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妾侍

    **

    自从辞花宴回来之后,萧露笙就一直十指缠着帕子,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没一刻消停。

    萧夫人看不下,忍不住问她,“你又怎么了?被蜜蜂蛰了么?坐都坐不住?”

    萧露笙娇滴滴的声音,委屈地哭诉起来,“娘,你也真是的。人人都晓得小楼哥哥要娶杜葳蕤了,你却都帮着他们瞒我!我失了先机,如今可如何是好?”

    “你又有何先机了?”萧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问她,“你不是那一日不管不顾,舔着脸将如意同心结也送了,逼问也逼问了,你表哥不是半个字也没答应么?”

    “既然试了,不行就换。”

    “上次给你提到的那位卢公子如何?你辞花宴上遇到,居然没有说几句么?”

    萧夫人问。

    “卢公子?”

    “就是那个满口之乎者也,每句话必然要掉书袋,非要迂腐得告诉我八股文对仗妙在哪儿的那个小老头?”

    萧露笙嗤之以鼻。

    “什么小老头儿?卢公子才比你不了几岁,哪里老了?”

    萧夫人笑起来。

    “反正我不喜欢。”

    “和他说话感觉像回到私塾,听老先生之乎者也,烦死了。”

    萧露笙对着手指,不耐烦说。

    “那何公子呢?他不是挺会说笑,把人逗乐么?”

    “再不行还有韩公子呀,他家也是世家,虽然是庶子,但比嫡子优秀许多。”

    “我的好女儿,你可别挑了。咱们不像侯府,靠着你表哥封侯,咱们家还是盛京贵族圈子中最底层的,能被邀请去辞花宴都是靠我摸了多少嘴皮子了。”

    萧夫人忍不住说。

    “何公子?他倒是说笑逗乐了,可他多少红颜啊,听哥哥说,青楼里喊一声,谁不晓得他何公子名号?”

    “至于韩公子么,娘,你也说是庶子了,我好好一个嫡女,干嘛嫁庶子啊?”

    萧露笙眼眸一转,听出了一点意思,故意说。

    “娘,你也看到了,我家门第不高,哥哥却偏不争气,上回在辞花宴上得罪了人家,好好一个高门贵女给他弄得下不来台。”

    “我看他满心眼里只有那个歌姬了,指望他联姻可是太难了。”

    “依我看。倒不如我嫁给小楼哥哥,即使委屈一点做妾也行,好歹沾上了关系,到时候我们本来就沾亲带故,再有联姻在,将来也好帮衬我哥哥。”

    “何况,小楼哥哥又同我哥哥是至交,我哥哥见他三妻四妾,想必也会耳渲目染起来,不会满心满眼只一个歌姬了。”

    这话全是歪理。

    但萧夫人看着萧露笙这么执着,眼眸中闪烁着灼热,想来女儿是非楼薄西不嫁了,又想万一真能攀上侯府高枝,亲上加亲,还能替儿子帮衬,倒也是好事。

    因此。

    当萧夫人携着萧露笙拜访侯府时,这么轻轻巧巧提了一句,推着女儿笑着说,“你自己和舅母说说,什么叫‘哪家少年都没小楼哥哥好’,非要嚷嚷着嫁给她表哥,就算做妾也行。你叫我说什么好。”

    萧露笙羞涩着一张脸,红彤彤的,微微低头。

    萧韵致听了来意,忍不住震惊。

    她这两日正烦着,要怎么处置舞姬一事,却不料横生枝节又来了萧露笙的事。

    “可是,你一个嫡女,甘愿做妾,岂非委屈?”

    萧韵致问。

    萧露笙摇摇头,笑着抿嘴说,“不委屈。”

    “舅母,侄女想着,杜尚书之女是盛京贵女,侄女自然不敢与她比肩。”

    “侄女虽然没有杜葳蕤那般出身高贵,却胜在真心喜欢小楼哥哥,会仔细照顾他饮食起居,呵护无微不至。”

    萧韵致点头。

    这几句话说到她心坎上了。

    她虽然喜欢杜葳蕤的知书达礼,书香门第,可她也担心这种女孩子生来就是被人伺候的,万一整日端着正妻架子,不肯放下身段伺候人呢。

    倒还真不如小家碧玉的露笙。

    “那就好。”

    “你既然真心喜欢他,愿意好好待他,我也就放心了。”

    “自然。”

    “虽说是妾,但必然是贵妾。娶亲仪式更是会风光无比,无论是娶之前的聘礼,嫁来之后的吃穿用度,都不会怠慢。”

    萧韵致眉开眼笑。

    “那是,我们到底是自家人,又是一起玩了这些年,熟知你家儿子脾气,定然会照顾得比那杜尚书千金好多了。”

    萧夫人也附和跟着说。

    又说笑了一阵,送走了萧氏母女之后,萧韵致慢慢啜着香茗,念一声阿弥陀佛,想着:

    这事拖不得。

    是该对私藏的舞姬动手了。

    **

    这一日。

    黄昏时分。

    “跪下。”

    萧韵致冷冷说。

    楼薄西撩开白色长袍,双膝跪地。

    “母亲,怎么了?”

    他问。

    他踏入书房这一刻开始,就能感受到萧韵致满满怨怼。

    萧韵致却是冷笑着,将他的抽屉翻箱倒柜,一个一个掀开。

    哗啦啦一声。

    各种卷轴,大大小小,都跌落在地上。

    “这些都是什么?”

    “你解释给我听听。”

    卷轴上丝线松开,一幅一幅美人图七零八落,铺展开来。

    轻纱薄衣,环佩叮铃,美人跳舞,姿势各异。

    旋转。仰面。

    琵琶。箜篌。

    “……我画的梵天仙乐图。”

    他扯谎。

    眼睛却并不敢看母亲。

    地上的卷轴,透露着大片肌肤,姿-色-丰-满,模样轻-佻-诱-惑。

    什么仙女。

    分明是妖精。

    只是。

    每一张脸都酷似一个娇滴滴又满是幽怨的脸。

    “哦,原来九天仙女都长着王府千金的脸?”

    萧韵致冷冷问,“当我瞎么?这张脸我不认得?”

    “……”

    “恰好相似罢了,母亲不要多想。”

    楼薄西只好说。

    “够了。别装了。”

    “你倒是给我老实说说!”

    “你私藏的舞姬到底是下人们以讹传讹,还是真有此事?”

    萧韵致懒得再兜兜转转绕圈子,直截了当问他。

    楼薄西一声叹息。

    难怪。

    一来就闯他书房,逼他下跪。

    “……有。”

    他只能点头,眸光黯然。

    “难怪呢,我就说到了年纪,怎么会对男女之事了无兴趣,原来是全藏在后院了。”

    “你说吧。”

    “要怎么处置这么个玩意儿?”

    “别杜府千金还没进门,你这先闹出笑话来。”

    萧韵致抱着胳膊,一脸怨气,俯视着楼薄西,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

    楼薄西沉默,毫不做声。

    “怎么?”

    “心疼了?”

    “要么卖掉,要么赶走,哪还有第三条路?”

    萧韵致替他说,手上拈动着檀香珠串,微微抬着下颌,一脸不耐烦问。

    “这种青楼舞姬,你还指望替她赎身从良么?”

    萧韵致越说越不耐烦,声音大了起来。

    “不是。”

    楼薄西打断母亲,“她不是勾栏女子,是乡下来寻亲的,却是染病身体不支,恰好倒在侯府门口。”

    “我看她可怜……”

    楼薄西把冒名顶替的身份说了一遍,从头到尾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就真的只是顺手救了一个可怜的小猫小狗一般。

    那一日在门口见到沈澜逼问他是否“认婚约”的丫鬟与小厮早就被他弄到外头了。

    其余下人们都不晓得沈澜来历。

    一整个谎言说完,楼薄西又轻声说,“我既然收留了她,就不能随随便便再抛弃她。”

    “呵,好一个收留。”

    萧韵致忍不住冷笑着嘲讽。

    她垂下眼睑,拨弄着手上的檀香珠串,眼神如刀,

    “你碰过她没有?”

    楼薄西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碰”是什么意思。

    他摇头,尴尬说,“还没。”

    “……!”

    萧韵致捏紧了珠串,恨恨说,“还没?那就是还来不及的意思?怎么,你还真的想把她收成房里人?”

    “你可怜她,寻亲不着,大可以胃口饭吃,等她吃饱了在给点盘缠打发走。”

    “听下人们说都快大半年了,有这样‘可怜’的么?”

    “你到底想怎样?!”

    “老实说!”

    她怒喝。

    啪嗒一下。

    珠串劈头盖脸打来。

    楼薄西偏过头,还是被珠串砸到了额角。

    生疼生疼。

    他轻声叹息。

    他觉得母亲这病就是老爹给惯出来的,说一不二的风格,行事狠绝的手段。

    如果今天他支支吾吾模棱两可,明天母亲说不定就会把沈澜扔到京郊,让她自生自灭,还会说是他“默许”的。

    “是。”

    “我想娶她。”

    他只好说。

    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娶她?”

    “一个乡下来的可能都不识字的女子?就凭她长得漂亮?”

    “呵,让她当个贴身丫鬟伺候,我都觉得是格外开恩了。”

    “娘。”

    “她不是奴籍。”

    “是良家子。”

    楼薄西辩解着,声音逐渐焦灼急切。

    萧韵致挑眉,沉声喝问,“好。就算她是良家子,你尚未娶妻就先娶妾,你自己说说,有脸么?”

    “让我怎么和尚书府交代?”

    “……”

    楼薄西默不作声,眼眸中闪着异样光芒。窗外的夕阳照在地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只想拖一拖。

    不让母亲去海棠苑打扰到沈澜,更不能让她看到沈澜这张脸。

    虽然。

    他时时刻刻提醒沈澜,即使在侯府也要记着戴上易-容-面-具,可她总忘。她总以为出府了才要万般小心,又嫌弃面具贴着脸皮子时间长了会捂着痦子。

    楼薄西露出无奈苦笑。

    “娘,”他只好尽可能顺着母亲的话,周旋着说,“那等我娶了杜葳蕤,再……”

    他说不下去了。

    “娶杜葳蕤”这几个字从喉咙口滚出,却是听得连他自己也觉得刺耳。

    即使骗骗娘,也说不下去。

    楼薄西别过脸。

    萧韵致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突然住口,反而点了点头,这才略微满意了,缓缓说,“娶了杜家千金之后,也不可急着纳妾。今日娶妻,明日纳妾,成什么样子。”

    “就算纳妾,也得再等一年。”

    “要给足了杜家千金脸面。”

    “对了,你表妹萧露笙主动开口,说要做你的侍妾。”

    “所以你那个舞姬,可以等到娶你表妹的时候一起娶进来,一次宴席就够了。”

    “?”

    楼薄西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他听错了么?

    萧露笙说要做妾?

    “萧露笙她怎么可能……”

    “她几次三番暗示我,我都婉拒了,何况她看着温柔嘴甜,但我知她骨子里心气极高,言辞中多次流露出对妾室的不屑,又怎会甘愿……?”

    楼薄西慌忙辩解。

    “我妹妹带着萧露笙,母女两个都开了口求到我面前了,又心甘情愿做妾,不与杜家千金争正室之名,连平妻身份也不敢要。”

    “她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萧韵致嘴上虽然说得十分勉强,仿佛是萧露笙母女逼着她答应一般,可是流露出来的得意神色,却是藏都藏不住。

    她勾起一个满意笑容,转身离开书房之前,撂下几句。

    “好了。”

    “起来罢。”

    “就这么说定了,你再给我惹事试试。”

    听着萧韵致哒哒细碎的脚步声离开,楼薄西才从地上起身。

    他拽紧了拳头,看着一地狼藉的字画,慢慢一幅一幅弯腰捡起来,仔细卷好。

    呵。

    娘今日可以搜他的书房,明日就可以搜海棠苑。

    她的话可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卷到最后一张卷轴,恰好是那一幅最艳丽的薄纱轻舞。

    是他送给沈澜的同一副画。

    他忍不住低头亲吻画上的女子。

    门外,正要来禀报的小丫鬟,见到半开半掩的书房门,一眼看到这一幕,吓得捂住了眼睛。

    惊呼声却惊动了楼薄西。

    他从卷轴上抬眸,眼神冷漠如刀锋。

    “谁?”

    他问。

    “奴婢翠羽,特来回禀小侯爷,主子说她有要事相告。”

    “央求我就算是破了规矩,也要赶紧来找您。”

    翠羽一脸焦急,一副真心为沈澜好的样子,一边却又暗戳戳抬眸,含羞带怯看着楼薄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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