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空中，姬岑这次坐得很规矩。毕竟她和姒泽尚且不熟，而且龙的鳞片有点太光滑了！她真是一点不敢乱动，要是就这么掉下去了，目前她没有把握姒泽一定能捞住她。

    晚间的风有些冷了，姬岑打了个喷嚏，身子一抖，立马又端庄地维持住姿势。姒泽感觉到她这一连串动静，回过头对她说：“不怕，你掉不下去。姬岑，下次咱们出门你记得带件披风，半夜空中还是很冷的。”

    姬岑赶忙应了，听他说“咱们”，又生出了好奇之意：“你会在雍州呆很久吗？”

    “对。青州其他使者随从过段时间可能就回去了，但是我应当会留在这里。青州往后会长期派人来和主君商量事务。”

    “噢。少康，你多大了啊？算上没化形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比我大很多？”

    “是，不过也不能这么算。妖的灵识认知变化很缓慢，说实在的我也不太记得我身为蜃龙到底在渤海边游荡多少年了，按人类算法可能有一百年了？”

    “那么久了！那你岂不是很老很老的老爷爷！”

    黑龙发出闷闷的笑声：“换成人过了那么多年一定会显得很沧桑，我自己倒是无知无识。你看我和小绿像年纪很大的人吗？我化形时自动化成了约莫十岁的样子，想来所谓天道觉得我仍是孩童。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了，这么算我是不是就比你大两岁？你是十四对吗？”

    “嗯嗯！少康，这个就是你的原身吗？我感觉好像比小绿还小诶！因为小绿说他变小了就不能说话了，我看你还能说……”

    “嗯？但是妖原身应该是可以随意缩小的，而且也能说话啊。我原身太大了，有机会给你看吧。他要是话都说不了那是变得多小了啊，总不能鸡崽子那么大吧？”

    姬岑：“……”

    好像小绿又被嫌弃了……

    一会儿，姒泽逐渐下降，到了城门附近时已是靠近地面穿行。姬岑翻身跳下来，姒泽恢复了人身。

    “我这样还是别用原身到处飞了，我把马拴在城门外了，我们骑马回宫里。”

    姬岑听了很是心虚，连忙“好好好”地跟他一同走了。两人到了马前，姬岑自然跟他同乘一匹马，守门士兵还以为少君被人挟持，吓了一跳，姬岑一番解释，姒泽又把令牌掏出来，一通折腾，他们总算有惊无险进了城，直直回了宫。

    姬岑寝殿内。

    姬晏等了许久也没见女儿回来，多少有些担心。带着侍卫长在殿内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步子，忍不住转头问他：“带着小绿那么大只妖应当没事吧？他们妖族又不会内讧，城内没什么危险，就算出了城，姒泽今天不是说他也要去城外转转？”

    就在这时，姬岑宫里春澜来报：“主君，少君回来了！”

    姬岑殿内主事侍女只有春澜、夏青两名，虽然贴身照顾姬岑，但姑娘大了不喜欢出门有人跟着，故而最近基本是独自出宫。姬晏听见自然高兴，看见姬岑紧跟着活蹦乱跳地进了门便放下心来，倒没料到姒泽紧跟着进了门。

    “阿娘！我回来啦！”

    “岑岑，小绿呢？”

    姬岑便转头看姒泽。侍卫长退出门外去等了，三人在一侧叠席上坐下，夏青端了一盘银丝酥皮卷和桃花茶摆到小桌上，姬岑看她忙活完就说：“很晚了，夏青你先回去休息吧！东西放这里明天再收拾也不碍事的！”

    夏青笑着应下，便出去带上了门。

    姒泽看姬岑和侍女相处觉得很有意思，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把小绿放到我幻境中去了，看看他灵力用得如何。”

    姬岑小声地说：“你好狠的心，他明天肯定要跟你结仇了……”

    姬晏没忍住笑了：“想来姒泽有数。你们在城外碰上的？正好不劳烦我介绍你们两个年轻人认识了。说起来，岑岑，往后你晨间练功不用跟着陈师傅了，他今天托人给我传了话，说你武艺暂且用不着他教了，让我可以再找其他大家。”

    姬岑笑嘻嘻地说：“其实可能没到那程度，过誉过誉。不过加上箭术，陈师傅可能才觉得应当换老师了。”

    一旁姒泽奇道：“我还没见过少君射箭，原来这般厉害么？”

    听到这话，姬晏立刻抓住机会说：“那正好这几日岑岑晨间练功没有老师，姒泽你有兴趣便一同去校场吧。岑岑你往后出宫大可以拉上姒泽同去，近日事务也不多了，不必每天来找我。”

    正在喝茶吃点心的姬岑：“……”

    阿娘，你赶人真的好明显……

    倒不是姬晏失礼，这一趟青州来人，其实各项事务交代得都差不多了。姒泽一个瞧着十六岁的少年人，做事虽然稳妥，为人却并不老成。因他蜃龙一族父母不会常常陪伴，因此这一月来姬晏对这个身份贵重的宗族子弟倒也上心。没想到姒泽倒是重感情，对姬晏十分敬重，相处下来，俨然把姬晏当成了自家长辈。既然亲近了，姬晏也不客气了，干脆让自己女儿担一下“妹妹”的责任和姒泽相处。

    反正我女儿人见人爱，不会出问题的。姬晏淡定地想。

    没想到姒泽应得很痛快：“我会法术，少君和我一路也多个保障。往后在雍州我自会像哥哥照顾妹妹那样照顾少君。”

    姬岑嘴上不说，平白得了个便宜哥哥也觉得新鲜，约好了明天相见的时辰，三人东拉西扯几句，互道晚安，姬晏便带着姒泽出去了。

    他们走后，姬岑去了别殿的温泉里泡着。一天下来她身体已经筋疲力尽。这会儿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泡着，感到全身经脉都被打通了。

    少康长得好漂亮啊，黑龙的样子也好好看！他要是真的能在雍州多呆一段时间就太好了！他们可以时常结伴出去玩儿，她会介绍她的朋友给他认识。而且有姒泽小绿在，她可以随便去好多地方……

    姒泽在自己殿外廊下，坐在围栏上看天，一条腿在外边儿晃来晃去，觉得颇为无聊。

    还是和人呆在一处热闹些。他想起姬岑未施粉黛仍昳丽异常的面容和活泼的身影，心中无端地生出许多对来日的期待。

    有个妹妹挺好的。他这么想。

    翌日辰时一刻，姬岑把姒泽那张俊脸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才终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上身离开柔软床榻的那一瞬间，几乎要掉下几滴眼泪。

    以后一定早点睡觉，不可日日出门都熬夜了……

    待她收拾完一鼓作气地赶到校场，姒泽眼前一亮。

    姬岑今日穿了一件白底蓝纹的武服，衬得她格外光彩照人。只是她虽然笑得阳光，眼底下青黑却明显。姒泽看见，不禁笑着说：“以后早点睡，你还在长个子吧。”

    姬岑挑眉：“能打么？”

    姒泽眯起眼睛：“能。”

    姬岑瞬间如一阵疾风冲到他跟前，就是一个踢腿！姒泽往后略退，站定，出拳要擒住她腿，然而姬岑速度奇快，立刻一手撑地低身回旋踢。两人上下飞舞，就这么赤手空拳较量了起来。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不过姒泽的确感觉到，姬岑是收了一点力的，若是他不用法术，单论技艺姬岑确实隐隐在他之上。他是自己那一套功夫来得野，加之体型力量优势，看上去才不落下风。

    半刻后，姬岑抽身，站定，微微喘着气说：“怎么样？”

    姒泽不吝赞美：“你是真厉害。这个年纪，无论男女，你都是顶尖的。”

    姬岑听他这么说自然高兴，笑着说：“彼此彼此啦。我母亲从我小时候就对我武艺上心。她是我外祖父外祖母独女，年轻时并未花大功夫在武艺上。当初要继位的时候没少被其他州的宗族嘴碎议论过。”

    姒泽不仅奇怪：“我化形这些年忙着学怎么做人，倒是不知道，其他州的主君都是文武兼修吗？”

    姬岑嗤笑一声：“哪里！我母亲年少时也去过其他州，她说文武双废的储君也大有人在，不过也有厉害的就是了。不过是男子，又是长子，才没人说三道四，旁人议论这些草包半句，朝臣倒要说他们愿为宗族肝脑涂地了。到了我娘，一群人给我外祖父外祖母写信说她一个弱女子成不了事。实际上雍州事与他们何干？还不是想找男人娶我母亲，好在我们这块地上分一杯羹。”

    姒泽从没听说过“雍州少君之父”这样的传闻，他倒是不好问，便安慰道：“我到了雍州发现此地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虽然徐州扬州这样的地方民风也开放，但不像雍州，女子和男子生活倒是平等，女子也可经商、读书、做官，想来也因此格外繁荣。原本我们妖族也是不会兴什么男尊女卑的，主君也是因这些缘故让我来了雍州。”

    姬岑笑得伤感：“说是一样，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的，这世上自从有了所谓婚姻家庭，女人就不可能不被拖累。可是你说，人族这些条条框框就像蜜罐，哪怕知道最终在里头无法呼吸，也总会有人前赴后继。就像我是雍州少君，谁又知道，因为我的存在，又给别人带去过什么痛苦呢？”

    两人一同去牵了马，姒泽牵着白马，和姬岑一同绕着校场草地转悠。

    “蜃龙这一支，到我这里，现下只有三条龙，分别是我父母和我。不过我不是他们养大，是自己在海上长大的。龙是天地化物，就算在我这里断了，兴许百年之后天地间又会有新的龙诞生。妖族没什么拘束，现在宗族里也是直接一族，再按照不同血脉分宗。”

    姬岑点头：“挺好的。真的。”

    又问：“小绿呢？”

    她不说姒泽还以为她忘了，便答道：“在休息的地方。”

    到了休息的亭子里，姬岑这才看见，木桌旁一张软垫上，小绿盖着个毯子睡得正香，忍俊不禁。姒泽有些无奈地说：“你昨天说我还没想到，他变小了瞧着真像个毛绒团子。虽然确实怪可爱的，瞧着也还讨人喜欢。”

    姬岑一屁股坐下，早晨好容易压下去的困劲儿又犯了。

    瞧她困得厉害，姒泽主动说：“我给你去那边屋子里拿点被子来，你在叠席上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在这里看着。”

    姬岑立刻小鸡啄米点头。姒泽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把垫子被单都给她放好。姬岑外衫和鞋一脱就躺进去睡了，睡着前没忘嘟嘟囔囔说一声“谢谢哥哥，一会儿射箭给你看”。

    看着一人一鸟安静的睡颜，姒泽突然领悟到了当哥哥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