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谢道韫简单安置行囊后,趁着时间还早便来给学子们讲学,“这是北魏流传的一首民歌,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在座的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

    自古以来都是“凤凰”“凤凰”凤在前凰在后,男主外女主内,更有“三从四德”等规范枷在女子身上,女子在外主事抛头露面既骇人视听又为男女不容,何况现今谢道韫还未出阁。受邀来尼山书院当客座教习必然会遭受一些人的非议和不满,她深知这些俗情仍依从本心来这一遭。这第一堂课选《木兰辞》便是想借花木兰的故事循循善诱——花木兰可以行军打仗,她谢道韫亦可做他们的先生。

    在她询问众人看法时,堂上只有两人举起了手:梁山伯、祝英台。

    谢道韫笑了笑,抬手让祝英台先说。

    “学生祝英台。”祝英台先向谢道韫自我介绍,继而道:“先生,故事里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可惜的是木兰始终是一名女子。从花木兰万不得已女扮男装从军到‘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归隐还乡,都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就因为花木兰是女人,即使她战功卓著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她也只能选择归隐还乡。为什么女人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

    谢道韫眸光一震,祝英台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所惑,所问,更让她震惊且欣慰的是此话竟出自一个男子之口。

    “可笑,女人怎么能当官呢!”王蓝田嗤笑道,“诗就是诗……”

    “啪啪”清脆的掌声骤然响起打断了王蓝田地讥讽,柳榛鼓掌大喝:“好,说得好!”

    梁山伯和荀巨伯也一同鼓起掌来,谢道韫的目光一一扫过梁山伯,荀巨伯,在看清柳榛面貌时却是一惊,她不动声色地鼓掌道:“好,说得很好。熟读《木兰辞》的人有很多,但像你这样做出此种见解的从古至今独你一个。难得你身为男子能有如此见解,将来你的夫人必让花木兰羡慕不已。”

    祝英台坐下后,谢道韫让梁山伯起身讲话。

    “学生梁山伯。先生,学生看到的是战争带来的伤害和残酷,亲人别离,九死一生。花木兰没有长兄,弟弟又年幼,父亲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然而这唯一的劳动力也要被强征上战场厮杀……百姓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中,战争无疑雪上加霜。”

    梁山伯说谈了战争的残酷,百姓的疾苦,兵役的不周全之处,听得谢道韫连连点头,马文才嗤之以鼻。

    “好,说得好!”柳榛再次拍掌赞叹,惹得谢道韫及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到他身上。

    “天下兴亡受苦的都是百姓,你能体会百姓的苦难为百姓如此设想,实在难得。”谢道韫对梁山伯赞叹一番,又问众人,“各位还有其他见解吗?”

    “我有问题请教!”王蓝田突然举手,昂首挺胸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在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部分士族学子听到这话也在心中不平起来,纷纷抬眸直视谢道韫,眼中的质疑、审视毫不掩藏。

    今日王蓝田口舌之伶俐,一点也不像往日的心直口快、胸无点墨,柳榛瞥向身旁的马文才,见他一脸意料之中又满意的神情就知此事与他有关。

    谢道韫将他们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从容答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谢道韫不卑不亢的一番话赢得了众人的钦服和喝彩,只有部分学子仍不服气,但他们一时想不出什么厉害话来反驳谢道韫,只得低下头暗自气恼。

    掌声停息,马文才举起手,他缓缓站起平视先生:“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常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谓如何?”

    谢道韫从容有度:“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

    “哎~本公子常听的不是这三从四德哎!”柳榛突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本公子常听那些女人说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的……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今儿还是第一回听到先生说的三从四德,稀奇,稀奇……”

    马文才听柳榛忽然插话也不以为意,他为人自负本就瞧不上柳榛,况此话似有帮衬他的意思,思及柳榛今早未曾迎接谢道韫此时又搭腔说话帮衬自己,暗以为众人都不忍女子端坐其上损男子尊严,自己所作所为乃众人所向,于是他面上更是自得。

    “还有……”马文才方说了两个字,不料柳榛再次开口,将他的话生生打断。

    “不对,不对!”只见柳榛眉头紧锁,吟道:“要是这么说的话,谢先生父母早亡,又待字闺中,无父无夫无子,这三从——如何从得?”

    马文才感到不对急要开口,这边柳榛又出怪声:“哦!我倒不记得这所谓的四德是哪四德了?”

    梁山伯应声而答:“文才兄所说的四德应当是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他稍作停顿,再道:“依山伯所见,天罡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这德、言、功、容不仅女子守得,男子也应遵守!”

    马文才回头看了一眼梁山伯,又瞧了瞧身旁的柳榛,黑眸幽幽,“柳榛,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不如一次说个干净!”

    柳榛仰脸对马文才笑了笑,起身对他作揖诚恳地道了个谢,嘴上道:“谢文才兄谦让,那小弟便当仁不让一吐为先了!”

    梁祝忍俊不禁,众学子想笑又不敢笑,荀巨伯撑不住拍桌大笑。

    马文才气得脸色发青。

    “学生柳榛。”柳榛起身作揖,“先生,原本我们的品状排行都由陈夫子评比,现在来了您,不知这日后的品状排行由谁来评比啊?”柳榛声音朗朗,众人听闻“品状排行”都止住了声,悄悄竖起耳朵来听。

    谢道韫笑笑,踱至他的身前定眼打量,淡淡道:“本席的课自然由本席来评比在座各位。”

    “先生是山长特地请来的客座教习,无论是文才经略还是经史见解都得到了山长的认可和肯定,我等自无可非议。”拉着侧首对王蓝田,“不知蓝田兄可还有什么意见?”

    见马文才吃瘪正心内暗爽的王蓝田蓦地被点到名字,先是一怔,随即看向马文才请求下一步指示,马文才只侧首略瞥了他一眼便转了回去,那番话原是马文才教他说的,现在马文才不理他他倒不知怎么办了,见大家都盯着他,只得颤巍巍道:“没……没有。”

    “那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众人应声。

    “想来也是了,”柳榛又转头对马文才道,“文才兄,今日山长也劝诫我们,让我们把心思放在如何学习,经世济民上。至于什么三从四德,什么男尊女卑,此等与课业无关之事,我们不如先放一边,等先生下课后再请教,可好?”

    马文才凤眼微眯,凝视柳榛静默了片刻,转而对谢道韫作揖道:“学生没有问题了。”态度恭敬,让人挑不出错来。

    谢道韫没有揪着他的过错不放,只微微点头让他坐下。

    “学生也没有问题了。”柳榛正要下坐,不料谢道韫笑道:“刚刚已经有两位学子表达了自己对《木兰辞》的看法,本席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

    众人的视线再一次聚到柳榛身上,他只得缓缓板直自己的背,“我的看法,我的看法……”

    “他祝英台提出女子自主意气;梁山伯谈到百姓民生,有这二位珠玉在前,我的看法倒显得浅薄粗俗了。”

    荀巨伯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是啊。”众人应声

    谢道韫笑道:“不用担心,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是男子,就论论这男子吧。身为男子当学习木兰的忠孝智勇,若是幸得花木兰这样的女子为妻,更要敬她、重她、爱她;不自惭形秽,妒她,谤她,伤她,此乃顶天立地大丈夫是也!”

    众人都看他,本以为会说出怎样一番厉害的话来,不想却是这样的话,静了片刻都大笑起来,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句:“哈哈哈哈,柳榛这是想娶花木兰为妻啊!”

    又有人应和:“娶花木兰这样的女子为妻,怕不是娶了个母老虎在家哟!”

    众人大笑不止。

    见众人如此哄闹,柳榛面无愧色,回头坦然直问:“我说的不好吗?”

    荀巨伯大笑鼓掌:“好,说得好极了!”

    梁山伯、祝英台纷纷跟上,只剩下那些大笑的学子面面相觑,谢道韫鼓掌,如雷般的掌声才响起。

    谢道韫抬手示意众人停歇,笑道:“很好,三人的见解都很精彩。好的诗文、文章所包含的意义是多重的,能让读它的的人从各个方面有所感悟,希望各位学子日后解读诗文或是其他文章都能从中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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