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跨完年后陈见山带着姜妗去吃了点宵夜,随后把她送到自习室。好在前些天在自习室住过,一回生二回熟,陈见山临走时还是像上次那般叮嘱她:“锁好门窗,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静安寺。”
“知道啦,你快回家吧,很晚了!”姜妗站在门口,看着陈见山离开,才进门把门反锁好,躺在床上。
一夜好眠。
姜妗第二天早上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陈见山带着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起床了小姜同学,你不会还没睡醒吧?”
姜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回复他:“起了起了,你等我会儿。”
他们昨晚约好的上午九点半出门,姜妗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得这么沉,闹钟都没听到,陈见山的电话也是打到了第三通才把她唤醒。
“不急,你慢慢收拾,我在楼下等你。”
姜妗胡乱应了几声,把电话挂了起床去洗漱。
她把一切都收拾妥帖,下楼站在陈见山面前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陈见山在楼下不知站了多久,脸上却也没有一丝不耐烦。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姜妗抱歉地摸了摸脸,对他说。
“没事,看来你昨晚睡得很好。”陈见山替她理了理没梳好的头发,“走吧,今天我们可不能坐地铁去了,那边太远了。”
姜妗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边走边问他:“那我们打车去吗?可是从这儿打车去很贵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陈见山笑,“我把宋泽的司机抢过来了,他没少从我这儿捞好处,这车你今天放心坐。”
姜妗看见不远处路边停着一辆锃亮的车,黑色的车身新得发亮,但很低调。
“这是他新买的,他自己赚的第一桶金,买了这辆车。”陈见山带着姜妗走到车边,给她拉开后座车门,说道。
姜妗坐进车里,陈见山绕到另一边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她见陈见山坐到自己旁边,问道:“你怎么不坐副驾驶?”
“想跟你坐一起。”
“那你刚刚让我挪一下,跟我一起坐进来就好了。”姜妗说,“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陈见山笑笑,他看着姜妗说:“这样会显得我比较绅士。”
司机听到他们的谈话,也笑着说:“是啊,陈先生他们坐车一向是如此。”
姜妗听到这话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刺痛感遍布全身,她手指又不自觉地弯起来,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用力摩挲了一下。
他们的坐车礼仪,还真是跟她不太一样。
她似笑非笑地应了声:“这样啊。”
姜妗靠在车座上,侧着头看向窗外倒退的一幕幕,像是电影里的回忆片段,一帧帧一幕幕,都是难以忘怀和割舍的。她收回视线,将目光转至身旁的陈见山,才发现他一脸的疲惫,安安静静地阖着眼。窗外的倒影半明半灭的,悉数都映在他的脸上,姜妗离他不过半臂之距,却觉得陈见山像是融进了倒退的电影画面里,而她只是观影人。
车辆在静安寺门口停下,姜妗收回思绪,坐起身子。陈见山这时才缓缓睁开双眼,他声音喑哑,对司机说:“谢谢周叔,等会儿还得麻烦您来趟。”
“诶,不客气。”
姜妗跟着陈见山下车,走进寺庙里。
这个时间点的人不是很多,但庙里还是烟熏火燎,陈见山眼睛敏感,甫一进去,就被熏得双眼通红。姜妗没来过这样的寺庙,唯一去过的寺庙,还是陵神山上那座小庙。那座庙两边的牌匾上写着一对诗,可姜妗忘记了上一句,只记得下一句,是“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静安寺却不曾有这句诗。
姜妗看着那一座座殿,一座殿宇就够陵神山那座庙大。殿内蒲团上跪着求佛的众生,一旁有僧念经。
“不进去吗?”陈见山见姜妗立在殿外,问。
“现在还能吃素面吗?”姜妗忽然问,“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陈见山走到她身边,“你想吃,就不晚。”
他牵着她的手绕到殿宇后方,走进一栋小楼。姜妗没来得及看这座楼的名字,就被他带到座位上坐下。她曾听迟早说过,上海静安寺的素面过时不候,这会儿都快十一点,哪里还能吃得上早上的素面。
可陈见山就是给她端来了一碗素面。
“你怎么弄来的?”姜妗接过面,尝了一口,才问他。
“你想吃,什么时候都能有。”陈见山笑了笑,“我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味道怎么样?”
姜妗从小就偏淡口,这素面正好对上她的口味,她点头:“挺好的。”
她吃完面起身,和陈见山又走回到大殿前。她抬头看庙宇的飞檐,有鸽子在上方停留,她定定地看了几秒,收回目光,问身旁的人:“你进去吗?”
陈见山摇头:“你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他这样说,姜妗自然也不会再要求他和她一同进去。他不信这些,她是知道的。她逆着从殿宇出来的人流,往里面走去。陈见山也走到一旁的功德簿桌上,往箱子里递了钱,又提笔写下什么。
姜妗走进殿里,跪上蒲团,眼前是长明的长生灯,她谛听经文,抬头看向镀金的佛像。
佛祖在上,若真能听见人心中所言,那就让一切发生得慢些吧。
让她慢点,再慢点,舍弃这一切。
她进来时看见陈见山前往功德箱,于是她出去时,也走向了那边。陈见山早已经离开,她目光落在厚厚的功德簿上。她一页一页地翻开来,手指停顿在最新的那页,纸张菲薄,遒劲的字迹洇开在纸张上,盘旋在她的脑海中。
是整整齐齐的六个字。
姜妗如愿以偿。
姜妗垂眼笑了,朝殿外烟雾缭绕中那道直挺的身影走去。
陈见山见她往自己走来,嘴角弯了弯:“好了?”
“嗯。”
陈见山没问她求的什么,转而把手里的手机递给她:“你帮我拿一下。”
姜妗不明所以,却还是接过了手机,只见他朝人群最密集之处走去。姜妗一开始打算去那边看看,却因为人太多,不愿意去挤。
她站在原地等陈见山,过了许久,却也没见他返回,手里的手机却不停地震动。
姜妗只好摁开屏幕,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短信:“今晚记得回家吃饭,楚涵也在。”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将屏幕熄灭,不管它在手里如何震动。
又过了约莫十来分钟,陈见山从人群里出现。
“没想到人这么多。”他拿出一串手链,拉住姜妗的手,轻松地套在她手腕上。
是一串剔透的白玉珠子,戴在姜妗的手腕上,不知道是手串衬人,还是这人衬珠子,格外相得益彰。
“我就知道这串适合你。”陈见山语气里有些得意,“给你求的平安。”
“我常看别人来寺庙求这些,想着你大概也会喜欢。”
姜妗摸了摸手上这串珠子:“很喜欢。”
陈见山拿过手机,解开锁看了未读消息和未接通话,又熄灭了屏幕,随着姜妗往外走:“晚上有点事,就不陪你吃饭了。”
“嗯,我等会儿就回学校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陈见山拨通了周叔的电话,请他再来趟静安寺。他陪着姜妗在寺外等,直到她坐上车,才跟她说:“到学校了给我消息。”
“好。”姜妗应了,又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不顺路,我就不过去了。”陈见山摸了摸她的头,“记得回去了给我发消息。”
头顶的温热离开的那一刹那,姜妗忽然鼻酸,她轻声说:“知道了。”
汽车按照刚刚来的路线原路返回,可姜妗却觉得车窗外的景色不一样了。倒退的高楼大厦、树木花丛,都不再是同一批。身旁的人,也不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姜妗靠在车窗上,想起自己在佛前求的愿望。
她闭眼笑了。
难怪陈见山不信这些,佛才听不见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留情。
她也不信了。
姜妗回到宿舍,其余三人都趁着好不容易喘息的假期出去玩了。她坐到桌前,给陈见山发消息。
“我到宿舍了。”
“好好休息。”
陈见山回得很快,姜妗看着这四个字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浑身都暖和和的,她抱着手机缩进被窝,看见宋泽发来的消息。她撇了撇嘴,他每次发消息,都准是有事求她。
这次也不例外。
“姜妗,《风月》的主题曲想找你填词,不知道你有时间吗?我给你邮箱发了主题曲的Demo,你听听看,我一听就觉得这曲子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拒绝。”姜妗冷漠地回复了两个字。
下一秒,宋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姜妗无奈地接起:“我说了不写就不写。”
“姜妗,你是我姐,我求你了,你见过我这么低声下气的甲方吗?你见过我这么卑微的老板吗?我是真惜才啊!”
姜妗想了想,说:“要我填词,也可以。”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只要不违法乱纪,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尽力。”
“不违法乱纪,也是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姜妗轻声说,“我想知道,楚涵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