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和曾安润的同桌生涯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两个哑巴能出什么矛盾呢?

    临近月考,课间的声音小了许多,但还是校长嘴巴里“一楼走过来最吵的班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庚瑭随便把数学课用具备好,然后全身心地赶作业。

    其实,每门课的作业都不多,但是那九门课加起来可就不少了。

    新·九门——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

    针不错啊针不错。

    该死,为什么还要背元素周期表啊!!!

    潜心分析着各种各样的物体的受力分析,被物理支配的痛苦几乎令庚瑭窒息。就在她临近抓狂,左手开始疯狂搓橡皮时,几只笔放在了她的左手边。没心思去欣赏曾安润的美色,庚瑭全心想着那水底系绳的小球。

    为什么绳子状态不同受力平衡的状态也不同啊(咬牙切齿)!

    “上课——”叶盛的大嗓门在班级里响彻云霄,吓得庚瑭差点是魂飞魄散,慌张地站了起来,作业本都被急忙甩到了地板上。

    看着一个人站着的庚瑭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能钻进去,曾安润跟着站了起来,给还在愣神的于玉林做了“起立”的口型。

    这才算缓过神来,于玉林也站起来,喊出那句迟了许久的“起立”。

    那句“请坐”庚瑭总觉得有几分调笑的味道,红着脸坐下了,尬得她一节课都不敢把目光从书和PPT上离开。

    “我……”庚瑭看着叶盛临走前诡异的笑容,觉得自己在分班前都没法直视他了。

    人不是死在一瞬间的,而是在他人每一秒尴尬的打量里的。社死是在个人心底难以跨过的坎儿,庚瑭没说话,只默默把掉在地上的物理作业本捡起来,用手捂眼作鸵鸟状。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庚瑭沉默了一分钟,松开了手,好像是回复了平静,“臧克家老师的诗还真是经典呐。”

    注意到左手边的视线并不是熟悉的空旷,庚瑭抬眼看去——曾安润还在一边看着,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左半边脸抽搐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曾安润没离开,不解地问:“下节课不是数学。”

    她的言下之意不难听懂,曾安润没说话,只是从庚瑭胳膊底下抽出了自己的笔,搬着凳子轻巧地走了。

    庚瑭把脸又捂上了。

    这个快乐的周六还能不能好好地过去啊!

    一节英语课,上的混混噩噩,连干饭铃声响起,庚瑭都没兴趣只麻木随着人群往前冲着。进了人山人海的食堂,她也只是习惯性排到最里头的队伍里,胡乱地买了碗油都是绿的的辣椒炒肉。

    打完饭,庚瑭倒是清醒过来了,也只能看着这碗碧绿的辣椒炒肉发愁。

    不错,庚瑭本人不能说是完全不能吃辣,只能说是一点儿也吃不得。但是,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刚许下誓言再不吃辣椒,下一秒就在赌万一万一呢。

    欸,主打就是一个又菜又爱吃。

    这是彩椒应该不至于狠辣吧。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庚瑭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衡量再三夹了一块为数不多的肉片,喜喜品味起来。

    我哭了,我又哭了。

    它好辣,真的,我直接哭死好吧。

    这上林的青椒炒肉可有讲头在里面。因为是大锅菜,这青椒被爆炒后就被水淹没,然后焖煮到软烂方才出锅。

    这青色彩椒的辣椒素全在焖煮的过程中,悄然渗透进入油汁和肉片的方方面面。只需一小口,就叫庚瑭红了眼。

    觉得自己的眼眶即将失守,庚瑭赶忙四处求纸,惹得吴越投来惊讶的目光。只见她大口吃下焉绿的青椒,面色无虞:“有那么夸张吗?”

    “它不是夸不夸张的事情。”庚瑭接过于玉林那里拿来的餐巾纸,擦了擦自己满头的汗,“我感觉我的食管在燃烧。”

    最悲伤的是,吴越买的也是一盘青椒炒肉。

    看着一碗白饭和两盘青椒,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炫沁了辣椒汤汁的肉片,然后死命往嘴里塞米饭,企图把那股子辣味盖住。

    根据庚瑭的亲身的经历,辣到一定程度嘴巴是会麻木的。痛觉再度叠加,好像也只是在舌苔上再划拉几下。

    自己花的钱,死都要吃完。

    到底是不能吃辣的人,庚瑭实在是吃不完那一盘满满当当的青椒,把一碗白饭吃完就算结束了。挺着正在刺痛的胃,庚瑭双眼含泪,卖了一瓶学生特供校园奶,一边唑着一边踱回了高一二班所在的三楼。

    “我真傻真的。”庚瑭把一瓶350ml的牛奶愣是喝到了教室,嘴巴里头已经没有了刺痛感,但是嘴唇上还是火辣辣的痛苦,鼻腔和食道里也时不时涌上辣椒的味道,不禁感慨“我先前单知道夏天的尖辣椒吃不得,没想到这清脆爽口的彩椒也叛变了。”

    “要不要再来瓶牛奶,我这里还有一瓶?”于玉林关切地问庚瑭,她的模样看上去真不太好:清澈的双目无神地乱飞,鼻头仍在不停地出汗,原本泛白的嘴唇现在呈现诡异的红色。在这张晒得有点黑的脸上竟然还有几分娇俏颜色。

    “不用管我了。”庚瑭突然来了精神,双手握拳,狠狠捶桌,发誓道,“我......”

    “怎么呢?”

    “我一个月内再也不想看到辣椒了!”

    吴越瞧着自己抽风的饭搭子,忍不住吐槽到:“额......你要不把这时间再拉长些?”

    “不,我意已决。”庚瑭已经进入了哥哥张国荣的程蝶衣角色,“说好的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多一个小时多一天都不算一个月。”

    这一幕全然落入了前来寻笔的曾安润的眼里,看着自己的笔被拍在地上,滚进了庚瑭和于玉林的座位中间,面上有几分尴尬。注意到身边多了人,庚瑭猜他应该是落了什么东西,便四处看了起来。

    看到滚到书桌腿缝隙间的按动笔,庚瑭试图弯着去够它却没成功,只得俯身去捡那支真会挑位子的笔。

    咔嚓——

    笔捡到了,腰也闪了。

    苦涩地把笔递给曾安润,庚瑭转过身单手抱住于玉林,一手扶着自己的腰部,面容狰狞地开始无声的呐喊。

    感谢地话还没说出口,曾安润只得看着她微微抽动的身子,尴尬地挥了挥笔,然后干巴巴地说:“谢谢?”

    “我替她说了,‘不客气’。”于玉林把庚瑭痛得蜷缩的手掰开,朝盯着粘了灰尘变的黑黢黢的笔摆摆手,示意他快些走吧。

    抽出纸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性盐水,庚瑭咬牙给自己的老腰掐了好几把。这么胡乱来几下倒是好多了,嗯,神秘的东方医学。扒开那本万恶之源——物理作业本,庚瑭没心思再胡闹,只怀着应付的心思胡乱的写着。

    庚瑭此人,思维常年在南北极跳跃,但写作业说不上全心全意投入,起码也是认真地敷衍做不来的题目,绝不会让作业上存在空的地方。多年的训练叫她练就了无论什么作业,不管会不会,就算只有一点零星的思路都写上先。

    笑死,不会根本不影响她写完作业。

    天选的文科生。

    午休的时间长,到十二点半大部分人都已经趴下,准备享受最后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高一二班里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到四十五便只剩下散落的书写沙沙声。庚瑭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手表,再看一眼手里还剩最后一个大题的历史作业本,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抓着笔杆开始划体感,找各方面的因素凑成答案。

    十二点五十,庚瑭堪堪放下自己的笔,把写好的作业帮通通合上,把笔帽盖好放回抽斗的笔袋里,又把手表摘下放得稍微远一些,她方才安然地睡起午觉来。

    说午觉并不准确,只能说是午休。她趴在作业本,让自己和知识亲密接触,然后让自己紧绷的思绪慢慢放松,身体也逐渐变得轻盈。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她得脸上,她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微微的光感,但并不觉得难受。

    “每天早晨七点半都自然......”

    今天的音乐又换了新的,庚瑭能听见教室里的声音逐渐嘈杂,舒服的懒腰和绵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阵穿堂风温和地吹乱她的头发,闹得她脸痒痒的,她伸手胡乱地抓了一把,仍是稳稳地趴着休息。

    奇怪,窗户明明关着,哪来的风呢?

    第二首歌是一首不知名但很温和的歌,庚瑭起身,用双手把眼睛盖住然后慢慢地醒神儿.那股莫名的风再度袭来,庚瑭睁眼看见了自己乱剪的刘海在乱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去看那紧紧闭着的窗户,窗外的树枝安稳地停在枝头,一动不动。

    午休在女声的一个长音里结束,恐怖的铃声接踵而至。看着任慈踩着高跟,哒哒地款款走进教室,庚瑭的意识彻底回笼,只当是有人往来疾行而带来的风,没再去思考为什么没有听到脚步声。

    全身心投入到语文课堂,庚瑭自然无法注意到自己背后的目光。

    曾安润把左脸放在反扣的手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任慈讲述的议论文的基本要素,眼睛倒是控制不住去看左前方的庚瑭。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莫名地关注这个女生。

    一开始是因为她怼了胡林,然后呢?后来是......好像是觉得她地神经质有点可爱?

    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觉得那伸手抓狗啃的刘海时的她有点可爱呢?

    大概是青春无处安置的荷尔蒙在发散吧。

    把心思拽回课堂上,曾安润却从任慈嘴巴里听见庚瑭的名字,她的动作有点僵硬,仿佛交的不是作文本而是自己的罪状似的。他现在已经有点记不得庚瑭那篇被朗诵的作文写了什么了,只记得她的耳垂很红。

    “......这不仅是我们的权力,也是我们的义务。”

    那本作文本被传回给庚瑭,于玉林好像是在笑,嘴巴列到一个难以忽视的弧度,虽然还是看不见庚瑭的正脸,却能看见那耳垂愈加红润。

    看不见她的脸,真是遗憾呐。

    任慈好像还对她的立意和结构做了分析,他也不太记得,只记得胡林问他干嘛笑得那么恶心,吓了他一跳。

    揉了揉自己无意识上扬的脸,曾安润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我在笑吗?

    青年男女释放的荷尔蒙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在紧仄的考试安排里被轰的稀碎。政治和历史的考试是没话说,基本只要背书就行,其他的就是乱七八糟的杂烩。庚瑭做完没有太大的触动,没有觉得简单但也没有很难的苦涩。

    化学和数学的大题做得有些吃力,但是估摸着也不会很差。反倒是那个物理,不用出成绩她也知道是一塌糊涂。

    考完刚好是周五的下午,晚饭刚结束班里的好事分子就拿了答案,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起来。底下坐着的学生虽然长吁短叹的,还是清一色地拿出自己的试卷,哀怨地对答案,一时间高一二班的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庚瑭的心思有点怪异,混合着兴奋和紧张。

    兴奋的是可以检验自己一个月的学习成果,她迫切需要这次的结果来论证中考的失败是因为懈怠,而不是自己的天资中庸。

    紧张的是害怕,害怕得到的还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所幸,错的选择题个数还在可控制范围内。除了几乎错了一半的物理,其他都还算不错,估计不会是考进来时的五百名开外的名次。

    但是,月考向来都是为了恶心人而存在的。每一门成绩都好像是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往外出,还不如一口气全洒出来痛快些。

    晚自习讲的是卷子,时间便是很快就溜走。在吴越身边等了好一会儿,俩人关了教室里的灯,就着昏黄的路灯,闲聊着月考慢慢走回寝室楼。一进门就听见小声的啜泣和安抚的语句,看去竟然是于玉林在哭。

    这个时间,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月考,庚瑭把自己的帆布包甩在床上便走过去,安慰:“别想太多,只是一次月考而已的。”

    “我们都知道的。”庚瑭拿了几张纸给她擦眼泪,继续,“那个语文选择我也错了好几个,听了解析感觉角度很刁钻啊。”

    见于玉林有收住的势头,几人纷纷“就是就是”地肯定,自己爆出错的个数并痛骂这次诡异的联盟卷评卷标准。

    金秋把纸巾放好,拍了拍哭得有点岔气的于玉林,大声说:“好啦好啦,为了庆祝月考结束,明天我给我们全寝带奶茶!”

    “好耶!”

    时间总是走得很快,周日摇摇晃晃就来到。庚瑭还是早早就来了,这会儿吸取教训没去饮水机边招惹叶盛,只在桌边坐着复盘最惨淡的物理。

    60分,哼,区区物理,我就不信会学不明白。

    自己照物理老师的狂草板书写下的笔记,可以说是毫无帮助,只能说是白白浪费红笔的墨水。笔在右手间乱晃,余光瞥见曾安润从自己身边走过,心里想去找这位接近满分的大佬问问,现实却还是迈不开腿,开不了口。

    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后面的钟表,其实在有意无意地打量曾安润。

    最终还是心里的恐惧占了上风,庚瑭把头扭了回去,抓着笔在草稿纸上发疯。这一幕落入金秋的眼里,有了另一番味道。她提着一个大袋子经过庚瑭,庚瑭感觉好像被剜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卷子写了一会儿就不行了,庚瑭觉得嗓子眼里有东西喷薄欲出,急忙抽纸跑去厕所。刚吃完饭就跑去赶公交,果然对自己的胃不好。原本只觉得有些不舒服,现在是食道里泛上一股子酸水,拉的嗓子疼。

    想要吐又吐不出来,那股子恶心劲儿又在上涌,庚瑭一狠心双指伸进嘴巴,还没来得及抠嗓子眼,糊糊状的午饭就吐了出来。

    下巴过度开合导致的酸痛感,叫庚瑭难受了好一阵,但好在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了也没那么难受了。根据自身生病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有些中暑的症状,拿了校园卡往楼下校医室里走。

    拿着一盒藿香正气水回教室,庚瑭双眼有点涣散,整个人看上去很萎靡。

    “怎么了你?”于玉林手里那这一杯基础款奶茶,担忧地问看上去不太妙的庚瑭,“看上去脸色好差。”

    “别问,问就是被掐了痧筋。”庚瑭拿了一瓶藿香正气水,拉开铝皮条,苦大仇深地一口闷下肚,摆出一副喝白酒的架子来。

    嘴巴里火辣辣的,胃顿时就有了反应,像是在灼烧。

    庚瑭把剩下的瓶子扔进俩人位子中间挂的垃圾袋里,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虚弱地嘱咐于玉林等会儿到四点把她弄醒。

    教室里的喧闹声愈来愈响,她便也没睡,缓缓从桌子上爬起来拆了一包面包开始吃。空荡荡的胃里那点酒精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迫切需要补给食物还获取能量。

    把面包吃完了她忽然想起金秋说的奶茶,但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去要,便一直压着没有说话。于玉林和她说三点的时候,智学网里面所有成绩都可以查看了,她的语文果然没及格但其他几门还能看什么的。

    想着自己只比她少错俩选择,自己那语文估计也不容乐观,庚瑭也没心思想自己那奶茶了,心里乱成套一时间全是要考砸的癔症想法。

    晚自习快开始的时候,看着金秋把那个奶茶的袋子扔到垃圾桶里,庚瑭心里知道不对头,却又不知道自己那里不对,要把自己从307寝室划出去。

    但是,一杯奶茶而已,估摸是金秋忘记了。

    庚瑭没多想,只小心听着任慈讲着这次的作文立意,脑子里回想自己那篇速成拼凑的作文,想来这第一回月考估计是要砸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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