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着急着去抢食堂,庚瑭和吴越选择回寝室。
走在楼梯间,各色嘈杂声不绝于耳。每一层都充斥着吹风机的呼声,楼道里采光还不错的地方已然被化妆的人占据。
吊带、短裙、热裤,无一不刺激她的眼球。
回到307寝室,还没开门便听见里头熙熙攘攘的声音。
狐疑地开了门,瞧见其他寝室的人群聚着,刚送来的衣服散乱地推在各个下铺的床位上。金秋兴奋地把自己的化妆品铺在床上,脸上画着一个大浓妆,手按着班里一位女同学,兴致勃勃地讲解自己化的寓意。
俩人有些无语,但没好意思说些什么,只快速卷了空调被,把准备好的零食装进帆布包里,出门下楼。
“我去门口拿外卖,你先回教室吧。”吴越把自己怀里的空调被递给庚瑭,自己转身去了校门口,准备兵分两路。
饭点没过,原本打算蹲在校门口抓点外卖学生的校长此时还在吃饭,吴越这趟还算幸运。据后头吃完晚饭的同学反应,校长一整夜直到晚会结束都守在保卫室,死死盯着那些桌上的外卖,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拿。
大包小包地,庚瑭和吴越一手端椅子,一手拿着东西跟着班级队伍慢慢走着。用任慈的话来说,活像两个扛着家伙什逃难来了。
好不容易安稳坐下,不懂事的灯光就开始乱晃,搞得庚瑭眼睛不舒坦。
暗色笼罩下的草场,草色绿中泛灰。红色的蜻蜓好似不怕人,低空快乐地飞舞着。搭好的舞台上,机器发出的光柱径直投射向远方的居民楼,万家灯火在远方闪烁。
嘴里和吴越瞎扯皮,脑子里全是一楼的漂亮姐姐,嘴角便下意识勾出个笑来。
人员基本到齐了,舞台上的主持人讲了一通串场的车轱辘话,她也只和吴越调笑着说左二那位主持人的妆化的浓重了些,好好的利落小伙子变得有些油腻。
听这类串场子的套话,观众们兴致缺缺,怏怏的神色在听到第一个节目时变了。热烈的掌声一直持续到几个女生出场为止。
庚瑭并不了解女团,对k-pop也没什么印象。但是,看现场的反馈,应该是有一定名气的团体或者舞曲。
欢脱的音乐和不熟悉的唱词响起,女孩子的律动完美展现动态的柔美。没注意身边有人经过,庚瑭已经彻底压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痴痴笑起来。
曾安润经过她时,看见的是一张嘴角呈现着诡异幅度的笑脸。
莫名觉得这笑很是熟悉,却又觉得有些怪异。
庚瑭的上半张脸笑起来并不会眯成缝儿,问题出在下半张脸。她的门牙微凸,平时不笑会露一些出来,像只小兔儿。大笑起来,兔牙和虎牙便撒丫子全飞出去,和浅笑时比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就是怪模怪样的。
他好一会儿才想到,这模样像的是——红毛大猩猩。
那渗人的反应应该是恐怖谷效应。
对此一无所知的庚瑭,感觉自己的肚子在抗议,拆了一包薯片递给吴越些,自己就着吴越托家里人买的奶茶,吭哧吭哧、呼噜呼噜地大吃特吃起来。
后面基本就是看几个节目要把场子冷下来,就插一个舞蹈把全场从萎靡状态里拔出来。庚瑭和吴越两人倒是无所谓,她们来的目的本就不是单纯的看节目。干完一包薯片,俩人又吃起某之郎果冻来。
教师的表彰被硬和晚会凑在一起办,几十分钟的表彰属实没有什么娱乐的精神。
鼓掌鼓得有些麻木的学生们的情绪,在看见一老师被留下唱歌时到达高潮。那老师有些慌乱,像是没想到会被强行留下,两只手抱着话筒,说:“那就给同学们带来几首《海阔天空》好了。”
在前奏里徜徉,大家的心神莫名高涨起来,一个高三的班级甚至爆发着,大喊那位老师的名字。后面的话没听清,大抵是“牛逼”之类的夸耀的词汇。
有一说一,那位老师的歌喉还是很顶的,一句音没破,粤语也标准。
“那老师交什么的?说不定以后分班能碰上他。”庚瑭看吴越身体有些微微的抽动,拿起空调被,盖着两个人。
吴越嘬了一口奶茶,歪头仔细瞧上好几眼,然后遗憾地说:“高三理科班的物理老师,你应该是没法碰上他了。”
“啊~”庚瑭把最后一口喝完,把吃剩的包装袋装进准备好的垃圾袋里,再次感叹,“可惜了。”
后面几个节目不能说是精彩绝伦,也只能说是“日内瓦,退钱”的程度。无聊的发癫,零食已经果腹,吴越拉着庚瑭弓着身子从前排跑了。
俩人在一片深沉的夜色里漫步,只能看见远处体育馆的灯光。
摸黑着往前走,一个锃亮的光头突然出现。
副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操场和体育馆间的1号门等着,两只眼睛看着庚瑭和吴越,上下左右看了看,问:“干什么的?”
晃晃手里抽的纸巾,两人手指着体育馆,找借口解释出来上厕所。
狐疑地让两人过去,副校长一脸的褶子都透着“不乐意”三个字,嘴里也不饶人:“快点,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是去搞些违禁校规的东西,我......”
两人赶紧跑开,没听见后头的警告。
再回来,副校长已经不在了,换了个年轻些有头发的老师。
从前头回座位已经不可能了。带了照相机的学生和老师围坐在前排的空地上,大摆臂摄影机正在拍摄观众的神情。
不想入镜的两人打算从篮球场摸回去,却看见几个男老师在打篮球。
一个是她们那魁梧的政治老师,一个是方才唱歌的老师,还有一个是她们的年级主任。三人打得正酣,影子在昏暗的光里破开又融合。他们鞋底的橡胶与塑胶地面不断发出摩擦的声音,在空气里传播得并不算远。
人群的后排秩序散乱。
男生聚众玩着三国杀,还有众多小情侣在腻歪。两人怕挡到别人看舞台的视野招骂,只敢猫着身子找自己班级的位置。
吴越在前面探着路,庚瑭就跟在她后头一步步挪动。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班级的队列,走了一半空隙就变得狭窄许多,愈走愈难过。吴越身子瘦,轻巧地就穿过去了。庚瑭只好拍拍边上坐着的曾安润和胡林,让他们把位子往里面挪一些。
羊肠小径变为阳关大道,她虽然蹲着身子,仍是快速地蹿过去了。
就像......
就像一只地底下的鼩鼱。
空调被又凉下来,庚瑭把它再次围起来。
舞台上刚好到了她们班里人准备的歌曲《琵琶行》。
这类晚会总有各种节目,但是能入选的一般有这么几类:
一是自身实力够硬
二是背景够硬
三是有教育意义
她们班的节目就属于第三类,初选就是待定。还是老师看她们衣服都买好了,歌也有教育意义,方才勉强选上的。
十来个人站桩似的立于舞台正中央,范新月和金秋穿着汉服摆着姿势,安于两侧。唯一有唱功的女生被安排了话筒,其他人只是在一旁张口,有没有唱台下的庚瑭并不清楚。
她隐约记得整个操场好像安静下来,只余那一个女声,两侧的女生跳着洋不洋古不古的动作。整首歌好像也是被裁剪过,并不完整,零碎地唱完了。
怎么评价呢?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曲终了,操场只是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庚瑭大声地鼓掌,自己班的他人却没有什么触动,声音仍是淅淅沥沥的。
后面庚瑭有些疲倦了,眼睛被那不懂事的灯光照得生疼,但是那奶茶里的□□吊着她的大脑,欺骗着身体清醒。
后面左右没有什么花头劲儿,她也就没记住。
怎么回的寝室她也记不得,只记得那是一个难眠的晚上。眼睛疲惫地阖上,精神却是格外的清醒,亢奋地让思绪到处游走。翻来覆去到早上一点半,她方才昏睡过去,第二天便睁着一双欧式大外双的肿眼睛醒来了。
视线小了些,眼皮每次抬起都好像比平时更加费力。
混混沌沌地吃了早饭,庚瑭吹吹操场上的寒风,意识回了笼。
跟着广播的指令到了跳高的沙地,她小心翼翼地观摩着高一男子的动作,手上模仿着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看见计分的是叶盛,她本想着直接弃权得了,省的又丢脸又要被他大肆嘲笑一番。
但是,想想弃权好像更丢脸,自己就上去和叶盛打招呼。
“老师,等会我跳就不用记了,我估计跳不进去。”
叶盛侧头看她一眼,果不其然开口:“哟,你这乔丹转业跳远了。”
庚瑭哈哈陪笑了几声,就归位继续观察着赛场。
沙坑边上站了几个男生,无一例外全扛着照相机,吭哧吭哧地拍着照片。
裁判老师脸蛮臭的,拿着耙子在沙地上划拉几下,对着踩线的选手骂道:“说几遍了?不要踩线不要踩线!”
“不算!”
“重来!”
“再来一次!”
看着严厉的老师和沙坑边上抓拍的学生,庚瑭心里有点慌张。场外的庚瑭和于玉林找万能的江易潇借了志愿者的衣服,在边上给她喊着“加油”。
心里暖洋洋的,庚瑭朝她们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自己收到了她们的祝福。庚瑭根据自己走路的习惯,推算自己左脚更有力些,盘算着快到踏板的时候一点要让左脚在板上,借此力气一举入坑。
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真正开始加速跑的时候,距离踏板五六米的距离,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心里便只剩下“千万不能踩线”这一个念头。
好消息是没踩线。
坏消息是没进坑。
不远处几个扛着相机的男生讥讽她,嘴角的蔑笑一点也不加掩饰,最外边的一个人倒是象征性地拍了几张。庚瑭心里倒是一片平和,没有受到他们言语的影响,乐呵呵地朝那排好的队伍走,甚至还有心思朝场外关切的吴越和于玉林比心玩。
二跳还是没进。裁判老师看又轮到庚瑭,没有开口嘲讽,嘴角又是勾起一个笑,也许是被她笨拙的动作逗笑,也许是因为没跳进坑不用重新耙沙。总之,他的声音温和许多,冲她喊着:“开始。”
庚瑭好心情地弯了弯眼睛,一路带着笑跑过去。
当然还是没跳进坑,但这不重要。
扯着一张笑脸,庚瑭去叶盛那里确认完自己三个零蛋的成绩,被他追赠了一个“一言九鼎”的buff,她就开心地朝等着的吴越和于玉林走过去。
三人利用志愿者的衣服和号码布在操场上乱逛了好一阵,听见号令声响,看见同年级的女生,想起江易潇是四百的选手,站在她必经的弯道上,等着她。
一看到江易潇出现在视线里,三人就站在里侧,跟上她的步伐一边跑一边喊着:“潇潇加油!加油啊!”
见江易潇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糊,几人又跨越大半个操场,到重点线把有些脱力的江易潇扶了起来,带着她确认自己的成绩后搀扶着彼此回了位置。
一场运动会在教师们之间的毛毛虫大赛结束后,画上了句点。顶着午后的烈日,全校师生齐聚操场,听着闭幕词。学生们各怀心思,没什么人正经听那老套的发言,以鼓掌以表示自己对运动会最后的尊重。
高一二班凭借诸多“运动健儿”们的身先士卒、英勇奋斗,喜提空气奖状一张。任慈倒是好心情地没布置什么作业,全班回教室收拾了书包就走光了。
庚瑭和吴越等人在班级门口作别,在校门口等着自己那初中同桌。
站在校门口一人合抱粗的广玉兰树下,数着树上结的果打发时间。后头的曾安润恰巧看见庚瑭仰着脸,整个人置于广玉兰的阴影里。
或许出于对美的探究,他摁下相机的开机键,飞快地抓住了那一秒。
没打招呼,庚瑭就和另一个赶上来的女生一起走开了。
自然地牵着手,庚瑭和徐晓雨诉说这自己跳远三过沙坑而不入,吹嘘自己可以比肩大禹之类的胡话。徐晓雨则是毫不客气地说:“你就祈祷自己这英武的表现没有被什么人记录下来吧,否则,宣传栏就可以天天见你了。”
“不会吧。”庚瑭的脸色立刻沉下去,想起虽然自己跳远时大部分人都在笑,但也确实有人拍照了。她撅嘴嘴硬反驳:“没事吧。我那坑都进不了的水平,哪个人疯了会把这种照片交上去啊。”
“你就祷告最好是这样吧。”徐晓雨拉着她,避开了机动车道窜出来的一辆电瓶车,两个人过了马路往公交车站走。
因为徐晓雨搬家的事情,俩人自开学来好几个星期没见,重逢的话却一点儿都没少。她们能从从秦婧那只养了几年的金鱼,聊到运动会警卫室堵学生外卖的校长的骚操作。坐上乡镇公交,俩人默契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吹着微凉的风儿,看窗外快速变换的风景,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庚瑭忽然指着窗外的微微倾倒的松树问:“徐晓雨同学,请你判断一下这里的风向。”
“滚呐,这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判断屁的风向。”没想到她来着死出,徐晓雨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胳膊,眼睛倒是仔细看着路边种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松树。
“非也。”庚瑭笑笑,指了指太阳,“现在是正午,太阳位于正南。你看那影子......”
徐晓雨翻了个白眼,吐槽到:“庚老师,能不能不要出校了还和我聊地理啊。”
“要学以致用啊。”庚瑭装出一派老学究模样,还摸了几把不存在的胡子。徐晓雨忍无可忍,上去就是闹庚瑭的痒痒穴,她便装不下去,缩着脖子求饶:“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吧。”
“这可由不得你。嘿嘿嘿~~~”
欢声笑语中,这颠簸的车程不再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