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深处(七)

    姬岑宫中主殿内,烛光暖黄。

    下起了雨,姬岑让侍女都回屋休息了。她推开朝南的木窗,通向后殿的花园氤氲着水汽,黑暗中传来泥土潮湿的腥气,在嘈杂的雨声中,花木隐约微微摇晃,格外沉默。

    姬岑关上窗,凉意被隔绝在了窗外,屋内干燥而温暖。

    姒泽刚去找完姬晏回来,坐在叠席上看她动作,道:“你觉得冷么?”

    姬岑回来坐下,平静地说:“讨厌下雨,所以的确只觉得冷。”

    “我感觉不到冷,所以喜欢。我喜欢水多一点。”

    姬岑笑起来,眨眨眼睛:“像在海里被水包围着?”

    姒泽耸耸肩,提醒她:“我刚才已经找过主君了。暗卫已经派人去找任家老仆的下落了。申致远老家也派了人去查,但是咱们得做好心理准备,申家那条线速度必然很慢。”

    姬岑将桌上纸铺开,姒泽把墨研得甚是均匀,姬岑提笔开始整理:

    “现下我们要紧事有三件。其一,找到申致远的下落。除了大理寺的人和阿娘,便是己家的人在帮忙,毕竟已经提点过,他们那边也只能等消息了。其二,找机会询问任家的老仆,看任家和申致远是什么关系,这得等阿娘消息。其三,从案发现场入手。”

    姒泽点头:“阿岑,我一直在想尸体的事——”

    “申致远杀了人,为什么要把头割下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若是如此,任景成又是因为什么同意赴宴呢?

    “任景成一个成年男性,为什么无声无息地被杀?凶器和头,申致远又是怎么轻松带走的?”

    姬岑向后一仰,双手撑在叠席上:“咱们明天需得去吟风阁。大理寺的人问了一天,总该有点收获。他们要真是废物,我也不会指望他们了。”

    “看来之前你办案子他们表现还不错?”

    “可惜任景成那会儿没上任。毕竟我也不是天天去大理寺。完全不认识他,真是麻烦。”

    “似乎你平日里课业很重?”

    “对啊。我阿娘才不过四十一,倒也不急着我帮忙。我还没成年呢,阿娘想着我脑子里多攒点东西才是正经,武艺练好了以后也能去更多地方任职。”

    姬岑叹口气:“唉,雍州差就差在位置上。太靠西域,很多土地都有些贫瘠,还好这些年商路发展起来了。听说天水等地的土地今春播种情况都不错,真是辛苦农户了。”

    姒泽安慰她:“会越来越好的。青州派了人来也是想开商路。青州有大片平原,已经在慢慢开垦了,这些年产量已经慢慢上涨。妖族很多制造器物的工艺也更发达,只是从前不太与人族交流这些。”

    青州变化不是一日而起,化形的妖虽然近百年都有,但是妖族自己的城镇修建约莫也就在这十年。青州主君十分神秘,但姬岑觉得,他一定是一位很有远见、很有智慧的妖。

    “姒泽,你们主君是什么样的妖呢?”

    姒泽努力回想着:“其实,我觉得我好像真的不了解主君。妖族内部没什么冲突,我没有父母看护,刚化形就被他找到,纳到宗族里。平日里其实也没人管束我。青州和各个州其实都开始有往来了,但是主君直接把鸾鸟和我送到了雍州,和雍州商议的合作也是最多的,我想,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青州的主君是什么妖?”

    “也是鸾鸟。鸾鸟一脉兴旺些,不比我们蜃龙。”

    姬岑心道,他能把自己这脉的孩子直接送过来,是莫大的重视。但是,他为何这么笃定雍州的信义呢?

    这会儿自然不可能想明白。殿外雨渐渐停了,夜已深,姒泽开口:“阿岑,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歇下吧。”

    姬岑答应,目送他离开。

    明日早晨,又会相见。

    翌日,姬岑姒泽一大早就骑马赶到吟风阁案发现场。

    大理寺少卿连忙迎上来:“殿下,仵作也来了。验尸做得差不多了,您可以一边看案发现场一边听仵作给您汇报。”

    姬岑安暗暗心想,过了好几天,你可算知道跟我说尸体情况了,再不说尸体都快下葬了。姒泽把小绿也带着,小团子很困倦地抓着姒泽肩膀,倒是省了折腾。大理寺少卿时不时偷偷觑这边一眼,想来把姒泽就看作是闲散公子哥,跟着姬岑一块儿来玩。

    姒泽自然察觉,不过没搭理。一旁仵作许是上了年纪,劈里啪啦跟姬岑絮絮叨叨地说,姬岑一边凝神看微微凌乱的房间,一边耐心听仵作讲话。听到“暗红色尸斑”,姒泽插嘴:

    “先勒死再下的手?”

    仵作立刻赞同:“公子聪慧!正是如此!这申致远砍头应是用了趁手利器才能不被察觉地把凶器带走。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什么小件凶器能这么利索地把头砍下来呢?头又要如何带走?”

    姒泽看姬岑实在头疼,突然想到什么,不过暂且按下不语,想着一会儿问她意见。

    姬岑道:“多谢仵作了。大理寺这边问出别的线索了么?”

    店家立刻迎上来:“殿下,咱们确实不曾隐瞒呐!跟任大人一块儿吃饭的人咱们确实没注意到长相,不过昨天咱这儿一位常客说,看见二楼有一个穿着深色袍子的人从这个房间的方向匆匆走来,看着并不慌乱,不过走路速度太快,还不小心蹭到他,所以他有点印象。但要说长相,他确实完全不记得了。”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姒泽问:“他没带什么东西走?”

    “那客人确认了那人没带东西走。”

    姒泽附身,凑到姬岑耳朵边说:“殿下,看来真没带东西走。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申致远,带着个滴血的头和大件利器,必然不能轻易离开。”

    姬岑耳朵很痒,姒泽看似正经的声音带来温热的气流,她觉得怪不自在的,但还是假装没看见旁边大理寺少卿八卦的眼神,假装镇定自若地肯定了姒泽。

    她心想,这家伙怎么开始叫我殿下了?学得倒是快。

    然而,事情当然不仅仅是这样。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带出去——

    姬岑慢慢走向窗口,把窗户向上推起。

    她慢慢探出头,向下看去。

    一滴暗红发黑的血,正好精妙地滴在窗沿靠外,又恰好完整顺着外侧流下,就像一缕冤魂,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长长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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