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月

    三人往家走的时候,正是晌午之后,烈日当空,热浪滚滚,走一段路,便歇一会儿。

    幸好陆清鹊带了水袋,这一路上,三人也快把水喝光了。

    路过西坡村时,陆清鹊特意看了看,街头巷口没什么人,想想倒也是,这个时间人们大多都在家中休憩,应该不会出门的。

    再往前走,很快便要出村子了。

    正巧这时,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哭泣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远处似乎有一队人,皆身着白衣,齐手抬着一个棺椁,往村外走去。

    棺椁前方有几人走走停停,哭得不能自已,看样子像是死者的血缘亲人。

    陆清鹊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蓦然想起梁晚意的话,心下有些不安,拉起云牧的手加快走出了村子。

    顾景渊见状,也跟着快步走过。

    陆清鹊一五一十地把梁晚意同她说的话告诉了顾景渊,听罢,他沉思一会儿,“古书有记载,村中发生瘟疫,仅仅半年之久,死亡人数十之九。其中有人走出村子,可不久仍旧死于瘟疫,并将病灶传染给他们,致使另一村落村民几乎死绝。”

    他回想了下,继续道,“幸得一良医,将整个村子隔离,禁止村民外出,同时强令每人戴着口巾,无论何时都不能串门。不出数月,瘟疫得以控制。他用奇药医治好了患病之人,虽然痊愈,但身子骨衰弱,难以抵抗重风寒。”

    陆清鹊道,“就怕梁晚意所说的也是此况……还是谨慎为好。”

    云牧还小,很多事听得云里雾里,但也乖巧地不出声,默默地听他们谈话。

    顾景渊摸摸云牧头发,回头望向身后的西坡村,眼里有隐隐的担忧,再看向陆清鹊时,眼底的阴霾一扫而光,绽放出明亮光彩。

    这一幕陆清鹊并未看到。

    终于赶回了家,云牧累倒在床榻上再也不想起来,等到陆清鹊收拾好行头,想起时再去看他,他早已经枕着衣服睡着了。

    陆清鹊替他脱下鞋子,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关门走出去了。

    顾景渊倒了两杯凉茶,一口下肚,冷冽爽口,沁人心脾。

    “今日收入如何?”顾景渊笑问。

    “不算少,除了剩余几件,赚得几百文。”陆清鹊将钱袋的铜币全部倾倒出来,摊在桌子上兴奋地数着。

    陆清鹊明媚灿烂的笑容被顾景渊看在眼里,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他从没为钱财发过愁,无论吃穿花用,从来不短缺。他也见过太多人为钱财名利争夺,头破血流依旧不舍弃。

    可陆清鹊同他们都不一样,顾景渊这样想着,没钱时她并不忧愁,有钱时也并无得意,仿佛钱财在她眼中只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她的心中,应该有更看重的事情吧。

    不知自己是否是其中之一?还是——还是那个林疏风?

    顾景渊想来想去,一时间也乱了头绪,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只是直直盯着陆清鹊的动作看。

    陆清鹊一个一个铜板数完,用手将一部分划到一块,一把抓起来,递到顾景渊眼前,“这些给你。”

    “给我?”顾景渊并不打算要。

    “嗯,快些拿着吧,你也有功劳。”

    “我既不会女红,也没帮你售卖,何来功劳?”

    “这个嘛,来回路上不都是你在背着东西吗?这个算作你的辛苦费好了。”

    “那个算不得什么,只是帮帮你,本来也是应当的。”

    “莫说什么应当不应当的了,你快收下吧,有时你带着小牧外出,给他买些吃食也好。”

    陆清鹊仍旧捧着钱币,递给他。

    顾景渊只好收下,装进钱袋里,贴身放在怀中。陆清鹊看完他整个动作,弯了弯笑眼,“这才对。”

    顾景渊这辈子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少的钱,而且还当做珍宝一般贴身放置,但想想自己原本的钱袋空空,哪怕装一点点钱也算好的。

    陆清鹊是个会盘算过日子的,“过几天我想买几只母鸡崽,养在院子里。母鸡下了蛋,一部分可以拿到集市上售卖,一部分也可以留着孵小鸡。”

    “你觉得怎么样?”

    陆清鹊扭头问顾景渊,她脸上的笑意未减,弯弯的嘴角上扬,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顾景渊点点头,“这个打算不错,不过不能只买母鸡崽,也要买三两只公鸡崽。”

    “公鸡仔不会下蛋,也不会孵蛋,买来也没什么用处。”陆清鹊说道。

    顾景渊顿住,像是忍着笑,“清鹊,你不会认为只有母鸡就可以孵小鸡了吧?”

    陆清鹊歪了歪头,奇怪道,“不然呢?”

    顾景渊好笑道,“母鸡和公鸡呆在一起才会下出可以孵化的蛋,如果没有公鸡,下的蛋便孵不出小鸡。”

    “这样啊?”陆清鹊了然。

    “那是自然,”顾景渊点头,“就像人一样……”

    说到这里,他忽然止住了话,想起陆清鹊似乎并不懂得这些事,说了恐怕也白说。

    “就像人怎么了?”陆清鹊追问道。

    “……像女子一样,只有同丈夫成了亲,才会生出小孩子来。”

    “哦,这个我知道。”陆清鹊兴冲冲道,“村子里谁家女子成了亲,一年后都会生出小孩子,我还见过几个小孩子,小小的,还不能睁开眼睛,可爱得很。”

    顾景渊沮丧地发现,陆清鹊想的似乎和他说的不是一回事,她应该对男女之事丝毫不懂。

    不懂便罢了。

    他转了话头,“刚才经过西坡村,那户人家……我总觉得和梁晚意所说的有关。”

    陆清鹊点头称是,“我也有同样想法,不过,我倒是希望不会是真的。就像书中记载,倘若有这样的瘟疫发生,那可是很难逃得过去的。”

    两人沉默一会儿,“不会的,”顾景渊道,“我们会平平安安的。”

    陆清鹊低声道,“希望如此。”

    *

    傍晚时分,江上月来了陆清鹊家,此时距离她们上次见面的时间已将近两个月。

    江上月嗔怪道,“我好不容易才说通母亲放我出来找你的,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去找我?”

    陆清鹊抿嘴笑笑,“我这不是忘记了嘛。”

    江上月:“哼,你记性何时好过?”

    两人进了堂屋,顾景渊正端坐桌边喝茶,茶水芬香四溢,也比不过这人的一分姿色。

    清风霁月,芝兰玉树,说的也不过是这种人罢,江上月对着陆清鹊眨了眨眼,“清鹊,我只知道你家中多了一个小孩子,可何时又多了一位郎君?还是这样貌美?”

    陆清鹊:“这位是顾景渊顾公子,也是小牧的哥哥。”

    江上月惊叹,“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只知道像我自家哥哥那样,工于心计善于欺负我,没成想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哥哥,只可叹我不够幸运,没有这样的哥哥。”

    陆清鹊推了推江上月的胳膊,“上月,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江上月有些不好意思,放低声音道,“顾公子好,我是清鹊的好友,江上月。”

    顾景渊点点头,“久仰。江姑娘性子泼辣,颇好。”

    云牧出来了,见到江上月不禁眼睛一亮,“干姐姐好。”

    顾景渊呼吸一滞,“云牧,你方才说什么?”

    云牧:“干姐姐啊。”

    顾景渊:“你何时认的干姐姐?我为何不知?”

    陆清鹊:“你不知也属正常,小牧刚来时就见到过上月,那时就已经熟稔了。”

    顾景渊:“你们的关系竟是如此亲近,我都一概不知。”

    陆清鹊笑道,“那是自然,情比金坚,说的就是我们了。”

    陆清鹊给江上云倒了一杯茶水,滚滚茶汤中,茶叶浮浮沉沉,但很快便沉下去不动了。

    江上月手掌托着腮,有些苦恼道,“清鹊,我娘又托人给我说了一桩婚事,是西坡村的李家公子,我听说他家虽然富裕,但他本性顽劣,不学无术,本属纨绔子弟,我一点也不想嫁与他。我娘说,这次若是再不婚嫁,她就不再是我母亲了。”

    陆清鹊深深皱起眉头,“这西坡村李家公子我倒是也听说过,旁人说他不学无术,但本性良善,也并非大恶之人,尤其孝顺父母双亲,我想这种人,应当也不至于坏到哪里。”

    江上月仍是叹气,“你了解我,我本就不想婚嫁,这样自由自在多好?为何一定要成家添丁?”

    陆清鹊:“你同我想的差不多,无论选择什么,只要自己不后悔便好。怕就怕在,选择了嫁人,却悲戚自己命不好,所嫁非良人。选择了独身,却又感叹孤单寂寥,无人去爱。这样,不管嫁与不嫁,都不会快乐的。”

    江上月仔细听完她的话,“你所言极是,我现今未曾遇到心仪之人,故此独身也并无哀叹,反倒是可以更自在些。”

    顾景渊侧耳倾听,沉声道,“既然西坡村离得并不远,不妨去打听一番,也好下定决心。”

    他继续道,“听江姑娘和清鹊对那李家公子形容并不完全相同,那这其中,必定是有些偏颇的,最好便是亲自去了解一番,这样既不会错失良人,也不会嫁错了人。”

    陆清鹊点头赞同,“待有时间,我陪同你一道去便是。”

    江上月:“如此也好,到时便也可安心了。”

    话音刚落,有人走进了院落,叫了一声,“清鹊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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