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这一解围，孝庄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小坐一会儿拉扯些有的没的就带着德嫔离开了。

    康熙却没动，还端着茶杯翘起二郎腿，细细品起茶来。

    “皇上，请问还有什么事吗？”佟芷珊不解地问。

    “那你是想赶朕走吗？”康熙抬头瞥她一眼，眼神复杂难测，“皇祖母说得不错，你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

    完了，完全忘了问微岚自己和康熙之前是怎样相处的，不过看这位贵妃这么受宠，两人关系应该很好吧。因此连忙上前挽住康熙的左手手臂，一边柔声说道：“皇上哪儿的话，您来看臣妾，臣妾自然很开心，当然希望您待得越久一点好啦。”

    “身子都恢复好了吗？”他问。

    “是啊是啊，都好了，吃饭能吃两大碗……”

    “是吗？那朕就留在这儿陪你用膳，看看爱妃的胃口有多好。”

    “谢谢……啊？什么？”

    不同于现代的一日三餐，清宫一般只吃两餐，分早膳和晚膳，早膳一般卯正时分，也就是凌晨六点整，晚膳则是下午两点到四点间。

    所以佟芷珊通常睡完午觉后起来吃饭，因为早上那么早起来吃早餐，根本就睡不饱。

    现在居然要跟康熙一起用膳，就算她已经很饿了，但这哪里还吃得下去？

    而且皇帝吃饭的排场规格比她这贵妃大上两倍，她之前的餐桌根本摆不够，太监们又抬了一张大桌子来才勉强装下。

    她依旧悄咪咪数了数，五十八道菜品，怎一个夸张了得。

    “皇上，”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臣妾能叫惠嫔姐姐和孩子们一起过来用膳么？”

    康熙挑眉，有些惊异，“为何？你平日不是最喜安静吗？”

    我现在也喜欢安静，但我不喜欢铺张浪费啊。她在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只能保持微笑，“是啊，只是自落水生还后，越发觉得亲情之可贵。皇上难得过来用膳，臣妾这承乾宫主位自是不能独占恩宠，所以还请皇上恩准惠嫔姐姐和孩子们作陪，共享天伦之乐。”

    不用想，康熙看她的眼神更惊异更复杂了，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他就微微颔首，吩咐他的贴身太监总管梁九功道：“九功，去请惠嫔，让她带上阿哥公主一起来。”

    “嗻，奴才这就去。”

    自康熙踏进承乾宫起，梁九功就一直站在他的身旁，只是一直低着头，佟芷珊没怎么在意。

    而此刻他一起身一抬头，她吓得差点栽倒在地。

    因为这大太监和她前男友喻海峰……的爸爸也太像了吧？！

    是的，她有一个前男友，名叫喻海峰，两人是高中同学，本来关系一般，没想到大学都考在了北京，学校也只在对门。就这样，两人联系越来越多，日久生情，大一结束就确立了恋爱关系，直到大四毕业。

    当时她还在计划是跟他一起去他想去的上海发展，还是留在北京。结果一个陌生女生的来电打破了她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和幻想——

    很俗套的，他出轨了，而且高达数十次，甚至从他们刚恋爱起，他就发展了两条外线。

    可笑的是，在这一切都摊牌之后，他跪在她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别分，当天晚上依旧却开开心心地跟别人聊骚聊到半夜。

    十足的时间管理大师。

    所以毅然决然地分了手，她留在了北京，他也还是去了上海。后面才知道，他的外线之一就在上海读研，是他的直系学姐。

    她对喻海峰的行为深恶痛绝，直到现在也总是懊悔为何当初眼睛不擦亮一点，居然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四年青春。当初气到极点时，她简直想把喻海峰的“光辉”事迹四处宣扬，让他实现终极社死。但她始终没法那么做，毕竟在交往过程中，他对她还是百依百顺的，他为她做过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总结下来的。

    只是，她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

    分手后，她把自己所有关于喻海峰的东西能烧的都烧光，不能烧的她就一刀一刀地剪烂捅坏，然后扔的得远远的，并且嘱咐爸妈千万不要再提这个人的任何一个字，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穿越了，她还要面对前男友的父亲？哪怕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只要一眼，她就能想起那个可恶的前男友，以及自己愚蠢的青春。

    思绪越飘越远之时，依旧是梁九功的吆喝声拉回了她。

    惠嫔到了。

    她牵着一群小朋友款款而来，见到皇上眼里满是欣喜，但也不乏怯意，站着那请完安就不敢再上前半步。

    身后的小朋友们自然也不敢，一个个都睁大着眼睛，扑闪扑闪的。

    “坐啊，难道你们想站着吃饭？”康熙没好气地低声喝道。

    “啊……多谢皇上。”惠嫔立即拉着他们上前落座，但一个个还是无比胆怯，下筷都是按长幼顺序来。

    胤禛果然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此刻坐得比谁都要笔挺，哪里还需要人喂，一个人捧着碗生怕饭粒掉出来。

    佟芷珊不禁看乐了，刚想捉弄一下他，就听到一旁的康熙突然问胤禔，“今日师傅教了什么，说来给朕听听。”

    胤禔在康熙面前自是更机械了，恐惧反而让他的表情生动了一些，回答起来也结结巴巴地：“回皇阿玛……师傅今天教、教了《资治通鉴》第、第二百二十六卷……御、史中丞卢、卢杞，奕之子也……貌、貌丑，色如蓝，有、有……有……”

    很明显，他“有”不下去了。

    康熙顿时将筷子重重一放，面色很是愠怒，语气也十分凌厉：“有口辩；上悦之，丁未，擢为大夫，领京畿观察使。郭子仪每见宾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独隐几待之。或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妇人辈见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无类矣！’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背不好，你一天到底在学些什么！”

    胤禔立即跪倒，忙不迭地磕头认错：“皇阿玛息怒！是孩儿愚钝，孩儿一定会努力用功的……”

    惠嫔也跟着跪下，为他求情：“皇上息怒，是臣妾教导无方，应该先让他背熟功课再用膳的……”

    康熙却更大为光火地吼：“努力？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努力？太子五岁时就能倒背如流，你都快十岁了，连弟弟半点皮毛都跟不上，你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皇上，恕臣妾直言，您这话有点过分了。”佟芷珊忍不住插话道，“也许胤禔并不是不熟悉功课，而是因为紧张所以一时忘记了呢？毕竟您难得来这里用膳，好好吃饭又突然要背功课，谁不紧张？所以您不要责怪他，他虽然快十岁，但终究是个小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自尊心是很强的，您还拿他和太子比。那他要是比得过太子呢，难道您会将太子之位换给他吗？”

    不用想，此话一出，整个屋内的人都惊住了。

    惠嫔整个人都傻了，胤禔稍微好一点，不过脸上的表情更生动了。

    康熙先是一怔，很快又恢复过来，怒喝道：“放肆！别以为朕宠爱你就可以口无遮拦！太子只有胤礽，论嫡庶，论才学，他都是唯一的太子人选！”

    虽然内心也被康熙的震怒吓到几分，但她已经出了头，自然也得由她好好收尾才行，因此她也匆忙跪下，低头语气柔和些许但又分外坚定：“皇上息怒，是臣妾冒犯了。不过臣妾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胤禔觉得有些不公平罢了。您说得对，论嫡庶，论才学，太子无人能及。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拿胤禔来跟他比较呢？胤禔又不是不学，他也一直很努力呀。而且并不是人人都天生聪颖，大器晚成后来居上的比比皆是。再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一个人老是被拿来同另一个人比较，那他一定会产生逆反心理，或许嫉妒成性，或许自暴自弃……总之产生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不是吗？所以臣妾觉得，不必过于苛责胤禔，不要让他连大器晚成的机会都失去。同理，对于其他阿哥们，希望皇上也能一视同仁。”

    空气凝结下来。

    其实佟芷珊心里也很没底，她总是发挥完了才想起自己身在古代，而不是在大学辩论赛赛场上。所以她说完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康熙的神色。

    但他的呼吸就盘旋在她的上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是急促的，愤怒的。

    周围的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房间便静悄悄的。

    好半天，她才听到头顶的帝王呼出一口长气，然后一双手将她扶起，她下意识地抬头，直直地撞进对方的瞳孔里。

    是她看错了么？那里面竟然包含了……赞许的情绪？

    “贵妃说得对，之前是朕太严格了。”康熙说，“因为胤礽是太子，所以朕对他的要求甚高，久而久之，便对所有阿哥都使用了同一标准。好，听贵妃的，以后朕会一视同仁。来，都别跪了，继续吃饭！”

    说完，他还夹了一片燕窝芙蓉鸭肉放到胤禔的碗里。

    胤禔立即感动到热泪盈眶，说话越发结巴：“谢、谢、谢皇阿玛……”

    惠嫔更不用说了，从康熙方才复一说话起就涕泪横流，一直不停用手帕擦拭，此时说话也打着颤：“臣、臣妾多谢皇上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