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个人站在寝室里间,庚瑭已经结束洗漱,从家里扛来的物资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一扇带着玻璃的门,仿佛很自然地就把里间和阳台隔开。其他人都在外头站着,庚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却有说不太上来。

    目光不自觉移动到阳台上积聚的其他人,庚瑭低头看了看反光的瓷砖,决定尝试一下融入她们的话题。

    走到那扇不太灵敏的阳台门边,她就靠着最近的吴越,仔细听着她们围着金秋聆听的话题,打算找个机会插进去,以结束这种尴尬的氛围。

    “你的鼻子不挺,有点蒜头鼻的感觉,但是不是很严重。”金秋兴奋地分析着于玉林的外貌,讲到兴头还上手比划了好几下,“你的头发是卷的,看起来很多,但是发质很差。我推荐你去把头发拉直,这样......”

    原谅庚瑭对这类话题是一窍不通,金秋那些头头是道的分析,她既记不住,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很高的兴致。

    江易潇把手抬起来,做抢答状:“那我呢?”

    “你给我分析分析。”

    金秋左右环视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江易潇,撩开她的刘海后,观察完她的脸型后自信开口:“你的脸肉多,留长一些的刘海最适合,可以遮挡住这些肉。但是,你现在的刘海还不够长,这样就会把你的下半张脸露出来。”

    “你要......”

    听了许多“你要”“我建议”,庚瑭觉得有点耳鸣,掐着她给痘痘多的吴越建议完的点,赶忙说:“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金秋的目光像是一道冷冰冰的剑,从庚瑭的头顶划到了脚尖,简短地建议:“你要是瘦下来,再白一点就不错了。”

    “庚瑭的鼻子很挺的,你们发现没?”没等她再仔细问有没有更具体的建议,金秋就把话题扯开了,“我就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够挺,一直想去做那个肋骨鼻,你们知道吧。”

    “可是,我妈就是不让我去做。”金秋耸耸肩,脸上好像是有些无语,吐槽到,“又不是没钱,现在风险都已经很小了。”

    熟悉的音乐再次奏响,寝室的灯光骤然熄灭。

    沐浴在浅薄的月光里,庚瑭看见金秋转过去面向洗漱台,把挤好牙膏的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在稳定的频率波动里含糊地说着:“反正,我高考完就去韩国做鼻子。”

    其他五人没料想她敢往自己脸上动刀,一时间无话,这一夜的热火朝天便到此为止了。庚瑭便和要出去查寝的江易潇一起进了里间,小声聊着最近新出的泰国腐剧。她表示虽然剧情很刺激,但是他们一开口就感觉萎了。

    而江易潇表示有的看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简单地作别后,庚瑭踩着铁架子爬上了自己的床。躺着还是很蓬松的被子,她的脑子里一时间竟然什么也没有。

    任何的思绪都好像是被风吹散的云,刚在脑子里晃荡两下就烟消云散。庚瑭把这归咎于上林的校园时光过于充实,虽说她英语课时常散神,但是其他课上还是很专注的。更不要说那有俩同桌的数学课了,笑死,根本不敢走神。

    就一句话:累的。

    “你们自己看看像什么样子。”叶盛的怒骂吓得庚瑭一激灵,彻底从周一的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进入一级战备,握笔的手紧了几分,指甲扣的手心生疼。

    “考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这个状态?”他气急反笑,把那些机读完拿回来的答卷摔在桌子上,班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叶盛扶了扶眼睛,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整个班级,却不知道究竟是在看谁。

    不敢去看叶盛的眼睛,庚瑭只看着手里的试题,把背挺直沉默地装一个好学生,生怕惹到这个21世纪新型火药桶。

    主要是这次在叶盛口中“高中为数不多考一百三”的月考,她只考了一百一左右。早上去任慈办公室的电脑上看成绩的时候,看数学那一列上一溜的一百三、一百二、一百四,她就觉得这回估计是殉了。

    结果,愣是靠每门都还行把自己往排名扯了好几把。

    竟然让她摸到百名的尾巴——全校第九十七。

    想来也是,来上林的就是全市中考两千开外的学生,多少沾点偏科。像庚瑭这种每科都是比较均衡的,确实是少数人。

    “......站起来!”由于班里的氛围过于沉重,庚瑭的思绪不自觉开始涣散,等缓过神来就听见叶盛的半句话,一时间有点迷茫。

    再回过神来,班里少部分人站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庚瑭等着叶盛的下几句话,以便猜测刚才的语境,免得被无端扫射。叶盛数了下人头,冷哼一声,语气愈发差起来:“不止这些人吧,一道选择错了就站起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选择题?

    哪道选择啊?!

    仔细观看自己凄惨的单选和只敢单选的多选题,庚瑭抓着笔的手又紧了几分,抬头看黑板是一点背景信息都没有,想问身边的于玉林却又不敢出声。

    只好哭丧着一张脸,庚瑭像一只哑巴鹌鹑一动不动,看着叶盛继续发火不断输出垃圾话。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曾安润的右手伸到她的桌子上,像是要拿只红笔,又在她的试卷上画了一笔。

    要是在平时,庚瑭最讨厌被别人在自己的东西上涂涂画画。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只要是在她的书上乱画,都免不了一顿毒打。

    但是,这一笔刚刚好打在第四题的B选项上。

    她的心里的蚂蚁顿时入了油锅,那股子难受劲儿消失殆尽。现在,她单方面宣布:曾安润是她今天数学课唯一的神!

    “总不要我一个个看过去了吧。”叶盛的脸色在看到漏网之鱼站起来后好了一些,确认人数对上就开始发泄自我的怒火,“说过多少遍了,集合A包含于集合B,首先要考虑集合A为空集的可能性。这种题目都能错。真是......”

    庚瑭确定自己不是那漏网之鱼后,心情不错甚至开始猜叶盛的下一句话是“送分给你都不要”。

    “送分给你都送不到手里啊。”

    可惜,她的分数不允许她的数学课上得太舒服。接下来,庚瑭也是因为自己错的题目,间歇地站了半节课。又在快下课的时候听见叶盛那37°的嘴里说出的冰冷的命令。

    “我们班这次考试说明什么啊?”

    叶盛把考卷翻了好几张,看着没写几个字的大题和还是装死的学生,翻了个白眼:“基础知识一点儿也不牢固。”

    “从现在开始全班都要做笔记。下个星期检查。”

    被压迫的学生当着他的面不敢有怨言,等人一走班里便是好一阵长吁短叹,如丧考妣。庚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觉得得和曾安润说句谢谢。瞧着人还没走,没好意思和人家对视,便声如蚊蚋又飞快地说:“谢谢。”

    声音其实很小,庚瑭其实都怀疑自己有没有真的说了。但是,曾安润搬着椅子回自己的座位时,同样用刚好听得清的声音说:“不客气。”

    所幸一天都还是以讲卷子为主,这令人困倦的星期一除了订正没有什么作业,除了那本迟来的数学笔记。有心人早早跟着课的进度写好了,很明显,庚瑭并不是这种有心人,只能在为数不多的自习课上赶工。

    手里写着笔记,她总能听见后排金秋的“诶呀”的叹息。想着和人家拉近些关系,就主动转身问她怎么了。

    “我数学试卷订正搞不来,烦死了。”金秋咬着笔杆,在草稿本上乱画了好几下。庚瑭就转身找出自己的试卷,打算给她看看,希望能帮到她。

    却听见金秋说:“算了算了,就那你那一百来分的数学,咱俩差不多。”

    虽然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但庚瑭没说出来。她找试卷的动作僵硬了,只尬笑了一下,半天吐出一个“哦”字后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隐约听见金秋小声和同桌江易潇吐槽:“我是艺术生欸,她一个湖中出来的怎么和我一个水平啊?”

    “湖中欸,可是我们Y市升学率最高的初中,她......”

    说那声音小,其实并不,因为她听得很清楚。长长地呼吸了一次,庚瑭就当没听见金秋说了什么,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开始全心补数学笔记。

    不同于他人直接找有心人的笔记照抄,庚瑭决心既然要做笔记就好好做。除却知识形成的具体框架,还根据自己这次考试暴露出来的问题,在不懂的知识点处留下空隙,把典型的题目和考法附在一边。

    无论后来的效果如何,眼前看着饱满的笔记本,庚瑭的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如果说数学时努力了就有点希望,那么物理就是块石头,还是她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破石头。自打初中以来,她就知道自己和物理时八字不合的。那个受力分析在别人眼里就是简单的分析,画几条线就分析好了。

    而庚瑭明明也是按着教的来的,不过她总是会想着知识迁移,给不需要考虑摩檫力的时候硬加上,甚至根据答案硬推一个合理的分析。

    苦大仇深地看着六十分的卷子,最后两道道大题基本是空着的状态,庚瑭正愁着怎么过学考的事情,就听见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不会做题公式还不会背吗?这些大题基本上都是写公式就有两分。”

    “不是一共两分呐,你是写一个就有两分呐。”物理老师把粉笔放下,接着说,“真的就是白给有的同学都不要啊。”

    “不要”的庚瑭仔细思索一番,觉得自己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决心背好公式,起码不能再搞几个零蛋了。

    其他两门理科对于庚瑭来说,到还是有几分兴趣。化学写反应式不爱标条件是她的老毛病了,总想着找个法子改正,感谢老师用罚抄治好了她的懒病。至于生物嘛,她是拥有极大的热忱的,但是她的生物老师是化学老师转专业教的。

    只能说:隔行如隔山,全凭自学考好吧。

    庚瑭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在政史地里捞个俩门出来,并在一个月内发誓不要选政治。谁她的政治老师是学校的财务部主任呢?一个魁梧健硕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用金秋的话说“一拳感觉能把我抡死”,给她留下一生的阴影。

    那日,课上的好好的,自己也跟着记笔记。政治老师下位置在班级里四处看,庚瑭就安安稳稳地坐着,自己左手边突然来了只手,指着她课本正文边上的空白,声音里带着怒气:“你的笔记呢!”

    “我......”庚瑭一时间慌了神,没想起来自己的笔记记在上面的框题下面,嘴巴抖了起来,说不出一句话。惹得人愈发恼怒,大声呵道:“还不赶紧写起来!”

    操着笔杆子,庚瑭战战兢兢地把写过的问题又写了一遍。从此,她便成了政治老师眼中的问题分子,节节课都是必点的学生。无论是背书、回答问题,还是分析试卷的错题,每次政治课她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你来背一下。”

    “下一道选择题你来分析一下。”

    “你的答案读一下。”

    ......

    在一次次的“你来一下”中,庚瑭的心里防线全线崩溃,以至于一看到那双把她小腿还粗的手臂时,庚瑭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尽管知道这位主任只教高一,她都没有一丝勇气选政治作为高考科目。

    最后一节晚自习安排的是政治,噤若寒蝉的庚瑭连手表都不敢看,只默默在心里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铃声一响,整个班都抽了一口气透出一股子蓄势待发的味道。但是,慑于政治老师发达的肌肉,一个人都没敢动。等着那句“下课”不情不愿地从男人嘴里挤出来,大半个班便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今天吴越收拾得很快,俩人就打算去饮水机打水。刚出门就被一个高速运动的人撞倒,吴越体轻被撞得远了些,整个人躺在地上。而庚瑭也不好过,撞到了门口闲置的空桌上,半边身子疼得发麻。

    “卧槽。”庚瑭扶着墙起来,下意识骂了一句,回头想去扶吴越却只看见一个男生的背影,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要看看这个崽种是谁,“你谁呀?长没长眼睛啊。”

    “抱歉抱歉抱歉......”胡林把摔倒的吴越扶起来,嘴里除了道歉啥也说不出来。

    “你有事没,要不我去看看校医室关门没?”

    庚瑭走过去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只摇摇头,没再说话。庚瑭看见胡林就没好气,忍不住埋怨他:“你走路跑那么快干嘛?等着投胎啊。”

    胡林到底是撞了人,没还嘴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把两个人的水杯拿去接水了。确认吴越没什么事情后,庚瑭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少了一些,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帆布包刚才甩出去了。

    眼睛在地上摸索好一会儿,也没看见自己那去书店买书送到帆布袋,心里有点慌乱。

    里面装着她刚拿到的《唇枪》!是江易潇的啊!

    “这你的?”

    一个印着“新华荐品”的袋子被曾安润拿着,他手里还有本封面是一个人的侧影的书。看见书在曾安润手里大大咧咧地暴露在外,庚瑭顿时红了脸,一把抢过那本书抱在怀里,又自己的袋子抓了回来。

    似乎是觉察自己的行为有点不礼貌,庚瑭把书收好放回布袋里,眼神飘忽地冲曾安润道谢:“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而已。”曾安润没在意她怪异的举止,只微微一笑,走到了胡林身边一起下了扶梯,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和吴越拿着水杯,从另一头的楼梯下楼回宿舍。

    “你们在吃什么?”吴越被撞了那么一下,感觉自己需要补充些能力,回寝就问道一股浓郁的奶香,就围到其他几人身边。

    金秋笑着脸,捧着一个盒子走过来,说:“我妈妈做的雪花酥,我说想吃她就专门给我送来了。”

    “你要不要吃?”金秋看她就拿了一小块,催促着她再拿些,“多吃点,我们寝室每个人都有。我刚去校门口拿的。”

    庚瑭把帆布袋放到床上,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开门去外面阳台洗了把脸,再吹风冷静了一会儿。

    这么短的时间,曾安润应该是没有翻开看过。

    不然......

    不然,她真就是“有的人活着,但是她已经死了”。

    刷完牙,其他人也零星走出来洗漱。庚瑭把自己这几天的衣服洗了,费劲地用断了齿的晾衣杆把衣服挂上那有两米五高的杆上。把几件衣服晾完,差不多也快熄灯了。庚瑭麻溜地爬上床,靠着松软的枕头,从书签夹着的地方开始看,却发现情节好像有些对不上。

    一个不是很好的猜想涌上心头。

    哈哈哈,一定是书签掉出来了,曾安润随便给她塞进去了而已。

    一定是的,那么点时间根本看不了十来页。

    一定。

    “给你留的雪花酥放在你床上了。”一个声音突然从阳台传来,打断了庚瑭的思绪。她仔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床板,并没有看见什么雪花酥。

    总不能是自己上床一脚踢下去了吧。

    不应该啊。

    “哦,谢谢啊~”范新月刚从其他寝室串寝回来,一边吃一边朝外头的金秋道谢。庚瑭把精神收回到自己眼前的书上。

    一次可以当作是忘记,两次呢?

    还有今天莫名其妙的讥讽呢?

    庚瑭想:

    她确实大概的确是被金秋讨厌了,原因暂时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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