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内宅

    孟夏之日,万物并秀。

    槐香院里的槐树,早已绿树成荫,朵朵槐花香气四溢,微风徐徐吹过树梢,引得香气直扑鼻心。

    此时躺靠在槐树上的云瑛,一手抵着脑袋,一手把玩着残碎的槐花,目光却越过看守在院门外的两个家丁,直盯着一路小跑回来的小荷。

    小荷刚从夫人院子里出来,便一路急冲冲赶回槐香院。

    才冲进院门,便忙是朝着槐树上的云瑛急喊道:“小姐,老爷他回信来了!只不过、不过,他竟是也同意你与杨家大公子的亲事!”

    云瑛扭头俯视着树下的小荷,闻言怔愣一瞬,不过须臾,脸上的神色便已恢复如常。

    她早就料想到,会是这番结局。

    先前她仍心存些许侥幸,赌父亲会为了她的后半生幸福,而选择拒绝杨家,然而终究是她赌错,是她高估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反而还因此白白浪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前,继母罗氏受了杨家益处,想也没想便同意将云瑛嫁去杨家,可杨家大公子这样的人,又有哪家人愿将姑娘嫁过去?

    云瑛同罗氏死命抗争,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等待着远在外乡只顾生意不顾家室的父亲意见。

    可等来的云父这一封信,却如一只恶手,彻底将云瑛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念想给掐灭。

    小荷仰望着槐树上神色淡淡的云瑛,她心中早就积满郁气,不由是愤懑地替云瑛抱不平道:“小姐,这杨家不仅规矩繁多,杨夫人是出了名的苛刻,那杨家大公子更是个克妻的主。”

    “一婚妻子被气和离不说,二婚妻子更是被气病逝,夫人逼你嫁就算了,可为什么老爷他也会同意啊?!”

    为什么会同意?自是她那唯利是图的商人父亲,看中杨家那家底雄厚的财力罢了。

    云瑛自嘲一笑,回头望着小荷那张瓜子小脸上布满的忧愁,便轻快跳下槐树,走到她身旁,稳定心绪地抓着她的手浅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嫁的!”

    云瑛早就明白,如若她真的嫁进了规矩严苛的杨家,那她此生只怕是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四方宅院里了。

    再也不能随意出门去习武,更不能随意出门去,听那说书先生讲徐夫子的故事,更是有可能,此生都将要麻木憋屈地过活一辈子。

    *

    回到屋里,云瑛将房门紧闭上,便开始翻箱倒柜找起书来。

    小荷紧跟着走进屋,虽不解云瑛此时在忙着找什么,可是她一想到老爷如今的做法,便是忍不住地跟在她身后边收拾边嘟囔起来。

    “小姐,你说老爷为何也那么狠心,偏要你嫁去杨家?”

    “杨家的人,出了名的名声不好,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

    云瑛耳边萦绕着小荷的愤懑不解,可她无闲作答,只一心专注地翻着地上的木箱子。

    直到翻出了一本名为《徐之客游记》的书本,她才小心翼翼地擦过封皮,笑着轻吁了口气。

    “小姐,你这会翻它出来做什么?”

    小荷看着云瑛掏出了她偷藏在箱底的游记,不由纳闷地凑过脸来,云瑛转头看向小荷,不答反笑问道:“小荷,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徐夫子的故事吗?”

    小荷点了点头,云瑛又继续道:“先前我总觉得还可以再等等,可如今看来,此时正是时候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小荷闻言却是一头雾水。

    云瑛望着小荷的表情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小荷,我不想嫁给那杨大公子!我决定了,我现在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内宅,追随徐夫子的脚步,去看看这人世间的江河湖海!”

    “小姐你是认真的吗?!”

    小荷闻言一时惊得花容失色,差点跌坐在地上,回想起云瑛曾经对她说过的,向往外面世界的话,她不由慌了起来。

    “可是小姐,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你一个姑娘家的,如何去的了?”

    “徐夫子亦是女子,她能去的了,我为何又不能?”

    云瑛闻言却是扬眉一笑,脸上全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回我不仅要一路南下,终至南诏,我还要将一路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汇成南国游历指南,为后来者明路!”

    “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女子一样也可以不困于内宅,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小荷,你可明白我?”

    此时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已经静止了,四周仿佛彻底沉浸在一个封闭静谧的世界里。

    云瑛的话掷地有声,小荷听了这会,已经是彻底愣住了眼,只知道是定定地望着她。

    小荷此刻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可她内心却也莫名变得澎湃了起来,终是抑制不住地重重点下头。

    云瑛笑着转过身,便自顾地忙着收拾起包袱来,婚期早就定在十日后,留给她逃出门的时间不多了。

    而在她身后愣了半天的小荷,慢慢缓过神来时,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便忙是跑到云瑛跟前急问道:“可是小姐,前些日子你与夫人起了争执,还被她发现你常从后院矮墙处偷溜出府。如今你被她禁足槐香院,门外还有人看守着,你如何出得去?”

    这还真是个问题。

    小荷这一提醒,云瑛倏地记起前段时间,她连着好几日习武晚归,没想到有一晚,她从后院矮墙处翻墙而归时,恰巧被罗氏的婢女撞了个正着。

    自此罗氏知晓她常瞒着她偷溜出府去,又因着与杨家这一门亲事,罗氏一气之下,便将她关在了院子里,不仅派人看守着,有任何事,也全是让小荷代传。

    云瑛停下手中绑系包袱的动作,慢慢直起身仔细思索起来,视线不经意间瞥过窗外的槐花,正随风轻轻飘落,她不禁想到武馆后院里的槐花,在大风吹起间,也如此境一般,缤纷坠落。

    她眼前忽地一亮,眉眼也止不住地弯起来,忙不迭转身附在小荷耳边,细细地吩咐了起来:“小荷,你此刻便去武馆处,找到小虎向他讨些......”

    *

    夜深人静,明月皎皎。

    熬到了这会,云瑛终于可以背上包袱,拿上小荷讨回的红蜡烛,拉开房门,直奔院子大门处去。

    此时门外的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讨论的话题全然是关于云瑛和杨家大公子的笑闹事,一旁的小荷听见此话,眉头是越发紧皱,一度想拉开院门责去骂他们一番。

    云瑛见状便赶忙拉住了小荷,又不忘地叮嘱她带好面纱,随后便将红蜡烛点燃了起来。

    红蜡烛紧靠在院门旁,丝丝烟气透过门缝一丝不落地飘向院门外,一旁的云瑛,正掰手指细数着,直至按下第五根手指,恰在此时,门外也传来了“砰”的两声响,似是脑袋磕碰到地的声音。

    捂紧口鼻的小荷瞪圆了眼,不过半会,门外的人已经传来了打呼噜的声音,云瑛瞅着小荷表情轻笑出声,向她简单解释了这瞌睡烟的厉害,便推开院门急跑了出去。

    此时回过神的小荷,也忙追上她的脚步,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身后,帮她察看着动静。可到了这会,小荷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万分不舍,她知道云瑛此番离开,只怕今后是再难相见,这会不由是盼着她慢点走。

    小荷心里头想着事,可不料前头的云瑛却忽然停下脚步,她来不及刹住脚,整个人便撞到了云瑛后背上,她忍不住低呼一声,待站住了脚,却见一旁的云瑛正闭目紧锁着眉,右手还紧紧抵在了右眉眼处。

    “小姐,你这是怎的了?”

    小荷担忧的声音传来,云瑛睁开眼看向她,而抵在右眼皮处的右手却仍没放下来,“我右眼皮忽然跳得极快,心中也莫名不安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忽地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云瑛身体一震,脑海中倏地想起先前,罗氏听到她从后院矮墙处翻墙出入时,脸上的错愕表情。

    她不待思索,下一秒便赶忙拉着小荷,跑到后院的一颗大树旁藏了起来,而距离她们十米远的矮墙处,正立着四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他们两眼四处张望着,好不机警。

    云瑛此刻心还在怦怦乱跳着,万幸她右眼皮处突然急跳起来,否则再往前走几步,定是要被他们发现了。

    小荷没想到夫人竟已对小姐警惕至此,只得是心慌地紧紧抓住了云瑛的手。

    瞧着此景,云瑛知道今晚已不是逃出门的最佳时机,她望着前头沉吟片刻,便拉着小荷退出了后院。

    经过这一夜,云瑛也不再着急,她开始观察着看守家丁们的动静,直到摸索出了他们盯守松懈的规律。

    这一日凌晨,后院矮墙处只余下两个家丁蹲守着,他们靠坐在地上,昏昏欲睡。

    云瑛这回一个人灵活地绕过他们,急步助跑一番,用力一跃,大半个身子便挂在了墙边上,再翻个身便能够上去。

    只是她这一动静,还是惊醒了地上的人。

    其中一个家丁猛然睁开眼来,却是大惊失色,忙不迭从地上挣扎起来,快步跑到矮墙处,一手抓住了云瑛的左脚,嘴里还不忘大声叫唤着。

    云瑛挣扎着回过头,瞧着情势越发危急,她终是狠下心,借着高位,右脚狠狠踹向家丁的脑袋。

    家丁本就不敢使大劲,却没料到大小姐的这一脚,又快又狠又准,全然不像深闺里的柔弱小姐,活脱脱像是个练家子的。

    他“哎哟”一声,终是受不住痛地松开手,又往后踉跄好几步,便狼狈地摔了下去,还撞倒了身后猛然站起身的另一个人。

    此时的动静早已惊动府里的人,罗氏带着人匆匆赶来时,瞧见墙头上的云瑛,便是怒不可揭,随即便派人追上去。

    可此时云瑛望着云母他们,不由轻笑一声,却不给他们一丝机会,猛地跃下墙头,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清冷的晨风,伴随着霜雾拂掠过云瑛的脸庞,又钻入鼻腔,直沁心肺。

    可云瑛却未觉得有一丝寒意。

    她飞快地穿梭在京都的街道,熟悉的店肆映入眼帘,可又感觉眼前的一切已经焕然一新。

    正如如今的她,也不再是四方囚笼里的孤雀。

    即使云母派来的人仍在身后穷追不舍,她却丝毫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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