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

    “你今年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出门呢”白鱼愣愣地听到面前的女人这样问。

    “……十三岁。”她低着头,嗫喏地说,“去找哥哥。”

    她确实很难为情,没想到第一次独自出门就闹出这种笑话。

    离开了海洋星球后,白鱼发现自己每时每刻都觉得很渴,所以她找到了航站的盥洗室,并且情不自禁地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一开始只是将脸埋在水池里,后来水逐渐满溢到地上,她就顺从着本能的驱使躺下,张开埋在皮肤下的鳞片……

    总之,当航站员工接收到溢水警报开门时,她只来得急收回鳞片,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她本想自己站起来,但紧接着她就被一件大衣裹住了,那个女人呵斥所有异性离开这里。

    白鱼的头颈都埋在黑暗里,她对于这种人类文化中的羞耻后知后觉。

    然后,她因为被人视作处在羞耻的境地里而感到羞耻,同时又明白这个女人是在爱护她,她不曾体验过这种复杂的情绪,又担心自己挣扎起来不小心将人弄死,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乖乖任这个女人摆弄,她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

    她也知道了这个女人叫李莉莉,很好记,白鱼喜欢这种简单的名字,所以在她给自己擦完头发后,白鱼就把之前的不快抛在脑后了。

    李莉莉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双臂有力,把白鱼的头皮扯得有点痛,这让她又有些怀恋自己温柔的贴身保镖。当然,好处是白鱼不再担心李莉莉会被自己一下子就弄死,她们相处起来更自然了一些。

    擦完头发,李莉莉问她有没有换洗衣物。

    结果白鱼在空间钮里翻了半天,只翻出一大堆长尾曳地,彩如流银的礼服裙,虽造型各异,但都绝不适合旅行穿着。

    这些都是不知道哪年参加敬神礼时,白鱼随手塞进去的垃圾了,她的衣服都被贴身保镖保存着。

    李莉莉看到白鱼双唇瘪起来,心软不已。

    白里透红的小姑娘,皮肤像是玉做的,又好像一掐就能出水般生嫩,李莉莉有个刚出生的妹妹,她想,妹妹再长大点因该就是白鱼的模样。

    她握住白鱼的手,说:“你在这里乖乖等姐姐,不要出门,姐姐给你去找合适的衣服。”

    李莉莉转身后,白鱼悄然踮起脚尖,轻轻捏住她的后颈。

    她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晕倒了,白鱼顺手把她放倒在自己刚在坐的椅子上面。

    看着李莉莉皮肤上的青紫一片,白鱼有些抱歉,毕竟她觉得这个女人挺好的。

    但她还是抓紧时间,原地伸展起四肢,将自己的体型拉高,面部鳞片游动,组合成新的五官,然后她从休息室的衣柜里找出李莉莉的衣服穿好,推门走了出去。

    顺着员工通道可以走到后门,白鱼用李莉莉的卡把门刷开,走出航站。

    悬浮在外太空的人造空港【海蓝宝贝】,同时是天鹅座的蛮荒边境所在,作为堡垒星系中最大的一颗卫星,拥有比主行星更多的人口。

    上层的航站里灯火不息如同永昼,下层的码头只有污水横流,航站员工和过境旅客之外所有的本地人,都像沙丁鱼闷在罐头中一样闷在码头里。

    说实在的,还是外面这种潮湿阴暗的环境让白鱼更加如鱼得水。

    这里没有人造灯光,在贫民窟围拢的狭窄天穹上横亘着闪烁的星河。几个穿着牛仔夹克,抽着烟的年轻人正蹲在路边,火星明灭,他们黑沉沉的目光落在白鱼身上。

    白鱼径直走过去给了他们一人一拳。没人挣扎,因为白龙的吐息被称作“威慑”,会让人丧失反抗的意志。

    然后白鱼提着唯一一个还醒着的人,让他给自己指路。

    过了会儿,开杂货店的大爷就看到这位陌生的高个女人提着个小混混进了他的杂货店。

    白鱼说:“换钱。”

    大爷嘴里叼着烟,含混地笑起来:“他不值钱。”

    白鱼便把小混混扔到门外,从空间钮里摸出一块色泽暗淡、透明度低的白水晶。

    大爷见到这块白水晶,眼睛就亮了,他把头探出柜台,紧盯着白鱼手上的东西,嘴里却说:“品相也就一般啊,再说我不是做水晶生意的,换五百鸭嘴就差不多了。”

    鸭嘴是天鹅座普通流动货币的谐称。

    白鱼想了想,五百鸭嘴买不到十分之一张的船票,她抬脚把柜台踹成碎块。

    烟、兴奋剂、迷幻剂和颗粒黄金、虚拟货币凭证散落满地。

    大爷他的靠背椅一起倒了下去,他勉力仰头看去,只看到一双代表着空港上等人的航站制式高筒靴,至于靴舌上两只随光线变化而不断摇摆的银色天鹅,则仿佛正无声嘲笑着他。

    大爷年轻时也算有几分本事,他没在高个女人身上察觉到精神力波动,这才轻敌了。

    他就着目前的姿势翻了个身,从满地的财富中摸出一块不记名的货币凭证,颤颤巍巍地推到女人脚边。

    白鱼捡起来,看到二十万鸭嘴的数额,满意地走了。

    外面那个小混混缓了过来,扶着墙走进店里,阴阳怪气地说:“你他妈不是有号称全港唯一的军用高能□□吗,怎么没突突了她?”

    大爷还坐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冷汗,却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笑容:“你懂个屁,我怀疑她……等老子打个电话,就能再发一笔横财。”

    小混混没同他期望的那样给他捧哏,而是软绵绵倒在地上,直觉在电光石火间催动,大爷用力往前一扑。他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内脏怪异地向下滑动,随即剧痛让他大声□□起来。他用力抬着头,血红的眼珠像青蛙那样鼓起来。

    他看到一个噙着微笑,面容像天使那样圣洁美丽的人。然后这个人的形象永远烙印在他的瞳孔中。眼中的光虽渐渐熄灭了,但微弱的知觉还在,他能感受到隔着皮制手套,温热的指尖在他眼角滑动,抹去了他因痛苦流出的,一生中最后的泪水。

    白鱼站在杂货店的橱窗外,看到了一场被凶手视作救赎的杀戮。

    她其实是看到杂货店各种各样的香烟产生了好奇,想尝试吸烟的感觉,才会折返,没想到店老板这么简单就死掉了。

    那个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隔着玻璃同她对视。白鱼看到他的瞳孔里面是空的,里面没有任何体现人性的情绪乘装,只有一点点天真的好奇。

    他闲适地绕过两具尸体走出店门,走到白鱼身边,问:“你在看什么?”

    白鱼捏住了他的手腕,男人没有抗拒,笑吟吟地任她动作。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冷血动物。你的身体很冷。”她说完就把手放开了。

    男人用另一只手握住刚刚被白鱼触碰过的地方,轻声说:“小姐,你的手更冷。”

    “像冰一样。”他补充说。

    他矢车菊蓝的瞳孔在看人时总是流露出天然的垂悯,底色又那样淡漠。

    半响,他点燃一支烟,夹在手上:“你什么都不懂,跑到人类的地盘上来干什么?如果我不杀了那两个人,你很快就会被抓走,卖掉换钱。”

    “没人能抓住我。”白鱼有点厌烦了。这家伙杀人时的神情让她想到了自己的贴身保镖,她才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但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体也很冷,虽然没白鱼这么冷。

    白鱼只喜欢自己保镖温暖甚至灼热的身体。

    她转身就走,手腕被那男人用力握住。

    白鱼因为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已经习惯日常所有动作都放到最轻,结果这回竟然没能挣脱钳制。

    被压制住的感觉让她陡然戾气横生,她小臂上浮现鳞片的轮廓,用力往后一抡,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男人就被她抡进了混凝土浇筑的路面下。

    白鱼也懒得再确认他的死活,甩甩手离开了。

    她边走边仰头看天,她的直觉告诉她贴身保镖恐怕不在其中的任何一颗,那是天鹅座繁华内域所在,如果她的贴身保镖不在那边,就肯定躲藏在海蓝宝贝下码头这样的地方。

    白鱼想到他每天都要吃十几种药物,其中一半都是千金难求的罕见药,离开了水晶星系的支持,他基本不可能拿到那些药物。

    白鱼担心他会死,但并不祈求他即使不在自己身边也能平安健康,她一定要他呆在自己身边,其他容后再议。

    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手给她之路,告诉她海蓝宝贝曾是她的贴身保镖徘徊逗留之地,让她应该在此多多找寻线索。这种强烈的直觉是在她成年后才出现的,起初十分微弱,但也让她对自己的保镖产生了严重的分离焦虑,而在她的隐忧成真后,这种直觉更是进化为更加直接的心灵上的指引,又或者是血脉中的天赋,让她能够弄清楚哪条道路才是最为正确的。

    所以她不敢使用自己本来的相貌,不是害怕被神官们找到带回来,而是害怕自己被贴身保镖认出来,然后被他躲到更远的,自己的直觉也无法起作用的地方去。

    白鱼被称作神,却不是一些人类信仰中全知全能的神,她不知道自己的保镖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他再次相遇,她在路上匆匆走着,泪珠就从眼睑滚到脸颊上。

    她以前只在贴身保镖的面前哭,这样才能让他心疼她,让他哄哄她,现在在没人的地方她也忍住不掉眼泪,保镖看不到,她真是白哭了。

    白鱼这样想着,泪意就受了回去,内心委屈的情绪却发酵的越来越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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