着同一具躯壳,却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

    而他这副样子,让白鱼想起了贴身保镖曾同她讲过的一个奇诡的睡前故事。

    所以她略等了两分钟,让加百列微弓着脊背走到她身边,听到他怂怂地问:“我先前有没有伤害到你?”

    白鱼说:“没有,但你浪费我的时间了,我在找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每晚一分钟他死掉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加百列听了这话,矢车菊蓝的眼睛立刻受惊般微微睁大了,从中流露出真诚的担忧:“真的太抱歉,我没想到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你要找谁?他叫什么名字?如果他来过海蓝宝贝附近,我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白鱼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含糊,随即快速地清晰起来,“他比我现在还要高一个头,但很瘦,皮肤很白,身体也差,总是生病发烧,持续不断地咳嗽……”

    白鱼发现加百列神情逐渐呆滞起来,她轻咳出龙息,把他震回神。

    “你听清楚了么?”白鱼有些不耐烦地问。

    “啊,听清楚了,那什么,”加百列吞了一下唾沫,“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像你一样能打啊。”

    白鱼莫名其妙:“将他和我比较,你是认真的吗?”

    加百列干笑两声:“那么,他应该没有你厉害的。

    白鱼因为加百列的话在原地站住,仔细思考起来。

    她的贴身保镖能打吗?她从未注意过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两个都很少有打架的机会。但他总能轻缓又平稳地将自己抱起来,那么至少力气在普通人里算作不错的水平,其他的白鱼就没概念了,但怎么想都至少比面前这个奇怪的加百列要强,所以大概在加百列眼中保镖是“能打的人”也就是合理的。

    所以白鱼就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着急地追问:“你见过他?”

    “啊,他啊,”加百列微微低下了头,“如果是他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找啊。”

    白鱼对加百列说的话真是越来越费解了,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让她迷茫而陌生了。

    “你说清楚点,不要让我猜谜!”白鱼激动起来,忘了控制音量,一阵隆隆后,街上大半的人都捂着头倒在地上,剩下还能动的都毫不犹豫地跑远了。

    加百列也痛苦地抱住头,他轻轻喘息了声,然后笔挺地站起来。

    白鱼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刚站得离加百列远了两步,就见他抬起头,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面颊,蓝眼睛又淡又冷,温和地说:“小姐,你之前真是把我摔的浑身作痛啊,但我不会因为这事产生不快,我想告诉你,我拒绝对你说出那个人的情况并非出于怨恨,而是出于道德要求。但你怎么还一个人待在外面?我说过这很危险,跟着我,让我带你回去吧。”

    “你怎么回事,你什么毛病?你知道我是谁,我从哪来?”白鱼从破壳那天就有非常清晰的记忆,她保证自己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此人。

    “哦,你就当我有双重人格吧,小毛病,那个只会道歉的弱智让你见笑了。”加百列说话间竟然还勾唇笑了笑,“至于你,我从未见过你,但我听说过你,小、鲛、人。”

    白鱼知道人类有个从地球时代流传至今的成语,叫做“五雷轰顶”,而此刻,再没有第二个词能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她整个人气到发麻,从头到脚都在过电,呼吸间已经控制不住脸侧的鳞片翕张,上半张脸还是她伪装出来的,显得冷峻的女性轮廓,下半张脸已经因为鳞片的张开而缩小了,露出小巧的下颌与鲜红的唇,侧麟像盔甲又像翅膀将她武装起来,又显得扭曲可怖。

    “神经病……”她咬牙切齿地说,因为自己不会什么脏话,怒火被憋的更为旺盛。

    她听见了什么啊,这个人把她当作了什么东西?人类出于肮脏欲望制造的杂种?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又是谁告诉他的,谁能让他确定,自己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什么鬼“鲛人”?

    白鱼同加百列的交集是谁?在隔绝天鹅座的尘埃带之外,没人知道白鱼是谁,那么,又是谁能将他们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串联起来?

    白鱼感觉到自己的肢体产生了轻轻的颤抖,她攥紧右拳,用尽人类形态所能达到的最大力气像下挥动,那一瞬间,空气发出被压缩的尖啸声,加百列再次被深深锤进地面里,以他为中心,大地龟裂开来,她便又送了一掌,把翘起的地面按平下去,保证这个人被压实在了地里。

    她站在原地喘了口气,还觉得不解气,她又把手伸进地缝里,将加百列拉了出来。

    看得出他全身骨头都碎的差不多了,整个人形怪异的扭曲着,天使般的面孔也变形了,但白鱼感受到了皮肤下有力的脉搏,这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生命力出乎意料地强。

    白鱼便又痛快地扇了他两耳光,将他仍在地上,考虑起接下来该怎么折磨折磨他。

    在这个时候,天穹忽然露出一丝逐渐扩大的微光,如同从未降临在这颗巨大卫星上的晨曦,白鱼抬头望去,看到这一线逐渐扩大的光明,实则如同一条拉开的拉链。

    被拉开的是星空,一艘巨舰从空间裂缝中开了出来,引力略微扭曲,白鱼觉得自己好像变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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