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岑毫不犹豫地，手撑在木质沿上，翻身跳了下去。

    房间里所有人：“？！”

    姒泽视力奇佳，在他视角，姬岑看似白里透红的手掌其实布满了茧，那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普遍有的，但又是那么合理而自然的手。那些细微的伤痕，诉说着这手的主人，雍州的储君，日复一日的努力。

    他立刻探身出去，姬岑缓冲得颇为精巧，稳稳地落在地面，已经在查看这一侧地面泥土和绿植了。

    他回头，问：“你们殿下还有这异术？二楼这么高，说跳就跳？”

    官员也愣愣的：“好像确实如此，不过我第一次亲眼见呢……”

    人族的武功……到这种程度了？

    姒泽微微皱眉，但是暂且按下疑惑，冲姬岑招呼了一声，一手把小绿从肩膀上抓下来，也利落地翻身，落到了泥土上。

    房间内的人：“……”

    你们两位别太过分！

    “怎么样？还有血味儿么？”姒泽觉得有点好玩儿地问趴在地上在植物上蹭来蹭去的姬岑。

    姬岑实在是个非常神奇，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她这姿势和小狗的确无异，但往常她总是对什么都好奇得紧，又实在像小猫。

    姬岑一声不吭，半晌抬头，模样很是困惑：“少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闻得到？当然是看有没有血滴了！不过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她就这么爬来爬去，不甘心地说：“怎么回事啊……”

    姒泽顿时觉得自己脑子怕是突然失踪了片刻。不过姬岑提醒了他，他说：“阿岑，我有个法子，不过你可以先听听看我的分析。”

    姬岑立刻高高兴兴站起来：“你说你说！”

    “你看，咱们假定那名常客看到的就是申致远，那么申致远应当是出了房间，从吟风阁出口走的。但是血又在这里——”

    姬岑立刻接话：“说明他没法儿自己作案！当时这里有他的同伙在这里把头拿走了！”

    说完她立刻把小绿捧过来，蹲了下去：“小绿你快闻闻！有什么异样没有？”

    鸾鸟兴致不高地啼了两声，显然他不太闻得出来。姬岑期待地看向姒泽：“少康哥哥……”

    少康颇为无奈，摊开手：“我们要是无所不能就乱套了。龙族和鸟族嗅觉都不见得多出彩，我和小绿眼力顶尖，但是此处没有多余踩踏痕迹，着实奇怪，同伙难不成也会飞？”

    姒泽接着说：“所以，阿岑，你听好，我的法子就是——”

    “我需得用最快速度，亲自去一趟太行山，请我犬族朋友来一趟。”

    少顷。

    姬岑坐在地上，听姒泽解释完，不禁有些垂头丧气。想了想，打起精神说：“我回去让阿娘找人训练一下小狗，以后肯定用得上。以前我也建议过，宗族里其他人说我异想天开……”

    姒泽摸摸她头，帮她把发丝捋到耳后：“这回他们再反驳你，主君就有理由训斥这些脑子不装东西的宗亲了。”

    “少康……你要多久呀？”

    “我们午间回宫一趟。确定没有新进展我就会马上走。按我原身最快飞行速度，来回约莫两日。”

    “那位妖族的大人是？”

    “比我大上许多岁，已经化形了，但是更喜欢用原身生活，早年搬去了太行山。和其他同类往来甚少，我还未化形时便和他是好友，化形后去拜访过他。”

    “但是他居然会愿意不辞辛苦地来吗……”

    姒泽面色平静：“别担心，我自会同他说清楚。”

    姬岑闷闷不乐地拉着姒泽回了宫，在主花园里的亭子坐下。

    姒泽看她坐在栏杆上，双手抱住膝盖，眼睛盯着已经谢了的花，发着呆，忍不住逗她：“你不想我走啊？”

    “少康哥哥你怎么回事！那肯定啊，我还能想你走？”

    姒泽坐在凳子上，给她倒她的最爱——桃花茶，递给她：“喝吧。我就走两天，你自己又不是不能办。”

    姬岑也没想到认识才两天，自己就对姒泽的外出这么烦：“我是能办！”

    茶水送到嘴边，她又放下，闷闷地说：“但是少康，你不一块儿，我要无聊死了！我真恨死那帮不让我训狗的白痴了……”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捏在手里，偏头看向亭外。

    暮春落花纷纷，此刻正是正午，阳光正好，晒得有些热了，花瓣泛着光珠，美丽异常。姒泽看着这明媚的、又意味着消逝的景色，感到人类的情感正慢慢充填他的内心。他把凳子挪到姬岑旁边，小心地问：“阿岑，你从前经常觉得无趣孤单么？”

    姬岑不说话，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她生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此刻那种悲伤让这双眼睛更加动人。阿岑瞳色好浅，姒泽想。阳光下，她的眼睛是美丽的金色，这一刹那，她就在自己身边。

    但那种落寞却好像来自她过去的时间河流，就像他们不是在这美丽的花园，而是在一片茫茫的荒原。

    姒泽内心有一种隐约的慌乱。化形为人类男子后，身为年轻人天生的敏感，催促着他要说些什么。

    他在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块质地坚硬的黑色晶石项链，站起来，递给姬岑，郑重地说：“阿岑，这个你收着。蜃龙一族法术与幻境和梦境有关，这块晶石凝结了我部分妖识，你带着它，我便可感知到你，知晓你的安危。而且我的妖气在上面，别的妖会识别到，大多也会愿意帮助你。你夜间带着还有安神之效。”

    姬岑有些惊讶，双手接过，对着阳光细细地看。

    做工实在巧夺天工，坚硬而光滑，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亮。细看黑石，里面蕴藏点点微光，甚至微微流动，炫目若星河。

    姬岑并不犹豫，立刻将项链戴上，抬头认真看着姒泽。

    “少康，我知道了——

    “我们以后会一同在长安城内度过很多时光的。”

    申时一刻，姬岑坐在自己殿内，隐约听到窗外微风阵阵。她凝神写信，封好，绑到小绿腿上。叹口气，拍拍他说：“去送给二娘。可惜你不能化形，不过辛苦你啦。”

    外面侍卫通传：“殿下！主君让您即刻去理政殿内，有要事相商。”

    姬岑应声，侍卫便先离开了。

    她掏出项链，黑石泛着晶莹的光泽，让她有些失神。

    片刻后，殿门被推开，姬岑面色沉静，毫不停歇，大步踏入了春末灿烂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