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段钥拿起根发绳随意绑了下披散的头发,伸手拿与凤楼的人准备好的衣服,“为何是红衣?”

    “回姑娘的话,今天街上的衣坊都早早关门,这是唐夫人的一件衣裙,唐夫人说她只穿过一次,叫姑娘放心。”

    段钥沉下眼眸,“多谢,麻烦了。”

    她不喜欢红色。上一世,那个糟心的亲爹最爱红色,认为这种颜色最能体现女人味,因此在她母亲在世时常常给她买各种红色衣物。后来母亲去世,后妈第一次来到家里,身上穿的也是红色旗袍。当初她唯一一次穿红色就是小学毕业典礼上,班级统一服装表演节目,从换上衣服到下台,她无时无刻不在发抖,那是从生理上的排斥与厌恶。后来这段经历被人骂胆小、怯懦、不敢上台,又开始和她的原生家庭联系在一起,于是毕业前遭受的最后一次霸凌,也算是因为那件红裙子。

    段钥抬手取下衣裙,深吸了一口气,她抓着这件衣服,越握越紧……手指尖都泛着白色。

    “……”段钥浑身泄力,手扶着浴桶,满眼通红。

    红色有何错,衣服又有何错,我真的太狭隘了。

    她换上衣裙走出房间,发现楚誉清早已穿戴整洁坐在一楼茶室喝茶,见到她下楼还探出身子笑着挥挥手,“杨姑娘!”

    “小公爷。”站在一旁的管事低声提醒,“方才的话您听进去了吗?”

    楚誉清转过身看着他,眼神中皆是无语,“知道了,她被人追杀,来历不明,我要万分小心,不要同她接触过多。”

    “您清楚其中的利害,老爷和夫人会很欣慰的。”

    楚誉清不言,他看着段钥从楼梯上下来,红裙荡漾于微步之间,他想起在雨中时段钥一招一式都是那样利落和潇洒,又想起她当街为小女孩出头时的果断与敏锐,以及她早上隔着帽帘遥遥看自己的那一眼。

    这样的人能有多坏?她被人追杀,不应该是追杀她的人的错吗?怎得能怪她。

    “杨姑娘!”楚誉清等段钥坐好,将姜汤推到她面前,扭头对管事说,“你先下去吧,我同杨姑娘有话要聊。”

    段钥注意到管事戒备的神情和对楚誉清那无奈一眼,哂笑了一下。

    楚誉清回过头看着段钥,却迟迟未开口,自己只是告诉段钥姓氏,却让她直接猜出自己的身份,这样毫无防备的坦白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另外……

    “杨姑娘,今天那些黑衣人干嘛追杀你?”

    段钥饮下一口姜茶,身子渐渐暖起来,她看着楚誉清,“你既然知道段良,那你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吗?”

    楚誉清怔住,摇了摇头。

    段钥浅笑一下,颇为遗憾道,“如若我早点搬出春风里,或许就不会牵扯进他们的是非。”

    楚誉清沉默,他看见段钥眼底的情绪,有些不太理解,“杨姑娘只是居住在那条巷子,为何会被连累?”

    “无意中撞见过。”

    段钥面无表情,坦然道,“那时候我还小,只见过段良帮人在公堂之上辩驳,十有八九都是成了的。”

    “你知道讼棍为何叫讼棍吗?”

    楚誉清摇头。

    “因为这帮人颠倒是非,胡搅蛮缠,向来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一心为了利益将律法当成自己作伪证的工具。”

    “所以经常在堂上挨棍子。”

    楚誉清眼神轻颤,迟疑道,“那……那位扭计一娘,她不是从未出过面?”

    段钥心中发笑,这人怎么什么都能往她身上引,说他聪慧喜欢行侠仗义吧,他也不需要自己做什么,摆摆手就有一大批人涌上来帮他,说他草包一个,异想天开吧,他又真的在查这些事情。

    不过这家伙不谙世事倒是真的,被家人保护得真好。传言说将侯二公子常年独居在京城,深受圣上与太后等长辈的喜爱,看来是真的。

    “她是从未出面,只帮人写状纸,连我都未见过她真面目。”段钥顺着这傻白甜的话往下说,“因为她有钱,即便在堂上她的苦主要被打,也可以找人代打。”

    “这岂非乱了规矩?”楚誉清皱眉,十分不赞同。

    “讼棍这行当本就是规矩之外。”段钥抬眸看向他,悠悠道,“还是你觉得这世界上会有识字懂律法的秀才,自请帮百姓诉讼?”

    “为何没有?”

    段钥闻言有些诧异,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盯着楚誉清认真道,“是个人就要为柴米油盐奔波……做不了官的穷秀才如此,摊上事的百姓亦是如此。”

    “一方给不出钱,一方不想白白帮着诉讼。”她摊手,“这世上没有谁是圣人,必须要为了公义而活,连命都不要。”

    说完她静下来,好整以暇看着楚誉清原本倔强的神情变得颓靡了起来。

    这就歇菜了?段钥惊诧,她觉得不够好玩,这傻白甜自幼被保护的世界观就这般不堪一击?

    “不过你可以啊。”她开口,“你有那样的家底,完全可以为百姓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楚誉清没有接她的话,反问道,“不是要说段良的死因吗?为何聊到黎民百姓上去了?”

    更何况……他握紧手中的茶盏,这世道在姨姥爷和表叔的治理下,世间太平无战,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有一些龌龊存在,也并非毫无下手之地。

    段钥挑眉,她没想到楚誉清竟想起了原先的话头,“同今天一样,被人刺杀。”

    “段良生性好赌,自认手中拿着些贵族的把柄就来做要挟,想要更多的酬劳以还赌债。”

    “最后死于贵族的暗卫手中。”

    “而我,非常不幸亲眼得见他的死状,因此受了牵连。”

    外头的雨停下来,这一刻万籁俱寂,只有丝丝月光从云层之下拨出几缕,照进这一处轩窗。

    “杨姑娘,”楚誉清于月光下开口,神情严肃而坚定,“我想同你一道去江南,你可愿意?”

    小白脸想出去玩还非要跟我一起?段钥单手支下巴,不过拐个小公爷也并非不行,算是随身的钱袋子,但……她想起楚誉清的烂身手,遇到危险简直是个累赘。

    况且这家伙难不成不明白自己家人远在塞北,自己却生在京都长在京都,是因为算个“人质”吗?既然是用来牵制那一品军侯的人质,圣上又岂会轻易放他离开望州。

    “不可。”段钥直言,“我虽独自一人,却自在随心,实在不愿与人同行。”

    “但你一人在外,实在危险。”

    段钥看着他忧虑的眼神,“我功夫虽然不说以一当十,但好歹够用。只要不出现今天那样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情况,我还是能应付的。”

    “多谢楚公子关心,今日的人情我来日必报。”

    段钥上楼回了房间,楚誉清独坐窗下看着云中那抹若隐若现的圆月。

    “公子。”三煦从三楼下来,趴到他耳边低声道,“昨日白天在与凤楼醉后狂言圣上忌惮林家的人已经招了。”

    “是相爷那边的。”

    楚誉清眼神暗下来,低头抿了口茶,“舌头割了,扔进后院做苦力去。”

    “是。”三煦颔首应声,随后拿下楚誉清手中的茶杯,“公子,这茶凉了许久,当心伤了身子。”

    楚誉清闻言伸了个懒腰,转眼便笑得开怀,“哪那么脆弱。”

    “对了,明日一早杨姑娘要用餐,我见她喜好羹汤,记得备一道甜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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