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合……胃口?”楚誉清迟疑问着。

    满桌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佳酿美酒,段钥却迟迟没有下筷,并非是她口味太刁,而是楚誉清眼神落在她身上又放下去,复又看过来的样子实在有趣,不免想要逗一下。

    “没有,多谢二位公子款待。”她颔首微笑。

    赵长风瞥了楚誉清一眼,桌子下的腿狠狠撞了他一下。楚誉清瞪过去,被踹一脚也不生气,只一味给段钥介绍着菜品,“这道金湖醉鱼是宫廷名菜,夜宴之上甚讨人喜欢。这月桂酿是以初秋金桂与时令水果……”

    与凤楼是林家开的,在宫廷菜品上有着圣上特赦的殊荣,逢年过节还会有御赐名菜,故而成为望州名贵人家最爱来的一家酒楼。

    赵长风彻底无话可说,只想快马传书给远在塞北的大哥,叫他看看这家伙见色忘友的样子。

    段钥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桂花酿酒,入口清香,回味甘冽,还有丝丝水果的香甜。

    “味道如何?”楚誉清微微歪头询问。

    “甚佳。”

    段钥看着楚誉清按耐不住笑意的脸和一旁赵长风稍显无语的神色,轻声道,“敢问二位公子今日到合彰楼问价了吗?那方砚台看上去极为不错,我也甚是好奇。”

    “他不是去问价的。”赵长风大方袒露,“只是去见个人。”

    “见人?”段钥眉梢微调,像是感到惊奇,“朋友之间不应该约在茶楼或者酒馆相见?”

    楚誉清与赵长风对视一眼,笑道,“并非朋友,只是我想凭运气看能不能碰上。”

    “那见到了吗?”段钥眼中浮起笑意。

    “说来惭愧,马失前蹄。”楚誉清语调降下去,摇了摇头,“看来还是运气不够好。”

    你那是运气太好,段钥腹诽。她笑了笑,“有缘自会相识,楚公子不必多虑。”

    赵长风注意到段钥眼底的戏谑,夹菜的手停滞了一下,再看过去时她却是一副淡然清冷的样子,和初见时没什么区别。

    看错了吧。他不以为意,继续夹面前这道菜。

    “春风里?”段钥顺着楚誉清的话,“是风评不佳,但我也住在那儿。”

    “你住在那条巷子?”楚誉清惊讶,他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看着段钥道,“那杨姑娘是否认识段良呢?”

    赵长风也看过去。

    “你还知道段良啊。”段钥低头喝了口甜汤,抬眼道,“算认识,但不熟。他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你们找他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哦……”段钥吹了吹汤上的热气,轻笑出声,“他虽已身死,却有个女儿。你们不妨去寻一下她。”

    “直接上门……不合适。”赵长风否定。

    楚誉清挠头,一双杏眼露着疑惑,“杨姑娘既是邻居,可带我们上门一见?”

    “不凑巧,她要离开望州了,有一些日子见不着。”

    楚誉清蹙眉,略显遗憾地叹气,“行,多谢杨姑娘。”

    段钥笑了下,“不客气,没帮到你们什么。”

    “她为什么要离开望州?难不成在望州收的有徒弟?”赵长风拿着根竹筷在指尖转着,偏头询问。

    收徒?讼棍这不三不四的行当,还收徒?段钥觉着好笑,她今天真是笑太多会了,难得高兴。

    “她干嘛要收徒?”段钥看向赵长风,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闻她靠着写状纸赚得盆满钵满,像这般看重金钱的人,会就这么轻易放下望州城这块肥肉吗?”

    段钥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赵公子说得在理。望州水深,在官盘龙错杂,在商深不可测,能用到她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停顿一下,撑着下巴,手指放到桌子上轻轻敲着,眼眸噙着笑意,“说不定她不想干了呢?”

    “可王薛喜醉月楼一案,让她的名号在望州如潮水般势力汹汹,甚至上次我见到相……一个长辈,他还询问了我一番。”楚誉清捏着拳头轻砸了下桌子,“可惜底下人藏得紧,他还以为那是个正义之师呢。”

    小白脸对我印象这么差?段钥收起敲桌案的动作,自己这无恶不作的形象已经深入骨髓了吗?她又想到方才楚誉清未说出口的称呼,相……相爷?

    “杨姑娘久居春风里,敢问对段氏父女有什么见闻?”赵长风问道。

    段钥眼神扫过面前两人紧张又期待的神情,轻咳了一声,“不清楚。”

    “我也要搬走了,以后能得知的消息会更少。”

    “杨姑娘也要搬走?去哪里?”楚誉清往前坐近了些。

    “江南那边吧,风景好。”

    “为何要搬呢?””

    “嫌那儿晦气。”

    楚誉清沉默,半响重重点头,“像杨姑娘这般当街仗义相助的君子,怕是看不得家门前的诸多脏秽。”

    段钥跟着点头。

    “不过有一个消息……”她侧着身子靠在窗边,背后是人来人往的主街,叫卖声和欢笑声顺着春风来到二楼,萦绕在三人耳边,“这段铁嘴要封笔了。”

    “封笔?”楚誉清哗得站起身,“又是封笔又是离开望州,以后要找她,岂非更难。”

    “你们要找她干嘛呢?”段钥偏头。

    “是为醉月楼案的事。”楚誉清坐下来,表情凝重,“秦方海夫妇是心善的可怜人,这等局面着实不公、不义。”

    段钥闻言盯了他片刻,“所以你要杀了那个讼棍替他们报仇?”

    “并非如此。”赵长风拉了把楚誉清,解释,“我们只是想替他们找回公道。”

    “而要推翻现今的局面,必须要找到扭计一娘,让她亲自出马。”楚誉清语速加快,十分着急,“她是最清楚这件事前后因果的人。王薛喜颠倒黑白的状词和毫无人性的手段,全是她的主意。”

    话毕,段钥并未回应,这一方雅室安静下来,任凭窗外的市井嘈杂盖过沉默。

    “冰糖葫芦——甩糖风咧!”

    “这位客官看看我家的绸缎?都是新手艺。”

    “娘,我想吃炸糖糕。”

    “啊?他为何没有去清和城?”

    “秀才?谁还不是个秀才了,你别想诓我!”

    ……

    云层逐渐覆过太阳,屋里的光线暗下来。一只蜻蜓颤着翅膀扶摇而上越过窗梁,悄然落在段钥肩头。

    段钥垂眸看了一眼,“要下雨了。”她轻轻吹走蜻蜓,站起身,“多谢二位款待。”

    “不必言谢,我们还要谢谢杨姑娘给予我们消息呢。”楚誉清笑道。

    段钥闻言笑了下,道别后转身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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